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番禹軍營裏一場大聚餐正在進行,遠征林邑歸來的將士,和留守番禹的同袍一起,在流水席上大吃大喝,吃的當然是海產,喝的則是涼茶,不過營地一角卻堆著許多椰子。


    嶺表沿海地區有異果名為椰果、椰子,這種果實十分結實,外表都是絨毛,用刀劈開之後卻是中空,內有甘甜的汁液。而內層白色的果肉可吃,十分有嚼頭。


    但是誰敢吃完海鮮就吃椰肉喝椰汁的話,十有六七會鬧肚子,因為據說海鮮和水果一起吃會出事,輕則鬧肚子,重則死人。


    所以椰汁、椰肉,必須在吃完飯後至少一個時辰食用才會穩妥,軍營裏堆積的椰汁,就是作為飯後水果食用。


    用涼茶就著海鮮進食,在炎熱的天氣裏別有一番風味,麵對種類繁多的海鮮大餐,加上又能和胡姬“交流”,許多士兵興奮得高聲喧嘩。


    嶺表以及交廣戰事結束,眼見著即將班師,大家十分珍惜留在番禹的寶貴光陰,興致一來,說話聲音就不免越來越大。


    若是平日,這種行為是不允許的,不過今日例外,除了必要的警戒部署,周軍將士都在軍營裏大快朵頤,不過有的人吃了海鮮會全身發癢,隻能另外擺席吃雞鴨鵝。


    一夜無眠的宇文溫,在流水席上轉了一圈後開始找茬,美其名曰“搞活氣氛”,倒黴鬼是行軍總管長史周法明。


    周三郎和行軍總管楊濟一起留守番禹,沒能跟著宇文溫到處砍人,如今被對方扯著要比吃生蠔,看著幾大碟生蠔,周法明的臉都要綠了。


    生蠔是沿海尋常可見的貝類,自詡見多識廣的周法明當然吃過,但那是在建康時,而且吃法很尋常,不是宇文溫“發明”的那種吃法——炭燒生蠔。


    將生蠔打開,就著殼放在炭火上烤,生蠔肉裏放有佐料,用炭火烤熟之後吃起來別有風味,這種吃法讓許多將士上了癮,不過吃多了發現這玩意有副作用。


    炭燒生蠔吃多了會渾身燥熱,需要和胡姬好好交流一番才行,周法明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哪裏敢和宇文溫比吃這玩意。


    “不要慌張!渾身燥熱又怎麽了?有林邑姬敗火嘛!”


    聽得宇文溫這麽說,周法明等人把頭搖得如同撥浪鼓,林邑女子他們前幾日有幸見過,原本大家心癢難耐,結果見著真人之後全都傻了,如同三伏天被人當頭潑了一盆涼水,從頭涼到腳。


    實在是無法認同這是“美女”,周法明認可宇文溫關於林邑女子能“敗火”的說法,所以生蠔是絕對不能比賽吃的。


    “不吃生蠔,那就吃炭燒魷魚!”


    “大王,大王!大王不是說過,吃海鮮過量會致病的麽?下官實在是...”


    “你一年到頭都吃不了幾個海鮮,扯這麽多做什麽!”


    吃海鮮太多會導致痛風,而日常飲食經常大魚大肉,容易導致富貴病,但對於這個時代的絕大多數人來說,這就是個偽命題。


    普通農民,一年都吃不上幾口肉,平日裏的飯菜想見油星都難,跟他說大魚大肉會導致富貴病所以要少吃些,這真的很無聊。


    跟一輩子可能都沒機會吃上幾口海鮮的人說,吃海鮮太多會痛風所以要少吃些,這也很無聊,兩種說法根本就是偽命題。


    同樣,說楊廣在建康,所以隻要他出謀劃策便能讓陳軍轉敗為勝,這種說法也很無聊,實際上也是個偽命題。


    楊廣真要有那種本事,也不至於在長安城外兵敗如山倒,而在建康剃度出家之後,還有宇文溫安排的眼線盯著,更別說楊廣何以取得陳國佞臣孔範、施文慶的信任?


    這個道理很簡單,但宇文溫糾結了一夜才想通,所以今日要大補,讓人端上來幾盤魷魚,開始和周法明“互相傷害“


    “來,先把這二十串魷魚吃了再說話!”


