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傳棟一把握住了穆乘風的手,說道:“你是乘風,唉,差點認不出來了,來,來,咱們坐下來談。”


    他拉著穆乘風到右首兩張椅子落坐,然後說道:“我聽到姐夫和姐姐的噩耗,曾趕去鎮江,聽鏢局的人說,清明那天出事之後,你和家珍都失蹤了,一直沒有迴去,你大師兄也走了,以致當日發生的情形,沒有一個人說得出來,你沒事就好,當日情形究竟如何呢?”


    穆乘風給他問及義父、義母遇難情形,心頭不禁一酸。


    但身在裴府作客,不好流下淚來,隻好強忍著悲痛,把當日情形詳細說了一遍,隻把從師習藝一事,因記著裴三省的叮囑,隻說當時自己負傷極重,被過路的農民所救,養了半年傷,才算痊愈。


    這話阮傳棟當然相信,因為林仲達中了一掌,至今傷勢尚未好轉,(他不知道穆乘風替二師兄療傷之事)隻是攢攢眉道:“十二個黑衣人?這會是那一條線上的人呢?啊,聽你口氣,這十二個人都已死了?”


    穆乘風暗暗叫了聲:“糟糕!”


    十二個黑衣人都死了,是綠袍師父告訴自己的,那時自己中掌飛出,人已昏迷過去,如何還會知道?一麵點著頭道:“是的,當時我傷得很重,隻聽義父長笑的聲音,依稀似是說:你們一個也不用迴去了,那時我並不知道義父遇難了。”


    阮傳棟道:“這十二個黑衣人既然全死了,怎麽會沒有他們的屍體的呢?”


    穆乘風心中暗道:“那一定是有人把屍體化去了。”但這話他並沒說出來。”


    因為如果說出來了,就要說到自己在林大祥綢布莊所遇上的一連串的事情,這些事情,目前還不宜當眾說出來。自己要調查“江南分令”,隻有在暗中進行,知道的人多了,就很可能傳入對方耳中。這就搖頭道:“這個小侄就不知道了。”


    “唉!”阮傳棟緊蹙著眉頭,輕輕歎了口氣道:“這真是一樁無頭案,我偵查了許久,還是一無眉目……”


    穆乘風切齒道:“義父、義母對我恩重如山,我不找出他們來,誓不為人。”


    阮傳棟看他年紀不大,但氣宇不凡,心頭甚是同情,心想:你在姐夫門下,這點年紀,說來也沒學到什麽,不如把他引到鷹爪門下。也許可以造就一個人材。


    他緊緊握著穆乘風的手,誠懇的道:“老弟有這份心,姐夫和姐姐在天之靈,一定頗為安慰,隻是報仇二字,目前連仇人的影子,都找不到,如果你聽到的姐夫的話沒有錯,那麽這十二個黑衣人,也均已被姐夫擊斃,就再也查不出幕後主使的人來了,老弟年事極輕,最好另投名師,才能深造,等這裏壽辰過去,不如隨我同去見見家父,姐姐是鷹爪門出身,你如肯投到鷹爪門來,也不算是另投外人門下,你看如何?”


    穆乘風感激的道:“小侄有暇,自當前去拜謁阮老前輩。”


    剛說到這裏,裴畹蘭走了過來,叫道:“阮叔叔你上次來,答應過教我幾手擒拿手的,幾時教我呢?”


    阮傳棟笑道:“好,這次阮叔叔是拜壽來的,至少也要過了裴老哥哥的的壽誕才走,你要學什麽,阮叔叔還會吝嗇嗎?”


    裴脫蘭喜上眉梢,甜甜一笑道:“謝謝阮叔叔,今天下午,你說好不?”


    阮傳棟笑道:“看你急成這個樣子,好,下午找個時間,阮叔叔一定教你。”


    裴畹蘭嬌聲道:“阮叔叔,你真好。”


    隻見一名青衣漢子匆匆走入,朝陸公車低低的說了兩句。


    陸公車忙向裴允文道:“少堡主,黃山萬少莊主來了,快出去迎接。”


    裴允文點點頭,隨同那青衣漢子匆匆往外迎去。不多一會,裴允文陪著一個身穿錦袍的少年公於走了進來。


    這人看去年約二十二三,生得劍眉朗目,玉麵朱唇,錦袍佩劍,極為瀟灑,隻是眉宇之間,有著一股淩人的據傲之色。


    他一步跨進花廳,就朝裴三省麵前趨了過去,下拜道:“小侄給師叔拜壽。”


    裴三省連忙一把扶住,含笑道:“賢侄請起,大嫂可好?”


