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人冷冷道:“他本來是受我之命辦事的,但耗費時日,並無所獲,本座懷疑他別具私心,可能東西就是被他隱匿了,故而一並擒來,交給你嚴加偵詢,假如事情與他無關,盡可把他除去,以免泄漏秘密。”


    尤寧謅笑道:“會主放心,在‘搜魂’之下,不怕他不說實話。”


    青衣人點點頭道:“但也不可操之過急,這件事耍多多借重令師妹,事成之後,定有重賞,你們隻管安心辦事,原訂的計劃,不妨延展數日實施,如能先辦妥這件大事,放眼天下武林,誰還是咱們的對手?”,說完,傲然一笑,站起身來。


    尤寧和杜腐一齊躬身道:“恭送會主。”


    青衣人擺手道:“免!”人影微閃,飄然掠出大廳。


    就在青衣人起身離去的刹那,郭竟已從眼鏡中看清他的麵貌,情不由己,機伶伶連打了兩個寒噤,若非自掩口掩得快,險些忍不住要失聲驚唿出來。


    青衣人那高挑的濃眉,灼灼的眼神,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這一切,郭竟熟悉得有如自己掌上的指紋,二十年來,無時無刻不在腦際映現。


    這是多麽親切的一張臉,縱然再過二十年,他也能一絲不差的鏤繪在心扉上,對那張臉,他曾經傾注過真誠的友情,更寄托過複仇的希望。二十栽闊別,生死如謎,卻萬萬想不到會:在此地重現,尤其是在自己滅門仇人的大廳中。


    這意外的發現,震撼了郭竟,幾乎使他整個腦子變成一個鍋亂糊。瞬息間,他恍惚度過了千百年,好像想到許許多多事,又好像什麽也沒有想。


    他木然地站在暗鏡前,直如泥塑木雕般,一遍又一遍,無聲地問著自己道:“沈破浪!沈破浪!怎麽會是他?怎麽會是他……”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室門悄然啟開,郭竟仍懵無所覺,大黑牛丁尚隱探頭進來,低聲叫道:“四哥迴來了,請大哥去一下,有急事稟報。”


    連叫兩遍,郭竟才醒,問道:“你說誰迴來了?”


    丁尚隱皺了皺眉頭,又道:“杜四哥趕迴來,有緊急事要麵稟大哥。”


    郭竟驚喜道:“人呢?”


    丁尚隱道:“在後園臥室裏。”


    郭竟獨臂一揮,道:“快走!話才出口,人已奪門而出。


    後園臥室中,飛蛇蔡旭琨正焦急不安的徘徊蹀跆踱,杜腐則站在榻前,目光怔怔注視著榻上的袁氏雙環,神情顯得十分凝重。


    他一身裝束仍是“餘坤”模樣,易容也沒有洗去,分明是倉促間抽空由前院潛迴,稍作停留後,又得趕到前院去。


    郭竟大步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臂,長籲道:“四弟,真難為你了!”


    杜腐微微欠身,臉上綻出一抹苦笑問道:“適才經過,大哥都看見了麽?”


    郭竟點頭道:“愚兄目睹經過,一直替你捏著一把冷汗,四弟,你看那個‘會主’……”


    杜腐斂容道:“小弟正為了這件事,特來麵見大哥,二十年前小弟雖未親眼見過劍魔沈大俠,但那人的衣著容貌,竟與大哥和穆賢侄平日口述的一般無二,莫非沈大俠果真還在人世?”


    郭竟歎了一口氣,道:“愚兄也正想問你,據你從近處觀察,那人臉上是否易過容呢?”


    杜腐搖頭道:“看不出易容痕跡,即或有,也決不是普通易容藥物。”


    郭竟惘然若失,喃喃道:“這真是太奇怪了。”


    杜腐道:“大哥與沈大俠誼屬知交,從那人的口音,語氣,或者舉止方麵,難道也看不出什麽破綻?”


    郭竟凝容道:“沒有那人語音舉動,甚至發笑時的神態,幾乎與二十年前毫無分別。”


    說到這裏,微微一頓,又激動地接道:“可是,我決不相信他就是沈破浪。假如他真是沈破浪,怎會狠心毀我家業,怎會忍心殘殺我的妻兒?”


    杜腐默默沉吟,半晌無語。


    飛蛇蔡旭琨望了望僵臥榻上的袁氏雙環,忽然低聲說道:“四哥,你看沈大俠會不會跟袁氏雙環一樣……”


    杜腐搖頭苦笑道:“不可能。袁氏雙環是被害之人,他卻是‘會主’。”


    蔡旭琨道:“不知道他是什麽會的會主?”


    杜腐道:“再在連我也沒弄清楚,僅知道其轄下至少有金銀二堂,每堂又有許多分舵,由此推測,組織必然十分龐大,而且決不是最近才組成的。”


    蔡旭琨道:“這麽說,那人如是假冒沈大俠,隻怕早在多年前就有預謀了?”


