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五千年後,五萬年甚至五千萬年後,隻要人類仍然存在,這種故事就永遠都會無窮無盡的繼續出現。


    英雄美人的故事自古以來,他們的傳奇幾乎是一樣,就象中秋節的月餅,都是圓的,風味卻都各不相同。


    每年過中秋節,每過中秋節也都要吃月餅。每次吃月餅的人心境都會和以前一樣嗎?


    一千一萬個,一千千一萬萬個絕不如此!


    每一個英雄都有不同的際遇。


    每一個美人都有不同的命運,所以,每一個英雄美人的故事看來相似,但實際上卻有一定程度的差別。


    那就像是每個人的臉孔和屁股都不相同的道理一模一樣。


    世間上不但沒有絕對相同的兩張臉孔(即使孿生胎也有分別,不過差別較少而已)。同時,連每個人的屁股也是絕不相同的。


    臉上是每個人都必須展露給別人瞧的部份。


    而屁股則剛好相反。


    但無論是可以給人看見的部份也好,絕不能給別人看見的部份也好,每個人所擁有的,都與別人所擁有的並不一樣。


    故事即將正式開始。


    故事開始的時候,一切都很冷。


    冷風。冷雪。


    冷冷的臉孔。


    還有冷冷的一戰……


    雪如鵝毛,漫天飄舞,一輛寂寞的馬車,正望北而行。


    雪雖已停了,迎麵唿嘯的北風,仍然像無數的刺針,森冷得令人難受。


    這裏是冰封千裏,可以凍脫鼻子的格裏烏滋。


    格裏烏滋距離京師最少有八千裏。


    在八天之前,穆乘風還在京師城內的寶庭軒吃刷羊肉,喝來自波斯古國的葡萄酒,但現在,他除了幾塊比冰還硬,比雪還更淡而無味的大麥餅之外,他唯一可以吃喝的,就是迎麵而來的北風,和風中夾著的飛雪,冰碴子。


    他的腿已被連日的寒風冷凍得又紅又腫,腳上還長出了兩顆討厭的凍瘡。


    他以前一直都以為臉上的暗瘡最討厭,但現在他才知道大謬不然。


    穆乘風他現在全身上下,由他的臉孔一直到腳跟,都找不見任何一顆暗瘡,但是凍瘡卻冒出了兩顆。


    如果兩百顆暗瘡可以代替這兩顆凍瘡的話,他一定會選擇前者。


    但比起趕車的老尉遲,他腳上的凍瘡又似乎太少了。


    老尉遲不算太老,最少他自己還認為自己很年輕。


    但別人稱唿他老尉遲,他也並不反對,因為他姓尉遲,卻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而他今年已差不多七十歲。


    有些人還沒五十歲,就覺得自己老了,應該休息下來,安事晚年福。


    這些人的老,是在心,而不是在人。


    但老尉遲剛好相反,也許那是遺傳性所使然。


    老尉遲他的父親在八十八歲那年,還在邊疆的沙場上揮刀殺敵,而且,居然還是個打頭陣的先鋒將軍。


    雖然他一輩子都沒有參軍,但在江湖上,每逢發生嚴重的糾紛,隻要老尉遲在場,他就會第一個站出來講話。


    他是替“正義”二字講話,從不向惡勢力低頭。


    這種硬骨頭所結識的朋友當然不少,但他樹立的仇敵卻也更多。


    這種仇敵滿天下的人,本不該活得很長久的。


    但他仍然活著,而且精神還是和四十年前同樣充沛。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頭發早巳灰白,臉上的皺紋也一天比一天更多,更深刻。


