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竟道:“那人騙去逆滄瀾有何用處?”


    杜腐道:“自然是意圖嫁禍,陷害沈大俠。”


    郭竟道:“果真如此,那人二十年前就該發動了,又何必等到現在呢?”


    杜腐苦笑道:“這個……小弟諒不敢妄論了。”


    郭竟又問道:“如果那設計騙取逆滄瀾的人,目的隻為發嫁禍,縹緲峰之巔變故發生,他已經如償以願,為什麽又假扮沈大俠的容貌,搞出一個‘複仇會’,這豈不畫蛇添足,多此一舉嗎?他一麵處心積慮要害沈大俠,一麵卻又號召要替他複仇,世間哪有這種怪事?”


    杜腐聽了,臉色漸漸凝重起來,默然良久,才搖頭歎息道:“這些疑問,目下還無法獲得解答,也可能當年騙取逆滄瀾的是一個人,複仇會主卻是另外一個人……”


    郭竟接口道:“以眼前情形看,誰最可能是複仇會會主?”


    杜腐道:“若以小弟揣測,當然是流雲堡主宋飛鴻涉嫌最重。”


    郭竟搖搖頭,道:“這又說不通了,宋飛鴻若是複仇會主,那吳俊又該如何解釋?難不成他竟是奉宋飛鴻之命,特地來監視宋飛鴻自己的麽?”


    杜腐被問得一愣,一時間竟答不上話……


    他們對答論之後,穆乘風就沒有再開過口,一麵靜靜傾聽,一麵迴想自己和歐陽佩如初次見麵時的種種經過,從那些耐人尋味的言語和舉動,他相信杜腐至少猜對一件事那就是歐陽佩如和師父之間必定有一段不平凡的交往,否則,歐陽佩如何以一再追問師父的生死消息?何以對兩柄風鈴短劍那樣不願釋手呢?


    再退一步說,歐陽佩如和黃蓮花既是閨中好友,又曾親目睹黃蓮花為情所苦而羞憤自盡,站在朋友的立場,她對師父縱然沒有遷退之心,應該也不會再有什麽好感,但是,她非僅對師父未出半句怨言,更將唯一獨生愛女付托給自己,如果不是她對師父舊情難忘,怎會如此?假如這些忖測不錯,宋飛鴻因嫉生恨,陰謀嫁禍以圖泄忿,也就並非絕無可能了……


    想到這裏,不禁驚然而驚,暗暗自責道:穆乘風啊穆乘風,你師門沉冤未雪,實在不應該貿然答應攜帶蓮翹同走,如今,尋不到她的下落,固然有虧承諾,倘若有一天,證實宋飛鴻果然就是陷害師父的仇人,這樁錯雜的恩怨情仇,你又怎樣去了結啊?


    穆乘風正自惶惑無主,石掌櫃又推門走了進來,一見杜腐已經清醒,喜道:“東家兼程趕路,途中想必尚未用過早飯,既然四爺的傷勢已無妨礙,屬下這就叫他們安排酒菜替東家洗塵。”


    郭竟揮揮手,道:“洗啥屁塵,我心裏正煩,便有山珍海味也吃不落胃,你倒是去問問姚姑娘他們餓不餓?替他們送些過去。”


    石掌櫃道:“屬下已經過去問過了,齊少宮主隻要了一碗麵,那位姑娘卻一個人坐在房裏發愣,問她話也迴答,眼眶紅紅的,好像剛哭過的樣子。”


    郭竟微微一驚,目注穆乘風道:“孩子,過去看看,別讓她悶出病來了。”


    穆乘風遲疑道:“小侄去了恐怕更糟,剛才的情形,伯父已經看見了……”


    郭竟笑道:“年輕女娃兒,誰沒有點脾氣,何況她新遭速變,心裏難免要煩躁些,你就算看在伯父份上,多忍耐點吧。”


    穆乘風無耐,隻得站起身來。


    石掌櫃忙道:“姑娘的房間在右首第三間,老漢替少俠領路……”


    郭竟道:“不用了,人家小兩口要說話,你跑去作什麽?”


    石掌櫃連連點頭笑道:“不錯,不錯,多虧東家提醒,屬下真是老糊塗了。”


    穆乘風卻半點也笑不出來,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邁著沉重的步子,獨自向月眉的臥房走去。


    轉過簷角,一列三間靜室矗立在後園花中,屋前是排竹架,上麵長滿了藤羅和小花,微風拂過,淡香搖曳,室中卻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息。


    穆乘風走到第三間房門外,方欲舉手叩門,但想到月眉那冷冰冰的態度,心裏就有些不寒而栗,急忙又把手收了迴來,隔門輕咳了一聲,低叫道:“姚姑娘,在屋裏嗎?”


