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段話,說來好像已經有許多時光,實則從春桃蹲著的人,轉身發劍,到短劍被奪,前後也不過是一兩句話的工夫。


    書房中的林仲達聽到穆師弟忽在他前麵花圃中說話,心下大奇,他究竟是練過武的人,反應也不慢,急忙閃身而出,問道:“穆師弟,有什麽事……”


    穆乘風把奪來的短劍,一抬手,飛射到花葉之中,一麵笑道:“沒什麽,隻是有一個奸細被小弟截住了。”


    “有奸細!”


    林仲達聽得一驚,縱身掠來,目光一注,口中咦道:“會是春桃?”


    他一眼就認出是春桃來,可見她今晚是真麵目了。(昨晚春桃可能易了容)


    穆乘風迴頭笑道:“她是跟蹤小弟身後來的,小弟若是連這一點都會被她瞞過,那就不用在江湖上走動了。”


    他口中雖在說話,人依然擋在春桃麵前,但臉上卻轉過去與林仲達說著話,這自然是沒把春桃放在眼裏。


    春桃短劍被奪,林仲達又趕了出來,心頭正感惶急,一見有機可乘,雙掌急翻而起,一先一後連續劈出,這一發之勢,是她蓄勢已久,一雙勻虹纖掌,一發即至,直向穆乘風當胸印到。


    穆乘風故作不知,待她雙掌接近,突然雙手翻起,五指勾曲如爪,朝她脈腕扣去。


    這一記,正是鷹爪門的“變擒拿式”,手勢不繁,但很實用,雙爪同發,隻要被他拿住一隻,就會被他製住。尤其在目前的穆乘風手中使出,威勢和一般鷹爪門的人使來,就大大的不同。


    春桃身手果然不弱,印出的雙掌突然一縮,舉手之間,就點出兩指,她這兩指,居然不帶絲毫破風之聲,隻有一絲極弱的微風,點向穆乘風雙掌掌心。


    穆乘風雖然不識得她使的是什麽指法,但他依稀可以覺得出來,她這兩指指風雖微,卻有滲穴透骨之功,昨晚自己曾著她的道,敢情使的就是此種指法了。一時之間,倒也不敢大意,雙手連劃,幾股潛力,接連拂出。


    春桃始終一言不發,點出兩指之後,手腕連振,幾指不住的朝穆乘風身上三十六處大穴,連續不斷的點出。


    先前她指風隻是如絲如縷,不見如何勁急,但經她這樣連續不斷的點出。指風漸漸尖銳如針,嘶嘶風聲,發出刺耳的異聲,愈來愈見淩厲。


    因為她發指的速度極快,看去好像一片指影,一齊出手,有如百十支極尖銳的玉椎,密集刺來。


    穆乘風昨晚被她點中過穴道,心中不無顧忌,尤其他對自己身兼正邪兩種神功,卻並不知道自己的武功究有多高咱然不敢托大,看到春桃雙手發出來的指功,竟有這般厲害,也迅快的雙掌向空連封帶推,嚴密封閉住對方的指風。


    林仲達站在一旁,看得暗暗驚心,忖道:“春桃這一身武功竟然十分高明,她年紀不大,會是從那裏學來的呢?”


    一二十招下來,寒氣愈來愈重。直逼得她全身奇冷難耐,忍不住打著冷噤,幾乎連上下牙床都在發抖了,雙手全冷得發凍,“天星指”出手困難,大有點不出去之感!


    這情形,穆乘風自然很快就發現了,她指法已現滯鈍,不似先前的輕巧淩厲,口中大喝一聲,欺身直上,左手化爪,一下就扣住了春桃的右腕。


    試想他這一二十招,運掌封解,“太素陰功”早已布滿了全身。這五指扣落,幾乎有如五根冰條,奇冷澈骨!不,一股奇冷澈骨的寒氣,從春桃脈腕滲入,春桃縱有一身武功,那裏禁受得住,口中驚“啊”一串,忽然往後栽倒。


    林仲達急忙叫道:“師弟,要留活口!”


    穆乘風笑道:“小弟並沒有殺她,是她自己暈了過去。”


    林仲達道:“快把她帶到書房裏去。”


    穆乘風點點頭,左手扣著她脈腕沒放,左手一把爪著她背後衣領,提了起來,大步走入書房。


    林仲達迅疾掩上了房門,又走過去放下窗簾。


    穆乘風早已把春桃放到地上,她依然雙目緊閉,沒有醒來,心中暗暗奇怪。自己又沒點她穴道,怎麽會昏迷不醒的呢?莫非暗中有人殺以滅口?


    一念及此,急忙俯下身去仔細檢查了一遍,身上也並無被暗器擊中的痕跡。


    林仲達道:“師弟,你點了她穴道嗎?”


    穆乘風搖搖頭,舉手在她臉頰上輕輕拍幾下。他拍她臉頰,原是為了好使她早些清醒過來,那知這一拍,登時感到她臉上皮膚異樣,好像另有一層皮膚貼在肉上,本來還算或合得很好,但經手掌一拍,就有一種似離非高,似合非合的感覺,心中不禁一動,說道:“二師兄,她臉上好像戴著麵具。”


    林仲達笑道:“她就是春桃,何用再戴麵具?”


