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計連聲答應,去不多時,那位客店掌櫃便如飛迎了出來。


    石掌櫃約莫五十出身軀肥胖,一肥忠厚像,大約剛從被窩裏爬起來,連衣鈕也來不及扣,踉蹌奔了出來,一見駝背老人,立即屈膝跪倒,欣喜的叫道:“屬下石三,給東家叩頭請安。”


    駝背老人獨臂一探,輕輕將他挽住,含笑說道;“自己弟兄,不必多禮,快起來。”


    石掌櫃那裏肯依,恭恭敬敬的叩了頭,方才起身,垂手侍立,說道:“屬下隻知東家這兩天要來,卻想不到會到得這麽快……”


    駝背老人擺手攔住他的話頭,低聲問道:“穆少俠和杜四爺都到了沒有?”


    石掌櫃道:“昨天夜裏剛到,現在後院上房。”


    駝背老人點點頭,又問道:“聽說四爺傷勢很重,是真的嗎?”


    石掌櫃黯然答道:“內傷的確很重,經過穆少俠用‘隔體注力’的方法,為他接連渡了幾次真氣,天亮以前,仿佛好了一些,隻是一直沒有清醒過。”


    駝背老人仰麵長歎一聲,揮手道:“帶路,咱們先去看看他的傷勢再說。”


    石掌櫃口晨答應,兩眼卻望著那一雙年少男女,似想動口,又不便啟口。


    駝背老人道:“這位是巫山百禽宮的齊少宮主,這位是姚姑娘,就是穆少俠的未婚妻子。”


    石掌櫃“哦”了一聲,急忙施禮問候,姚景福雖然有些靦腆,倒還罷了,卻把個月眉窘得粉麵啡紅,好不尷尬。


    老少三人跟隨石掌櫃直奔後院上房,月眉想到即將和穆乘風見麵,芳心遲疑,不覺落後,誰知當一行人穿過西跨院的時候,卻無意間,發現院子裏有條人影一閃而沒。


    那好像是一個客人正要開門出來,一見有人經過,突然又退迴去。


    月眉本來沒有在意,不料那人等前麵眾人走過之後,竟然又輕輕拉開房門,探頭向外窺望,他顯然想不到後麵還有人,這一來,恰好被月眉撞個正著。


    兩下裏一照麵,那人立即縮身退迴房中,同時迅速的掩閉了房門,月眉卻嚇了一大跳-—原來那人一張臉上,全是縱橫交錯的疤痕,不僅醜惡猙獰,簡直叫人怵目驚心。


    這雖然隻是一瞬間的事,那張可怕的醜臉,已深深印在月眉腦海中,不由自主急趕了幾步,心裏兀自突然狂跳,可是,當她壯著膽著子迴頭張望時,卻不見那醜臉再出現了。


    月眉沒有聲張,也沒有告訴姚景福,隻是暗暗的將那間客房的位置,牢記在心裏……


    抵達後院上房,穆乘風正在靜坐調息,掙紮著站起身來,叫了一聲:“郭伯父……”下麵的話,竟哽咽無法出口。


    郭竟緊緊握著穆乘風的肩膀,凝目細看,隻見他臉色一片蒼白,雙目遍布布絲,眼臉浮腫,疲憊不堪……不禁憐惜的搖搖頭,淒然苦笑道:“孩子,別難過,多大屈辱都受了,這點挫折算什麽?”


    穆乘風強忍酸楚,極力擠出一抹笑容,虛弱的道:“四叔內腑全遭震傷離位,如果不趕快救治,隻怕……”


    郭竟道:“我知道,從現在起,人交給伯父,你盡管放心歇著吧!”


    他口裏雖然說得輕易,心中卻沉重萬重,目光移向屋角,望見杜腐直挺挺躺在另一張木榻之上,麵色枯黃如蠟,聽不到半點聲息,看上去,就和一具等待裝殮死屍沒有多大分別。


    石掌櫃長長歎了一口氣,道:“可惜三姑不在,些地又沒有療傷的藥物”


    郭竟緩步走到床前,伸手一探杜腐的脈息,但覺觸手奇冷,如撫寒冰,那脈息若有若無,實已微不可辨,幾乎隨時都可能斷絕。


    這情形,無異說明杜腐業已生機渺茫,眼看就要斷氣了。


    郭竟一顆心猛往下沉,顧不得再說話,五指一緊,暗暗運聚真力,由指尖源源注入杜腐的腕脈穴中。


    姚景福見郭竟神色有異,心知必是杜腐傷危勢急了,輕輕扯了月眉一下,低聲問道:“奶奶留下的那瓶虎膽精在不在身上?”


    月眉點一點頭,說道:“在,可是數量已經不多了,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最好別用……”


    姚景福說道:“救人要緊,快給我一粒。”


    月眉取出藥瓶,倒了一粒在手掌中,略一遲疑,又倒了一粒,一齊遞給姚景福。


    姚景福詫問道:“一粒盡夠了,要這麽多做什麽?”