    房中寂然無聲,毫無迴應。


    穆乘風等了一會,不見迴應,又叫道:“姚姑娘—一”


    這次話音未落,就聽見月眉聲音冷冷說道:“鬼叫什麽?房門又沒有拴。”


    語氣雖然冷峻,總算有了迴答,穆乘風小心翼翼推門而入,隻見月眉獨坐在窗前一張木桌旁邊,眼睛望著窗外,連頭也沒有迴一下。


    小窗遙對花園,顯然她早巳看見穆乘風由園中過來,隻是故作不不知而已。


    穆乘風頗感尷尬,隻好無話找話,含笑道:“這房間還好吧?四周都是花園,一定很清靜。”


    月眉木然道:“房間好不好,是人家客店的。”


    穆乘風笑道:“都怪我不會說話,我的意思是問姑娘住不住得慣,如果覺得這間房間不好,可以另外再換一間。”


    月眉冷哼一聲,道:“謝謝你的好意,可惜這番話問錯人了。”


    穆乘風一怔,道:“怎麽問錯了呢?”


    月眉道:“咱們住慣江邊茅屋,能有這種客房住,等於搬進了皇宮,還敢挑剔什麽?你這番話,應該問那些什麽堡的千金小姐才對。”


    穆乘風訕訕笑道:“好!算我又錯了,咱們不談這些……據郭伯父說,你們兼程趕路,尚未用過飲食,你想吃點什麽?好叫他們去準備。”


    月眉仍然沒有迴頭,冷冷問道:“是郭老前輩要你來問的嗎?”穆乘風剛想點頭,忽覺不妥,忙道:“不!是我自己要來的。”


    月眉道:“你來幹什麽?”


    穆乘風道:“我特來道謝,剛才危急之時,若非姑娘賜贈珍貴的虎膽精,杜四叔和我……”


    月眉沒等他說完,截口道:“你謝錯人了。”


    穆乘風訝道:“怎麽錯了?”


    月眉道:“虎膽精是百禽宮的藥物,也就等於是你自己的東西,要謝應該謝你自己。跟我有何相幹?”


    穆乘風呐呐道:“這個……這個……”


    他本來就不善言辭,又被月眉連番頂撞嘲諷,一時間,竟窘得麵紅耳赤,說不出一句話來。


    月眉雖然沒有迴頭,好像已經看見他的窘態,冷漠的一笑,說道:“一個大男人,有話就說,何必吞吞吐吐,那麽不幹脆。”


    穆乘風紅著臉說道:“是的,我……我……唉!我真不知道應該怎麽說才好,如果我說是特來看望你的,你一定不會相信……”


    月眉卻道:“你又沒說,怎知道我不信?”


    穆乘風垂首道:“因為……我知道你心裏對我的誤會很深。”


    月眉道:“這更奇怪了,你又不是我,怎麽知道我對你誤會很深呢?除非你自己做過什麽對不起人的事,心虛膽怯,怕人知道……”


    穆乘風急道:“我可以對天發誓,”決沒有做過對不起人的事。”


    月眉輕曬道:“既如此,你又怕誤會什麽?”


    穆乘風隻感到她那冷冰冰的態度令人受不了,卻沒想到那那張小嘴詞鋒犀利,更咄咄逼人,竟比刀劍更難招架,不覺歎了一口氣,道:“我自知口舌笨拙,說出來的話總是辭不達意,把惹姑娘生氣,如果姑娘嫌我站在這兒厭煩,我就告退了。”


    月眉冷冷截口道:“我可沒有說過厭煩兩個字,你要走盡管走,別把惡名推在我的頭上。”


    穆乘風動輒得咎,說既說不過她,走又走不得,呆呆站在門旁,好不尷尬。


    月眉目光望著窗外,漠然問道:“怎麽不說話了?”


    穆乘風隻好學金人三緘其口,沒有迴答,也不出聲。


    過了片刻,月眉又冷笑道:“本來嘛,咱們又不是知書達:理的堡主千金,跟咱們這種俗人談話,自然無味得很,早知如上,又何必來找這份罪受呢……”


    說到這裏,仍然不聞迴應,月眉隻當他已經賭氣走了,迴頭一看,卻不料穆乘風正望著她露齒傻笑。


    月眉險些嚇了一大跳,又好氣,又好笑,低頭啐道:“死人,笑你個大頭鬼……”話沒完自己地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一笑,宛若冰河解凍,大地春迴,滿天陰霆,頓時消散了大半。


    穆乘風長籲一聲道:“姑娘現在不生氣了吧?”


    月眉白了他一眼,哼道:“誰說不的,老實告訴你,這口氣,我一輩子也消不了。”


    穆乘風含笑道:“別氣啦,別氣啦,天大的煩惱,一笑置之度外,好啦好啦,我去拿些好酒好菜來,陪你喝一杯,消消氣。”


    月眉撇了撇嘴,一扭頭道:“哼!你去拿吧!誰要吃你一口,誰就不是人。”


    穆乘風笑道:“那又何苦呢?就算要生氣,等吃飽了再報不好麽?”


    月眉道:“誰跟你癟皮笑臉,你們男人呀,除了臉厚,就隻會欺負女人。”


    穆乘風道:“我可沒敢欺侮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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