    穆乘風道:“不信,你來摸摸她的臉皮?”


    林仲達伸出兩個指頭,在她臉頰上摸了一陣,點頭道:“她果然戴著麵具,這就奇了,難道她不是春桃?”


    他隻能摸到她臉上另有一層皮膚,卻無法把它取下來,不覺攢攢眉道:“師弟,你有辦法把它弄下來嗎?”


    穆乘風道:“這個小弟也沒有經驗,她不知是如何戴上去的?小弟且試試看。”


    當下伸出手掌,橫按在春桃的鼻梁上,口中微微吸氣,掌心一凹,有吸力運在掌心,猛然向上提起。


    他原先是試試的,但他身兼兩家之長,內力何等精純,這一吸氣,頓覺有一層東西被吸在手掌上,提了起來,急忙低頭看去,那正是一張極薄的麵具,已經爪在手上,脫離開春跳的麵頰。


    春桃果然戴著麵罩,麵具被揭開掉,春桃已經不是春桃了,那是一個皮膚稍黑的女子,鵝蛋臉,彎彎的眉毛,挺直的鼻子,麵貌姣好,比春桃成熟得多,看來約莫有二十三四歲。


    林仲達口中咦了一聲,還沒說話,那女子已經眼皮滾動,倏地睜開眼來!(她是被‘太素陰功’的寒冰之氣,凍得閉過氣去),她果然十分機伶,立即虎跳從地上挺身躍起!


    穆乘風道:“姑娘還是坐著,咱們好好談談。”抬手一指,點了她的穴道。


    那女子堪堪躍地,又一屁股坐了下去,目露怨毒,冷冷的道:“我們沒有什麽好談的。”


    林仲達道:“你究竟是什麽人?假扮春桃,有何圖謀?還要老實說出來的好。”


    那女子穴道受製,坐在地上,索性閉上了眼睛,一言不發。


    林仲達又道:“你已經落在咱們手中,還是好好答我所問,你不說咱們會放過你嗎?”


    那女子依然一聲不作,對林仲達說的話,恍如不聞。


    林仲達不覺怒哼一聲道:“你再不說,那就休怪林某手段毒辣。”


    那女子還是不理不睬。


    林仲達怒道:“媽的,你這丫頭,不給你吃點苦頭,你還以為林某是吃素念經的人,對你下不了手?”


    穆乘風道:“二師兄,還是小弟來問她。”


    一麵朝那女子說道:“二師兄說的話,姑娘大概都聽到了,江湖上有句話,叫做冤有頭、債有主,姑娘喬裝春桃,而且你們這般人,一再暗算在下,總有個原因,姑娘既非主謀之人,隻要……”


    林仲達一擺手道:“穆師弟且慢!”


    穆乘風問道:“二師兄有什麽事?”


    林仲達道:“她臉色有什麽不對!”


    穆乘風目光打量著那女子,說道:“小弟怎麽看不出來?”


    林仲達道:“她膚色本來有些黑,但還是很光潤的,這一會工夫,原來的光彩,漸漸失去,臉上好像多了一層黑氣,比方才晦暗得多了。”


    穆乘風仔細看去,果然沒錯,方才她黑裏帶俏,臉上還有少女的光彩,現在卻已變成了死灰色,這就問道:“二師兄,你看……”


    林仲達道:“她好像服毒自戕了!”


    穆乘風道:“我們又沒有刑逼,她幹麽要服毒自戕?”


    林仲達道:“我們雖然沒有嚴刑逼供,但她落到我們手中,怕泄露機密,昨晚她既然殺灰衣老道滅口,她身落人手,自然也隻好服毒自戕了。”


    這幾句話的功夫,那女子口角間果然緩緩流出黑血來,血,居然比墨還黑。


    最使人觸目驚心的,這人的五官也漸漸變形,好像裏麵正在腐蝕,麵額眉目鼻梁隨著緩緩的陷下,逐漸化去,不過盞茶工夫,一個人已經隻剩了一堆衣衫,不,連衣衫也漸漸腐蝕!


    “好厲害的毒藥!”


    穆乘風看得目怵心涼,唉了一聲道:“他們是什麽組織呢?居然這般毒辣!”


    林仲達望望地上一灘正在消失的黃水,說道:“穆師弟,你還是把今晚的經過,先說出來給愚兄聽聽。”


    穆乘風就把自己如何遇上長江四兇,以及自己在少夫人窗下看到今晚的少夫人、春桃兩人,和昨晚遇上的不同,以及聽少夫人和春桃說的一番話,極詳細的說了一遍。


    林仲達哼了一聲道:“本來穆師弟聽了她們這番話之後,如果春桃(那女子)不再跟蹤過來,想竊聽咱們的談話,她們就成功了,我們自然深信不疑,昨晚是兩個女賊人假扮了大嫂和春桃,啊,師弟,你聽說過‘江南分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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