    月眉臉上一紅,卻答非所問的道:“這藥不僅可以療傷續命,對真氣虛耗過多的人,也一樣很有效。”


    姚景福說道:“我知道很有效,但是,你……”


    目光一轉,望見正瞑目行功調息的穆乘風,忽然頷首笑道:“啊!我明白了,看來這藥丸並不像剛才那麽珍貴了嘛!”


    月眉低罵了一聲;“討厭!”似惱,似羞,似笑,刹那間,連耳根全紅了。


    姚景福走到床榻前,將一粒“虎膽精”交給郭竟,說道:“黃老前輩內傷太重,恐怕不是隔體注力之能夠奏效的,請將粒藥丸喂給他服下,再以內力助藥發藥,半個時辰內就能使他五髒歸位,清醒過來了。”


    郭竟驚問道:“此藥何名?真有這麽大的功效嗎?”


    姚景福道:“這是奶奶遺留下來的靈藥‘虎膽精’,據她老人家說,隻要人還沒斷氣,便能起死迴生,立見奇效。”


    郭竟大喜,連忙稱謝接過,感激的道:“倘能救得杜四弟的性命,此恩此德,沒齒不忘。”


    一麵急急吩咐石掌櫃取水喂藥,一麵準備再親自渡力幫助藥力化開。


    姚景福又將一粒虎膽精送到穆乘風榻前,低聲叫道:“康大哥,姐姐叫我替你送藥來了。”


    穆乘風正垂首調息,聞聲抬起頭來,一時沒有聽清楚他的話,茫然問道:“什麽藥?”


    姚景福道:“我姐姐見你真氣虛耗太多,不容易恢複過來,特地要我送一粒‘虎膽精’給你,這藥丸,是咱們百禽宮的救命靈丹,所存數量不多了,你就快些吃下去罷。”


    穆乘風用顫抖的手接過藥丸,說道:“齊兄弟,多謝你了……”


    姚景福笑道:“別謝我,我隻是奉命送藥罷了,要謝,你該謝我姐姐。”


    穆乘風仰起臉來,向站在窗前的月眉微微一笑,道:“多謝姑娘……”


    月眉本來對著房裏,突然一擺頭,移目朝向窗外,就像是沒有聽見。


    姚景福伸了伸舌頭,想笑,卻沒敢笑出來。


    靈丹功效,果然不同凡俗,沒到半個時辰,杜腐業已生機複熾,發出一陣低低的呻吟之聲。


    穆乘風得靈藥之助,更是疲態盡消,恢複了原有的體力,神采奕奕,起身跨下床來。


    郭竟長長籲了一口氣,舉手抹去額際汗珠,歎道:“總算上蒼有眼,為郭某留下這一條得力臂助。”


    穆乘風自責道:“杜四叔為了求證宋飛鴻和複仇會主之間的關係,不避危險,夜探後園,當時小侄實難辭其咎。”


    郭竟搖頭苦笑一聲,道:“你們能夠及時脫身,離開流雲堡,已經是不幸中之大幸了,假如再遲一步,那後果,更不堪設想……”


    穆乘風道:“莫非六叔和七叔也遇到了麻煩?”


    郭竟道:“你蔡六叔行事機警,登門拜會吳俊,跟他胡扯了半夜,倒還沒有發生什麽意外,可是,你丁七叔奉命延阻宋飛鴻的行程,卻險些脫不了身……”


    穆乘風驚道:“是不是被宋飛鴻看出破綻了。”


    郭竟道:“他天性耿直,又不大講話,趕了一大群牛羊,硬阻通路,自然容易引起對方的疑心,加上他一身橫練功夫,很難瞞得過行家的眼睛,所以,竟在官道上跟奉金二老動上了手……橫練功夫雖然不畏刀劍,咱們卻忘了宋飛鴻那柄紫電劍是一口削鐵如泥的寶刀。”


    穆乘風說道:“這麽說,七叔豈不危險了?”


    郭竟黯然點了點頭,。歎道:“他身上劍傷不下數十處,幸虧宋飛鴻意欲生擒,才沒有送掉性命,等我和月眉姐弟到到,可憐他渾身欲血,幾乎成成了血人,兀自死戰不退,手中鐵錘被寶劍削斷了,竟隨手抓起活羊當作兵器,終於沒讓宋飛鴻通過。”


    穆乘風急問道:“他現在什麽地方?”


    郭竟道:“現在你蔡六叔護送,隨後就可以到了,我接獲急訊聞說四叔也受了傷,所以帶著他們姐弟先行趕來……”說到這裏,忽然咦了一聲,扭頭四顧問道:“還有一個人呢?”


    穆乘風知道他是問蓮翹,不禁慚愧地低下頭去,答道:“她……失散了……”


    郭竟不禁一怔,說道:“怎麽失散的?”


    穆乘風道:“小侄隨四叔折返流雲堡,將他留在橘林中,由兩兄弟守護……可是,待咱們迴去尋她的時候,她已經不知去向了,兩名弟兄卻被慘殺在林子裏。”


    郭竟大驚道:“那她自己走的?還是被人劫走了?”


    穆乘風道:“她的睡穴被杜四叔點閉,不可能自己離開,而且,她也不可能在離去之前,將兩名守護的弟兄殺死,看情形,多半是遭人劫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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