穆乘風道:“放是生,殺是死、大和尚,生與死,怎能說是相同呢?”


    法空忽然雙手合什,朗誦了聲佛號,道:“我佛有雲,生即是死,死亦是生,隻不過是多了具臭皮囊而已,死,卻是生的—切煩惱痛苦的解脫,也是靈魂獲取安靜與安息!”語聲微微一頓,又道:“生與死誠有不同。那隻是眾生好生惡死之觀念,而在僧人心目中並無什麽不同之處!”


    穆乘風淡然一笑道:“大和尚對佛理似乎倒頗為精深透徹得很呢?”


    法空雙手再次合什道:“施主誇獎了。”


    穆乘風又淡笑了笑,道:“如此,大和尚對已身這具臭皮囊,必是已有舍棄解脫之意了?”


    法空心頭一震!但,神色仍強作慎定地道:“隻要施主能夠放下屠刀,本我佛慧悲之懷,上體天心,貧僧就舍棄這身臭皮囊,又有何妨!”


    這話,分明指著穆乘風是個兇殘嗜殺的惡魔,而他自己是個舍身以救眾的佛門弟子了。


    藍立恆聽得不禁雙目陡軒,目射寒電一聲沉喝道:“和尚,你想找死麽?”


    法空倏地一聲哈哈大笑,道:“施主,你這句話不嫌殺氣太重了麽!”


    藍立恆才待開口,穆乘風忽地一擺手,阻止地道:“丞相無須動怒和他一般見識。”星目倏然轉注法空,神情平靜地一笑,道:“大和尚,我請問,我是‘魔’麽?”


    法空道:“魔自心生,施主是不是‘魔’,自己心裏應該明白。”


    穆乘風道:“如此說來,我該是‘魔’了?”


    法空道:“貧僧不想直言‘是’與‘非’。”目光瞥視了藍立恆—眼,接道:“免得貴屬再大發兇威,心生殺機!”


    藍立恆雙目寒電疾閃,但旋又忍了下去。


    穆乘風道:“大和尚,看來你還是怕死的了!”


    法空道:“施主錯會貧僧之意了,貧僧不是怕死。”


    穆乘風道:“哪麽他心生殺機,你又有何懼呢?”


    法空道:“貧僧這不是‘懼’,而是為了他好。”


    穆乘風道:“怎麽是為了他好?”


    法空道:“不想讓他多造殺孽,致使神怒!”


    穆乘風微微一笑道:“大和尚,你能言會道,實在令人佩服得很。”


    法空道:“施主要如此想,便就完全錯了。”


    穆乘風道:“怎麽錯了?”


    法空道:“貧憎說的是事實,也是真理!”


    穆乘風倏然注目問道:“大和尚,這是你自己的‘真理’,要還是佛的‘真理’?”


    法空巧妙地答道:“施主並非愚者,自能想像而知,何必多問!”


    穆乘風笑了笑,話鋒忽地一轉,道:“大和尚。你說我是‘魔’,我也不想徒作爭端,但是,我必須請問,我是‘魔’,魔在何處?尚祈大和尚有以明教!”


    法空眼珠一轉,道:“施主必須要問麽!”


    穆乘風頷首道:“知才能改。”


    法空故作姿態地雙手合什朗誦了聲佛號,道:“施主若能改悔,則天下武林得以安寧矣!”語聲一頓又起。正容說道:“魔在施主心中。”


    穆乘風點點頭道:“大和尚,你怎知我心中有‘魔’的呢?”


    法空道:“由施主的行動表現而知。”


    穆乘風道:“有據麽?”


    法空一點頭道:“有。”


    穆乘風道:“何據?”


    法空道:“據自施主現蹤江湖起,江湖就平生紛亂殺劫,你明白了麽?”


    穆乘風淡笑地道:“我明白,江湖上如果沒有我這個人,便不會有這些紛亂殺劫了,是不是?”


    法空點頭道:“事實也確是如此。”


    穆乘風道:“如此,江湖上的紛亂殺劫皆是因我而起,也是為對付我的了?”


    法空道:“一點不錯。”


    穆乘風劍眉微微一軒,道:“但是,大和尚,我還有不明白之處!”


    法空道:“施主還有不明白之處?”


    穆乘風道:“我很奇怪,大和尚是怎知道這麽清楚的?”


    法空道:“貧僧乃聞聽‘帝君’和本派掌門談及的。”


    穆乘風星目異采一閃,道:“請問‘帝君’是誰?”


    法空道:“就是‘武林帝君’。”


    穆乘風道:“大和尚,我是請問他的姓名?”


    法空望了符敖通道:“施主何不請教符都總管呢!”


    這麽一說,廳內眾人哪還有不明白的。


    穆乘風朗聲一笑道:“是那,‘金龍穀主’夏侯克武麽?”


    法空正容道:“‘金龍穀主’數十年來雖然從未顧問江湖是非,無意在武林中爭名稱雄,但,他俠骨仁心,不忍坐視江湖劫禍彌漫,天下蒼生遭屠殺,是以乃挺身而出,拯挽狂讕風劫,除魔衛道,以安天下武林!”


