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雲四卷無天河,清風吹空月舒波。


    是夜,無雲。


    已經是半個月過去,容汐珞由於周夫人的提拔,如今到了程玨屋裏自然也是算在一等丫鬟裏的,而且周夫人存了心思,想讓她將來給程玨通房,書鵲自然心中透亮,而綠蕊等人雖心有不甘,但見容汐珞確實是個有本事的,她又是周夫人親自送過來的,倒也不敢說什麽,隻是見了容汐珞沒什麽好臉色罷了。


    孤月高懸,容汐珞坐在窗邊,輕聲念道:“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門口傳來女子輕笑聲:“珞兒何事傷懷啊?”


    容汐珞迴頭,見是程敏嫋嫋婷婷的走進來,黛眉如絲,杏眼含笑。


    “哪裏是傷懷,就是昨個看公子的書正巧看見有這句,念出來應景兒罷了,五小姐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可是有事?”容汐珞笑著把椅子上鋪了個軟墊,讓程敏坐下。


    “左右吃了晚飯也無事,來找你下下棋,我這個時辰來,不算叨擾你吧?”程敏笑著坐下,環顧四周。


    自打那日為程慧挑選首飾迴來,程敏便對這個丫鬟頗有好感,後來又聽程玨說她茶藝精湛,就與她主動親近起來,一番交往竟發現這丫鬟何止茶藝,論是琴棋書畫,就沒有她不會的,如此一來兄妹倆待她愈發不同,程敏更是沒事就喚容汐珞過去陪她喝茶下棋,今日卻是第一次來她的屋中找她。


    這個屋子正是程玨正房左側的抱廈,是容汐珞和書鵲兩人住著,今日是書鵲輪值,故而隻有容汐珞自己。屋內靠牆一張四麵平束腰直足條桌,桌上一套竹葉紋陶瓷茶具,桌旁兩把梨木靠背椅,牆角一個榆木雕花大立櫃,櫃旁一張架子床,掛著淡青色幔帳。架子床斜角放置一個簡易的梳妝台,旁邊一張小條案,上麵除一個青釉花瓶外,還有幾本書冊。


    “嘖嘖,我三哥待你還真是好,他的書都能隨便你看。”程敏搖頭打趣道。


    府中小姐自己到丫鬟房中,居然還絲毫不覺得簡陋也不嫌棄,這段時日裏來其實不僅他們兄妹二人見容汐珞覺得稀奇,容汐珞見他們倆更稀奇,畢竟自己現在的身份隻是個丫鬟,而他們倆倒是絲毫不在意一般,這是她從未體驗過的。她曾對近身侍女也很好,但是不一樣,她是郡主,就算是與其他官眷小姐相交,也始終因為身份有別,親密甚至交心者甚少。


    而與眼前這位程府五小姐每次喝茶聊天,容汐珞都有一股不由自主的親昵感,對程玨似乎也是,在他麵前每每都能放鬆心防,輕易表露喜哀,這種感覺讓她感到異常的,怪異。


    “五小姐別說笑了。”容汐珞從床下一個木箱中取出棋盤棋子等物,在桌上擺開。


    程敏掩著嘴笑起來:“你別的事情上這樣靈光,偏一說這些你就佯裝不懂,罷了罷了,反正時日還長呢。”說著在棋盤上落下一子。


    容汐珞笑著跟著落子。


    如此一來一往之間,已是黑子白子交錯著,崎嶇蜿蜒,鋪了半盤。


    二人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忽而程敏想起一事,便和容汐珞說道:“對了,母親說前段時間城外莊子鬧出的事才平了,過幾日要去巡察其他的莊子,讓我和四姐姐看幾日家。”


    容汐珞想了想,有些疑惑道:“那,大少夫人呢?”


    “哎~症結就在這了,”程敏湊近了些,聲音也壓低了一點:“母親並未叫她。”


    “啊?”


    程敏用力的點點頭,向容汐珞說道:“我這個母親啊,平日待人真真都是極好的,人又心善,也隨和,隻是……”程敏噗嗤一笑,將手豎起放在嘴邊,小聲道:“就是太憑個人好惡,直白了些。”


    容汐珞也笑了,這話不假,自打自己入程府以來,還從未見過那個陳瀅瀅,據說正是因為周夫人不喜歡她,就不讓她去自己那晨昏定省了。


    “到時候你跟我一塊兒吧,我跟三哥說,讓他把你借我幾天。”


    “我?”容汐珞閃爍著靈透的大眼睛,有些驚訝:“五小姐這麽信得過我?”


