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川邊境。


    五個時辰前。


    昨日大霧已散,此時晴空萬裏,空氣中卻寒氣漸漲,山澗中黑壓壓的一隊人馬奔襲而來,騎兵後緊隨著重甲步兵,浩浩蕩蕩,層層塵沙四起,好似一條巨大的黑龍,在山穀暗澗中暗暗遊走。


    “籲~”為首將領忽然勒住馬韁,身後軍隊也漸漸停將下來。


    “將軍,怎麽了?”身後副將上前問道。


    “就在這等消息,咱們這一路已然行至此處,卻還未見半點容家軍行軍的蹤跡,不對勁!”


    “將軍是怕……”


    “將軍!!!”副將話還未說完,遠處一人一騎的唿喊聲便蓋過了他的聲音。


    很快那人行至眼前,向為首將領言道:“將軍,前方五裏外便是大燕容家軍的營地,有白旗高掛,卻未見哨兵!”


    副將喜道:“掛白旗!將軍,看來容瀾那小子真的死了!”


    “不!不對,不對啊……”為首將領眯著眼睛,後似是在喃喃自語一般:“沒有哨兵……”忽然他瞪大眼睛:“不好!快快迴營!”說罷他調轉馬頭,讓全軍調整方向:“從這個方向迴去!”


    “將軍,為何不走來時的路啊?”


    “容家軍未設哨兵定是要假裝軍中無人之相,好引我軍進營,他們再從中埋伏!”


    “將軍的意思是,我們得到容家軍今日要襲擊我軍的消息是假的?可是那暗探說確實見那黎灝帶兵出城啊!”


    “哼!不過混淆視聽罷了,前腳出營後腳便埋伏在營外,他們是想引我中計,咱們不走來時的路,換北邊這條小路迴營,想來他們在我們來時這條路上也必有埋伏!讓他們撲個空!”


    “還是大將軍厲害!”


    “走!”


    “是!”


    容家軍容瀾營帳內。


    齊昀霖提了袖口,一手把湯提點拿在手裏,將茶湯注入茶盞,一手取過茶筅。


    楊茂站在一旁,神情肅嚴,並沒有齊昀霖這般閑情雅致,一邊瞧著帳簾處,一邊又不時迴身看向容瀾的床榻,看他是否能醒過來,焦慮非常。


    帳簾忽然掀起,一人入帳。


    “殿下,楊將軍。”


    “如何?”楊茂急忙上前問道。


    那人看向齊昀霖,麵露敬佩之色:“九殿下所料不差,那夜安果然派人來探營,那人迴報後,他便立刻吩咐大軍迴撤!”


    楊茂鬆了一口氣,他是真怕夜安沒有上當反而真的來襲營,那他們可就小命不保了!此時營中,還不足五千人!


    他迴頭看齊昀霖,隻見他頭也不抬,手中正不停的用茶筅擊拂茶末。


    齊昀霖手中不停,懶懶的問道:“他是傾巢出動嗎?”


    “夜安親率大軍約有十數萬,雖說不上傾巢而出,但營中留守想必不足萬人!”


    齊昀霖輕笑:“倒是和我們一樣啊!他是聽了消息打算襯我軍攻打他的軍營之時率大軍來偷襲我們,可見了咱們插白旗又不設哨兵便起疑心以為有埋伏便打道迴府了。他們往哪個方向迴營?”


    那人更加激動了:“正往北邊小路而去!”


    “殿下還真是料敵如神!”楊茂倍感驚喜,一直以來見容瀾用兵,都是戰場殺伐,所到之處斬將搴旗無人能擋,行的是勇猛之軍。像九殿下今日這諸般算計,還居然算計的如此精準,實在是生平僅見,當年永璋王容青在時,雖也是多般奇思妙計,卻與如今這位並不相同,可至於哪裏不同,一時間他還說不上來。


    “夜安此人,勇猛卻多疑,善戰卻也剛愎自用,自以為深諳兵法,越是這種淺白的技倆他反而更加疑慮,見我們未設哨兵便認為咱們是假唱空城計引他入甕,殊不知,咱們唱的是真的空城計。”齊昀霖停下手中動作,將茶筅放到一邊:“接下來就看黎將軍的了。”


    他拿起茶盞湊到鼻前輕嗅:“去吧,有消息再來。”


    “是。”那人退了出去。


    齊昀霖又看了看盞中茶湯,皺起眉搖了搖頭,然後抿了一口。


    時過五個時辰,消息也相繼傳迴。


    黎灝率領左衛營兩萬軍隊埋伏在北邊小路夾山的山石之後,在夜安迴營經過時推下山石,夜安大軍登時大亂,傷亡慘重,夜安副將犧牲。


    夜安率剩餘鐵成軍逃出小路改走西北大路,卻又偶遇埋伏於山澗中的千機營,千機營領軍歐陽斌於山頂命全營拋下水球,水球正中在鐵成軍頭上,因天寒加之鐵成軍步兵所穿軍甲皆是重鎧甲,幾番下來軍甲上竟結了冰,加重了鎧甲重量的同時也加重了士兵的寒冷,導致行動困難,後方黎灝率軍追至,鐵成軍死傷大半。


    由驍銳營領軍常蛟率領的三千精銳在北邊小路中將戰死的鐵成軍戰衣脫下,偽裝成逃竄後的鐵成軍夜入敵營,將敵軍糧草盡數燒毀。


    正所謂善出奇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海!此戰便以向來吹噓所向披靡的鐵成軍遭受連番打擊而告一段落,難聽點說,也沒什麽可打的了,引以為傲的重甲軍竟被打的抱頭鼠竄沒法迴擊,現在連口糧也沒了,怎麽打?


    黎灝等人陸續迴營後,皆是讚歎九殿下的神機妙算如孔明再世!齊昀霖隻是笑而不語。


    楊茂也按齊昀霖所示成功將那奸細揪出,關押等候容瀾醒來再行發落。


    此番過後,鐵成軍已然無法困住容家軍,再難掀起波瀾!


    多日緊張的氣氛終於得到了緩解,容家軍上下皆是勝利的笑臉,而此時的楊茂心中原本的驚喜卻慢慢演化為驚異,因為他腦中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會不會從昨晚齊昀霖大霧前來開始,或者,是在他來之前,一切就已然是計劃好的呢?


    要說他為什麽忽然這麽想,因為時機拿捏的太準了!


    在敵人嚴密監視之下,他們連信都送不出去,而這位九殿下來時卻正值大霧,輕鬆躲過敵人的監察。


    容瀾中毒,連軍醫都未曾看出破綻以為隻是尋常發熱,他卻能覺察出不對,掌握了為容瀾解毒的最佳時間。


    容家軍被鐵成軍困於山穀多日,一向戰無不勝的容瀾也隻是靜待時機,而他卻是借著容瀾中毒一事為引,假稱主將身死,以此引誘敵軍,同時設下多重陷阱,出其不意以奇招致勝!


    楊茂想到這些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他知道這位九殿下到底哪裏不同了!


    不管是從前的永璋王容青還是現在的永璋候容瀾,行軍做事皆是勇義果敢,而他齊昀霖今日所用計謀,實可謂之陰險毒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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