    穆乘風淡然一笑,道:“其用心意圖果真如此,別無其他麽?”


    法空肅色道:“解救各大門派危難確是事實!”


    穆乘風笑了笑,道:“如此,在大和尚以為我該怎麽做才對呢?”


    法空道:“施主若真有改悔之心,便應立刻解散所屬,退出江湖,歸隱山林,養性修身,以保此身,否則……”語聲倏然頓止,住口不言。


    水軍風問道:“大和尚怎地不說下去了?”


    法空道:“施主智者,當可想象而知,何須貧僧贅言枉費唇舌!”


    穆乘風微微一笑,道:“大和尚,你這就有失佛門弟子的氣度了。”


    法空道:“貧僧自思並無失錯,對施主此言也很不解。”


    穆乘風道:“佛雲救世渡難,應具‘苦口婆心’之心腸,佛門弟子何乃憚惜唇舌,多說幾句話呢,話說一半,空自令人難過,不但有失慈悲之心,也有失出家人的氣度,大和尚,你又於何忍?”


    法空道:“這便是施主對那句‘有失佛門弟子氣度’的解釋麽?”


    穆乘風道:“憚惜唇舌,再加上忍心,這難道還不夠?”


    法空眉頭微皺了皺,道:“夠足夠,不過……”


    穆乘風接道:“怎樣?大和尚有所顧忌麽?”


    法空搖頭道:“不是顧忌,而是當與不當。”


    穆乘風道:“何謂當,又何謂不當?”


    法空道:“施主知那‘佛渡有緣’之語麽?”


    穆乘風道:“是因為我與佛無緣?”


    法空點頭道:“所以貧僧便就不當說了。”


    穆乘風道:“如此,大和尚是決不肯說的了。”


    法空忽地一搖頭,道:“不,貧僧突然改變心意了。”語聲微微一頓,又道:“施主雖與我佛無緣,貧僧仍願略盡心力,與施主結一善緣,也免得施主責貧僧忍心!”


    穆乘風笑了笑,道:“那麽我洗耳恭聽。”


    法空又裝模作樣地雙手合十,朗誦一聲佛號,肅容道:“施主若然不聽從貧僧良方相勸,必將落個血灑黃沙,空中飛頭,肢殘慘死的厄運!”


    穆乘風劍眉倏地雙揚。星目寒電一閃,朗聲一笑道:“大和尚,你算定我必遭如此厄運麽?”


    法空道:“施主雙眉挑煞,煞光已透華蓋,若不及早遁隱,退出江湖,不出半月,必定難逃劫數!”


    穆乘風笑道:“大和尚。看來你不但深通佛理,而且還是位深通相法,善觀氣色禍福的大相士呢!”


    法空道:“貧僧於潛心佛理之暇,偶曾涉及相書,是以懂得一點相理的皮毛而已,若不是誠心。欲結善緣於施主,還不肯輕露獻醜呢!”


    話,雖是說得十分謙虛動人,但卻賣足了人情。


    穆乘風淡淡地道:“多謝大和尚這番誠心,隻是,可惜……”語聲一頓而止,沒有接說下去。


    法空問道:“施主可惜什麽?”


    穆乘風微笑了笑未答,突然轉朝“長白掌門”尚君恆道:“尚大哥,請派人取一盆清水來。”


    藍丞相等眾人聞言,心中全都不由甚感詫異不解,想不通穆乘風此刻突然要一盆清水何用?


    法空心中更是懷疑不定,忍不住問道:“施主要水做什麽?”


    穆乘風淡淡地道:“大和尚稍耐片刻就明白了。”


    法空心底越發的大感忐忑,疑懼不安至極!


    稍頃,一名長白弟子端著一盆清水走進廳來。


    穆乘風微一擺手,道:“請放在大和尚麵前地上好了。”


    那名長白弟子依言放下水盆,躬身退立一邊。


    法空心神不由一鎮!臉色微變地道:“施主要幹什麽?”


    穆乘風道:“大和尚先莫緊張害怕,我這可是純一番好意呢!”


    法空道:“什麽好意?”


    穆乘風平靜從容道:“大和尚,你既然深通相理,善觀氣色,所以我請大和尚在這盆水中看看自己的氣色如何?”


    法空心神略定,搖頭道:“貧僧不用照看了。”


    穆乘風道:“大和尚可是在未來之前,就已經照看過了麽?”


    法空道:“貧僧自知眼前或許有災禍,但無大礙,結果必能逢兇化吉,遇難呈祥。”


    穆乘風忽地朗聲一笑,道:“大和尚,我卻說你在片刻之間,便有大難,絕對無法避免的血光之災,你信是不信?”


    法空心中不禁猛地一顫!變色道:“施主要殺貧僧?”


    穆乘風語聲忽轉冷峻地道:“這就要看你大和尚自己化解了!”


    法空道:“如何化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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