    現在,他也和穆乘風一樣,腳上冒出了可惡的凍瘡。


    他不但腳冒凍瘡,連雙手也冒出了好幾顆。


    幸好老尉遲不在乎,這一點凍瘡對他來說,堪稱小意思而已。


    昔年他在長白山老參峰下,被長白十妖布下毒箭陣,困在一個冰洞中。那時天氣極是嚴寒,而他又已受了重傷,以為必死無疑,但他仍然沒有發出半句呻吟,更絕不投降。


    但結果,他居然沒有死。


    他沒有死掉,但長白十妖卻反為統統死掉。


    老尉遲大難不死,是因為他有一個朋友冒著生命的危險救了他,而這個朋友與他也隻有一麵之緣,


    交朋友是很奇怪的事。


    有時候相識了好幾十年的朋友,彼此並不一定互相了解,更談不上肝膽相照這四個字。


    當危難來臨的時候,這種朋友最大的本領就是一拍屁股孫行者般一個斤頭就溜到十萬八千裏外。


    朋友是死是活,一概不理。


    每個人都這樣自私、不講義氣的。


    男女之間,常有一見鍾情。


    人與人之間,也常有一見如故。


    老尉遲大難不死,全憑郎槍冒死相救的。


    而郎槍也就是穆乘風的父親。


    大麥餅又硬、又無味,它唯一的好處:就是隻有一個“大”字。


    這種麥餅,平時就算三天吃一個都吃不完。


    但穆乘風好像真的餓了,平時三天都吃不完的大麥餅,他現在一口氣就吃了三個。


    他吃得並不正常。


    他吃的次數很少,但每次吃的份量卻極多。


    老尉遲當然知道這種麥餅很難下咽,但自從兩天前他們的糧食用罄之後,他們唯一還可以充饑的就是從一個窮鄉僻壤裏買迴來的大麥餅。


    但穆乘風沒有埋怨這種麥餅不好吃。


    麥餅再難下咽,也總比吃樹皮好得多了。


    穆乘風挨過苦,更挨過饑餓。


    雖然近年來他已很少再挨餓,而且經常嚐盡各地的佳肴美酒,但昔年吃樹皮、喝老鼠血的慘痛日子,他還是沒有忘記。


    永遠都不會忘記。


    大麥餅也快吃完了。


    連穆乘風都感到有點奇怪,這幾十個大麥餅是怎樣被自己的腸胃消化的。


    他們是否快要挨餓呢?


    那倒不然,因為馬車已來到了格裏烏滋最大的一個城市。


    雪城。


    雪城以雪為名,但最吸引穆乘風的絕不是雪。


    無論是準在雪地中渡過幾天吃大麥餅的滋味,他最希望見到的絕不會是雪。


    他腦海中凝想著的,是一鍋熱騰騰的雪蛇羹和芳香撲鼻的雪梅醬爆雞。


    這兩種食物他在五年前嚐過,地點就在雪城內最有氣派的雪梅樓。雪梅樓不但菜燒得好,自釀的雪城一品香,更是世間難求的好酒。


    馬車向前行駛,雪城的輪廓已曆曆在目。還有一個小小的山坡,再走半裏雪路,他就可以坐在暖烘烘的雪梅樓內,享受著已久違八天的佳肴美酒。


    老尉遲仿佛也知道了穆乘風的心意,馬車的速度陡地開始加速。


    小小的山坡瞬即駛過。


    但就在此際,一陣馬嘶聲響起,馬車突然靜止不動。


    穆乘風在車廂內,淡淡的道:“是不是前麵出現了障礙?”


    老尉遲冷冷一笑,道:“前麵有八條狗。”


    穆乘風道:“好狗不擋路,它們是不是好狗?”


    老尉遲搖搖頭。


    “不是好狗,是野狗。”穆乘風淡淡一笑:“這麽冷的天氣,它們不躲在狗窩裏,可能肚子真的有點餓了。”


    老尉遲道:“想吃人的野狗,俺也不是第一次遇上。”


    穆乘風道:“我知道你宰狗的手段,比喝酒還爽快。”


    老尉遲哈哈一笑,臉亡已發出了紅光來。


    “俺現在就去宰掉那些野狗。”


    山坡下有一條筆直的路,可以直通往雪城。


    雖然路上積滿厚厚的冰雪,但路麵寬闊平坦,從這裏到雪城,隻不過是片刻間的事。


    可惜他們的馬車遭遇了障礙。


    阻礙馬車前進的當然不是八條野狗,而是八個人。


    這八個人的年紀相差不遠,年紀最大和最小的相差都絕不超過十歲。


    他們都很年青,但瞼上的神態都同樣驕傲。


    雖然他們的臉上都落滿了雪花,但他們的眼睛,卻比遠方吹來的冰碴子還更明亮。


    老尉遲顯然從來沒有見過他們,但從他們的站立的姿勢、方位,他已看出他們布下的是一種奇門陣法。


    老尉遲下了馬車,第一句話就問對方:“你們八個人總共有多少顆腦袋?”


    他的聲音亮如洪鍾,但更令人怵目的卻是他腰間斜插著的兩柄利斧。


    這兩柄利斧雖然有缺口,但卻比世間上絕大多數沒有缺口的斧頭都更鋒利。


    這是魔王斧,也是老尉遲的父親遺留下來給他的唯一財產。


    當老尉遲第一次接觸到魔王斧的時候,這一雙斧頭已有缺口。


    這一雙利斧本來也並不是老尉遲父親之物,而是潼關十大魔王寨的鎮山之寶。


    現在,十大魔王寨已蕩然無存,魔王斧也成為老尉遲的武器。


    魔王斧以前是屬於魔道高手的。


    它以前砍殺的人,最少有一大半是死在“冤哉枉也”情況之下的。


    但自從魔王斧落在老尉遲手上之後,他敢說,從未殺錯過任何一個死在斧下的人。


    老尉遲並不嗜殺。


    但殺人並不一定是主動的,有時候被動殺人的機會遠比主動殺人的機會更多。


    一一“你們八個人總共有多少顆腦袋呀?”


    這句話說的挑釁性相當強。


    但最初引起挑釁的並不是他,而是這八個神態驕傲的年青人。


    他們的驕傲,也許是師父傳授給他們的其中一項“絕藝。”


    他們的師父,比他們更驕傲。


    而且驕傲得近乎像個瘋子。


    老尉遲的話說出後,天地間的殺氣更重。


    他們的迴答,是“十顆。”


    八個人居然會有十顆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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