    杜腐歎道:“豈止早有預謀,那人的心機智慧亦非等閑,其處事之慎密周詳,手段之毒辣殘醋,委實令人可怕。


    蔡旭琨急道:“果真如此,四哥就別再迴去了,萬一被他識破……”


    杜腐傲然一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是鐵定了心,非跟他們鬥鬥不可,何況現在勢成騎虎,,抽身已經不易,倒不如索性跟他們混在一起。反而安全。”


    蔡旭琨道:“假如那姓尤的再來拜訪,咱們怎麽會應付呢?”


    杜腐笑道:“放心,這幾天他忙得很,決不會來的。”


    郭竟問道:“是為了處置紅蓮道人和彩衣娘娘燕娥的事麽?”


    杜腐點頭道:“紅蓮道人容易處置,彩衣娘娘燕娥卻很棘手,據小弟冷眼旁觀,他們可能要用對付袁氏雙環同樣的手段,逼使老婆子吐露某一樁秘密。”


    郭竟道:“我隻聽見尤寧提到搜魂兩個字,莫非他是使用什麽迷魂藥物,令人不由自主說出真話?”


    杜腐道:“使人神誌昏迷是不錯的,但恐怕不是藉藥物的力量,他們有比迷藥物更厲害的方法呢。”


    郭竟駭然道:“世上還有不藉藥力,就能夠使人迷失本性,聽憑擺布的方法麽?”


    杜腐道:“這正是小弟感覺那‘會主’可怕之處,為了探查這個秘密,小弟才決定冒險留在前院,好在兩地僅一牆之隔,倘有變故,小弟會隨時稟告大哥。”


    說著,告辭欲去。


    郭竟又問道:“四弟,要不要立即通知狄三妹,叫她趕來助你一臂?”


    杜腐略一沉吟,道:“三姐能來,自然更好。憑她的醫藥知識,或許對袁氏雙環有所裨益。”


    郭竟即命飛蛇蔡旭琨發出信鴿,一麵又叮嚀杜腐道:“賢弟孤身涉險,務必要小心警惕,尤其須慎防那真正的餘坤會突然迴來。”


    杜腐含笑應諾,退出後園小樓,閃身進入園中一座涼亭,將亭內石桌向左轉了兩匝,又向右反轉一匝半,涼亭前的石階立即悄沒聲息縮退迴去,露出一個地道口。


    地道透過圍牆,與前院假山相通,出入的地方,都有極巧妙的掩蔽,是以園門雖然封閉,杜腐仍能來去自如。


    當他由假山洞走出時,遠處已傳來五更梆析聲,前院一片寧靜,毫無異狀。


    杜腐整了整衣衫,疾步穿越迴廊,向大廳側麵臥房走去。


    誰知剛轉過大廳,卻瞥見自己臥房門外站著一個人。


    杜腐猛吃一驚,連忙縮身止步,退迴大廳簷下,閃目偷窺,誰知不看猶可,這一看,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原來那人也穿著一件青色衣服,也是慘白一張臉,無論麵貌,神情,衣著,都跟自己一模一樣。


    難道果真是餘坤脫逃迴來了。


    可是,細看又覺不對,一則餘坤身受重傷,不可能痊愈得這麽快,二則是真正的餘坤脫險迴來,勢必會立即求見尤寧,報告受傷被擒和脫身經過,秘密拆穿,宅中隻怕早就驚動了,怎會如此平靜了?


    杜腐心念電轉,疑雲頓起,決定先弄清楚那人身份,再作應變打算,於是深納一口真氣,屏息蓄勢,靜待演變。


    果然,越看越蹊蹺,敢情那人正探頭探腦向“自己”的臥房偷望,接著,又輕輕推開房門,躡足而入。


    片刻之後,火摺子一晃,房中竟然亮起燈光。


    杜腐看得眉鋒連皺,四顧無人,也提氣攝身,悄悄地掩近窗前,以指沾涎,點破窗紙,眇目張望著。


    他離開臥室的時候,曾用枕頭做了一個假人睡在床下,那人正掀開被褥,怔征地望著枕頭做的假人發愣,似乎覺得很詫異。


    但那人怔忡良久,卻沒有聲張,仍將被褥蓋好,揮手扇滅了燈火,拉過一把椅子,徑自在房門後側坐了下來。


    一坐將近半個時辰,東方已際微露曙光,那人依然動也沒動,看樣子,倒像存心跟窗子外麵的杜腐耗上了似的。


    杜腐站在窗外,連唿吸都不敢大意,那人坐在屋裏,也悄然無聲,最妙的是,兩人麵貌裝束也毫無分別,宛如一麵鏡子映出兩個人,隻是位置不符罷了。


    又過了一會,天已黎明,杜腐畢竟心虛沉不住氣,躡手躡腳離開了窗口,意念疾轉,便匆匆向假山洞奔去。


    經過大廳後的迴廊,迎麵與一名早起打掃的婢女相遇,那婢女連忙側身讓路,含笑襝衽道:“餘香主早!”


    杜腐隻得放緩腳步,漫應道:“嗯!早,早堂主起身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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