    錦衣少年站起身道:“家母托庇粗安,要小侄代向師叔致賀。”


    原來這錦衣少年是裴三省師兄萬九駿的兒子萬少駿。


    萬九駿是黃山世家第三代,二十年前擔任過一屆武林盟主,五年前已經去世。萬少駿是獨子,生長武林世家,少年人心高氣傲,難免目中無人,江湖上把他稱為武林四公子,和其他三位家勢顯赫的少年公子並稱。他和在座的眾人,俱都相識,但隻是略為頷首招唿。


    裴三省含笑道:“萬賢侄、愚叔給你引介一位年輕朋友……”


    說著一指穆乘風說道:“這位是穆乘風穆老侄,東海門……”


    接著又朝穆乘風道:“他是老朽師侄,黃山萬少駿,你們都是年輕人,應該多親近親近。——


    穆乘風連忙抱拳道:“萬兄英名,在下久仰。”


    萬少駿看了他一眼,隻是點點頭,淡然道:“不敢。”


    他隻說了兩個字,口氣還冷澀得很、目光就轉到了裴畹蘭的身上,臉上才綻出笑容,說道:“小師妹,家母說你好久沒有到我家去了,很掛念你,幾時到黃山去玩?”


    穆乘風看他神色冷傲,自己向他拱手,他連禮也沒迴,就轉臉和裴畹蘭說話,心下不免有氣,暗道:“看來武林中也有執褲子弟!”


    他總究礙著裴三省的麵子,不好形之於色,依然麵含微笑,裝作不在意模樣。


    裴三省看在眼裏,不禁暗暗點頭,心中也極為感慨,師兄為人一世正直,得是武林同道的敬仰,不料兒子竟是如此狂妄無知,他和穆老侄兩人這一站在一起,不論氣概風度,真有天壤之別!


    裴畹蘭站在穆乘風邊上,看到萬少駿對穆大哥倔傲無禮的態度,心頭也不禁起了極大的反感,不知怎的,她和穆大哥還是今天第一次見麵,心裏就有一種說不出的傾慕,萬大哥呢,雖是熟人,但說不上什麽來。尤其如果拿萬大哥和穆大哥比的話,萬大哥雖然也很英俊瀟灑,但除了一身傲氣,就缺少穆大哥那股逼人的英氣。


    她舉手掠掠鬢發,說道:“黃山我去過好多次了,還有什麽好玩?”


    裴三省嗬嗬一笑道:“你隻知道玩,來,穆老侄、萬賢侄,大家可以入席了。”


    這時,莊丁們也早已在花廳上點起了四盞琉璃燈,擺好兩桌酒席,主人正在請大家人席。


    咱們古老的美德,就是謙讓,入席自然非謙讓不可。但謙讓歸謙讓,總是要入席的,經過一番謙讓之後,淮揚派的高連升坐了首席,接著是六合四傑,和徽幫的盧壽同依次坐下,這是以路程遠近分,由主人裴三省作陪。


    第二席應該由阮傳棟坐首席了,他已是四十出頭的人了;但他卻推請黃山萬少駿上坐,萬少駿也不謙讓,就昂然坐了首席,接著穆乘風、裴允文、裴畹蘭兄妹,四個人坐了一席。


    莊丁們陸續上菜,兩名青衣使女手捧銀壺輪番斟酒。


    斟滿了酒,主人就要敬客人的酒,客人也要還敬主人的酒,而且客人和客人之間還要互相敬酒,大家好像專門敬酒來的,置菜肴於不顧,酒卻非敬不可,這也是咱們古老相傳的互相灌酒之道,敬到後來,小杯換成大杯,由朋友變成酒敵,誰都想把對方灌醉,醜態百出,不足以言樂。


    正在大家興高采烈,敬來敬去酒興正濃之際,隻見總管陸公車神色惶急走了進來,一直走到裴三省的身邊,咐著耳朵,低低的說了兩句。


    裴三省一張臉登時煞白,一下放下酒杯,問道:“他們人在那裏?”


    陸公車道:“正在大廳上。”


    話聲甫落,突聽門口響起一聲蒼勁而尖的聲音說道:“咱們已經來了,想不到主人正在宴請親朋好友,咱們兩人老不死打擾盛筵,豈不掃興,裴三省,你不妨再喝一杯,和他們告個別,再出來。”


    此人話聲一落,就響起另一個破竹似的老婦人聲音說道:“老不死,你怎麽不進去呢?瞧瞧是些什麽人?老娘說過雞犬不留,就是雞犬不留,這些人既是他的親朋好友,就該陪他一起上路。”


    先前那個蒼勁而尖的聲音道:“這些好像是客人。”


    破竹老婦人聲音道:“客人就不能陪葬?你還不走在前麵,讓老娘進去瞧瞧?”


    這兩人口氣不善,顯然是衝著裴三省來的了。


    在座眾人聽到方自一怔,從花廳外麵已經走進三個人來。


    前麵一個是中等身材的禿頂枯黃瘦臉老頭,生得獐頭鼠目,臉形尖瘦,頦下留了一小把山羊胡子,麵貌雖然很瑣,但雙目開閉之間,卻精芒逼入。


    第二個是高頭大馬。麵長如驢,花白頭發。黑絨包頭,頭上還戴了許多金鑲銀嵌的珠寶首飾,青布衣裙下麵,一雙大腳,足有一尺多長,穿一雙繡花鞋。鞋尖上還綴有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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