    。。。。。。


    行轅,主帥和監軍的日常再度上演,吃飽飯沒事做的宇文溫開始挑事,要折騰長史崔達拏,以助飯後消化,順便以牙還牙。


    宇文溫領兵突襲林邑國,攻破國都典衝,然後縱兵大掠搞了個屠城,還在城外立了京觀,這種事跡傳迴番禹,讓崔達拏找到了興奮點,連夜寫好奏章送往鄴城。


    迴到番禹當日,崔達拏便當眾“犯言直諫”,所以他的奏章裏肯定沒什麽好話,什麽“擅開邊釁”,什麽“縱兵大掠有傷天和”,什麽“**林邑國後宮令人發指”恐怕是肯定有的。


    總而言之一句話:宇文溫其行可恥,其心可誅,其人可貶。


    告主帥黑狀是監軍長史的本能,崔達拏要彈劾,對此宇文溫早已做好準備,同樣寫好奏章,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寫得清清楚楚,也讓人送往鄴城。


    不過既然對方敢搞事要懟他,他就敢懟迴去,反正宇文溫手頭上正好有個極好的興奮點,可以整得對方欲仙欲死。


    “陳國困獸鬥,建康戰事緊,寡人心急如焚,所以要為國分憂!”


    “大王擅開邊釁、屠戮林邑國都,使我天朝上國名譽受損,此等惡劣行徑不知反省,卻要為國分憂?不知大王如何為國分憂?”


    “當然是揮師北上,增援尉遲元帥!”


    “未得朝廷詔令,大王便調動大軍擅離駐地,莫非以為下官不敢死諫,以為王法是兒戲麽!”


    “崔長史何出此言?寡人當然坐鎮番禹,官軍亦駐紮嶺表交廣不動,不過是派別將田正月,率虎林軍兩千,加上馮冼氏、陳氏、寧氏族兵合計不下數萬,走海路攻打建康,長史為何要生要死?”


    說得好有道理,崔達拏無言以對,虎林軍是宇文溫的私兵等同於部曲,而馮冼氏、陳氏、寧氏族兵的族兵也不歸官府管轄,真要如此行事,還真的不好扣大罪名。


    可若是讓宇文溫得逞,派兵走海路捅陳國一刀,搞不好攻破建康的大功會被對方人馬搶了去,如果真是這樣,崔達拏已經能夠預想到自己的結局了。


    為了讓尉遲佑耆拿下滅國頭功,丞相尉遲惇動用了許多資源,更別說蜀太妃王氏就等著寶貝兒子立大功凱旋歸來,這種關鍵時候若是被人壞了事,可想而知兩位的臉色會有多難看。


    崔達拏擔任嶺南道行軍元帥長史一職,就是為了避免出現這種情況,如果他攔不住宇文溫,讓本該屬於尉遲佑耆的頭等大功飛了或者被人分去一半,至少一個“無能”的評價是跑不掉了。


    尉遲家遲早坐江山,崔達拏不想等新王朝後被趕去角落吃灰,所以能不能成為新朝重臣,就要看現在及往後的表現如何,他決不能讓宇文溫的詭計得逞。


    但宇文溫行的是陽謀,從明麵上根本就沒辦法阻攔,所以隻能拖。


    “大王!此事非同小可,關於建康戰事,丞相必然自有安排,說不定朝廷正在以戰促和,逼迫陳國簽訂城下之盟,要徐徐圖之...”


    “若大王倉促派兵增援,兵鋒直指建康,極有可能讓對方狗急跳牆,最後弄巧成拙,壞了朝廷大計!”


    說的好像很有道理,宇文溫做恍然大悟狀:“崔長史這麽說,似乎很有道理?”


    崔達拏已經急得後背出汗,見著宇文溫有些動搖,趕緊趁熱打鐵:“不如大王先上奏朝廷,若朝廷同意派兵增援,再籌劃興兵北上增援不遲。”


    擅自出兵北上攻打建康,搶尉遲佑耆的滅國頭功,此舉會嚴重刺激丞相尉遲惇,和找死沒區別,所以這說法就是個偽命題,宇文溫根本就不會犯傻。


    故意說出來不過是借此撩撥崔達拏,見著對方被他這麽一刺激,恐怕死了不少腦細胞,目的便已經達到了。


    “既如此,那寡人便遣使入京,待得朝廷有了決定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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