    “你的能力我知道,自打兩府合並,這偌大一個府宅,每天雞毛蒜皮的事情都足有上百件了,四姐姐是個和軟性子,鎮不住底下的,其他的母親沒發話我又不好請,隻能叫你陪我擔上一些啦。”程敏促狹的一笑,容汐珞站起身來笑道:“我說呢,五小姐這樣巴巴的屈尊到我這來,原來是為著這一樁!打量著是來使喚我來了!”


    程敏與容汐珞交好,見她如此說也不生氣,反而哈哈一笑,叉起腰,故意把語氣拉得老長:“我可是主子,叫你做什麽就做什麽,就這麽說定了!”


    二人對視,隨即都破功似的笑了起來。


    容汐珞又坐迴去落了一子,程敏略遲疑了一會兒,跟著落了一子,然後說道:“還有,下迴啊,沒有外人和長輩在的時候,不必稱我五小姐,我比你大上一歲,叫我敏姐姐吧!”


    容汐珞眼望棋盤,聽聞此話正欲再次落子的手在空中一滯,隨後唇角漸漸揚起:“好。”


    第二日清晨,容汐珞起的很早,到小廚房的時候隻有幾個婆子正在摘菜,見她來了都愣了一下,而後便是滿臉堆笑,一個紫衣婆子討好著上前:“珞兒姑娘怎麽來的這樣早,可是三公子有什麽吩咐嗎?還有勞姑娘親自跑一趟?”


    容汐珞笑道:“媽媽們都別忙,我隻是昨日聽書鵲姐姐說今日公子有客人來,我想著做些個糕點,不勞煩媽媽們的。”


    “哎呦!珞兒姑娘真真是盡心,難怪夫人和咱公子看中。”幾個婆子都附和著挨個拍容汐珞的馬屁。


    容汐珞則笑嗬嗬的一邊應著一邊準備食材。


    辰時剛過,外麵便有小廝來通傳,說梁家的小公子來了。


    隻是程玨一早就被二公子程朔叫出去練劍,至今未歸。書鵲安排了梁小公子坐下,便出來尋程玨,容汐珞也跟了出來。


    “書鵲姐姐,我還從未見過三公子練劍呢!”容汐珞笑眯眯的道。


    “其實我也甚少見過幾次,因為他和二公子一般在習武練劍的時候是不讓人打擾的,不過我記得之前靖昌伯爵府家的武場初建時舉辦過一場宴席,是有過一番比試來著。”書鵲講到這裏,眼神異常明亮,話也多了起來。


    靖昌伯爵府……不過就是兵部侍郎金家那幾個嗎?當初好像有過那麽一次宴席,不過自己不感興趣就沒有去,二哥倒是礙於畢竟是伯爵府不好推諉便去了,容汐珞隱約記得,二哥迴來後似乎跟她說過什麽大燕武輩不愁之類的話,隻是當時自己沒放在心上。


    容汐珞現在隻恨自己的記性不夠好,要不說不準當初或許真的聽說過程家這兩兄弟的名字。


    書鵲學的眉飛色舞,容汐珞配合的連連點頭,書鵲說了很多,也包括府中的二公子程朔,早在幾個月前程老爺就在軍中為他捐了個參軍的虛職,隻等武試之後有了成績再圖晉升。聽到此處時容汐珞心中微動,覺出不妥。


    若是真有通緝容家的指令,那即使是一個小小參軍,也應該是見過自己的畫像的。


    可上次在周夫人屋裏撞見的時候,他顯然不認識自己。或許是他見過畫像卻並未在意,也或許是……


    很快二人已經繞過小花園,此時隻見遠遠的跑過來一個小丫鬟,氣喘籲籲的道:“書鵲姐姐你在這啊,讓我好找,書鶯姐姐喊你去賬房一趟呢。”


    “好,我這就去。”書鵲轉而對容汐珞指了一個方向說道:“那後邊的院子就是兩位公子平日練武的地方了,你去叫公子吧,我去賬房。”


    “好。”容汐珞看著書鵲與那小丫鬟離開,自己便快步走向那個院子,還未到跟前,就見兩個小廝守在門口。


    容汐珞停下了腳步。


    她腦中閃過許多假設,思考著要不要通過程朔查到些什麽。


    兩個小廝百無聊賴的坐在門口,並沒有注意到正在不遠處的容汐珞,其中一個忽然站起身說要去解手,另一個也跟著站了起來:“左右這會兒也不會有人過來,我也去。”說罷兩人一前一後向院子後麵走去。


    容汐珞有些意外,轉而她四處張望了一下,確認沒有別人在附近,於是三步並兩步,直接上前推門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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