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奴,強悍狡黠的奴仆,又稱悍仆,連稱豪奴悍仆,依附豪門權貴,倚勢橫行、招權納賄,若是郎主勢大,其奴仆亦因勢張狂。


    重利放債、盤剝索債,甚至謀奪民女為妻,魚肉百姓;至於收受門包,索賄納賄等行為更是屢見不鮮。


    別家不知道,宇文溫三令五申,西陽王府裏有誰敢這般,無論是哪個院裏親信的仆人,他見一個殺一個。


    原因有很多,但宇文溫最在意的就是奴大欺主,他經常要外出,府裏若是有豪奴,那麽很可能“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不說在外麵橫行霸道,光是府裏就有得家眷受罪。


    這個時代的小妾和庶生子女地位很低,宇文溫不敢想象自己外出後,楊麗華、蕭九娘以及他的庶子女在豪奴麵前低聲下氣的樣子。


    無論嫡庶,他的女人和子女,決不容忍任何人欺侮!


    府裏人知道他的忌諱,所以無論是宇文十五、李三九還是張魚,或者尉遲熾繁身邊的翠雲、楊麗華身邊的柳葉等,沒人敢恃寵而驕。


    然而現在王府長史李綱卻語出驚人,說他極易為豪奴隔絕內外,這就讓宇文溫抖起精神,因為他自認為府裏不可能有豪奴。


    若李綱一口咬定真有豪奴,那就叫人過來當場對質,如果證據確鑿無疑,他就立刻處置;可如果是李綱亂講話,那也不會一笑而過,成年人,要為自己的言行負責。


    “先生,方才所說,寡人居於後院極易為豪奴隔絕內外,到底為何意?”


    “大王,若是方才下官求見大王時,李管家說大王今日不見客,那下官該如何是好?”


    “李管家不敢如此說,他也不敢索賄,更不敢嚼舌頭。”宇文溫不依不饒,“先生,寡人府裏有豪奴麽?”


    不知不覺中,宇文溫被“豪奴”兩個字吸引注意,話題被帶到李綱的節奏上了。


    “大王,王府裏有沒有豪奴,其實並不是關鍵,關鍵是如何確保即便府裏有豪奴,也不能隔絕內外。”


    “也就是說先生並未發現府裏有豪奴?”


    宇文溫麵色不虞,有一種被“標題黨”欺騙的感覺,李綱抓住機會,把話題帶入自己的節奏:“大王,府裏布局不妥,極易為人隔絕內外。”


    “此話怎講?”宇文溫問道,他不得不承認李綱的談話技巧很厲害,能抓住對方關注點,雖然心中不爽,但還是決定繼續談下去。


    李綱喝了一杯茶潤潤喉嚨,隨後說出了他發現的一個大問題:宇文溫的住所不妥,不是說風水不好,而是太靠後了。


    大戶人家,房間數十上百,各種小院子也有很多,但大體來說宅邸分前後,郎主為一家之主,活動範圍主要在前院,後院則為家眷居住、活動區域。


    前院,是一家之主見客、會談的地方,平日裏的人情交際大多發生於此,所以應有外書房、議事廳、箭堂以做會客、宴客之用。


    但最關鍵的,是住處,一家之主的住處,應該介於前院和後院之間,方便兩頭照應,而西陽王府卻有些特別,宇文溫的住處是在後院。


    實際上就是住在內書房,按著宇文溫的說法,是為了更好的親近家人。


    畢竟從內書房(聽濤院)一出來,外邊不遠處就是花園,周邊即是正室還有兩位側室居住的院子,相互間走動十分方便,隻要他在府裏,就能很容易和妻妾們見上一麵。


    而李綱認為這樣不妥,因為宇文溫如今為郡王,不說司空見慣的日常交際,就說開府設幕後,佐官們平日要見府主,多有不便。


    對此,宇文溫也有說法,他雖然起居在後院,但平日會按時到前院外書房處理事務,即親近了家人,也不會影響日常交際和處理事務。


    “大王,若是今日這般情景,下官等該怎麽辦?”


    “讓人通傳,很難麽?”


    宇文溫板著臉答道,他被李綱忽悠中了陷阱,如今話題已經沒辦法帶歪了。


    “若是因為某些原因,譬如下官曾得罪通傳之人,若是添油加醋一番,下官能見到大王麽?”


    “呃...”


    雖然不甘心,但宇文溫承認李綱說的有道理,古往今來,多少皇帝就是這麽被宦官隔絕中外的?


    不說皇帝,就是尋常大臣府裏,外客要求見,首先得過門房這一關,門包沒給夠,甚至都不會把你來訪的消息往府裏傳。


    進了府在前院客房等著,然後親隨過來,說郎主忽然有事沒空見你,請改日再來,這種時候你知道對方說的是真是假?說不定人家就是在索賄。


    塞了紅包,對方一個來迴,說郎主“忽然”又有空了;若是沒有紅包,那麽郎主“真的”沒有空。


    你前腳離開,他後腳就入書房,跟等著見客的郎主說“客人忽然有事,先迴去了”,到頭來誤的是誰的事?


    這還算好的,若是那親隨和你有隙,此時添油加醋說什麽壞話,到時候莫名其妙被人厭惡,真是哭都沒地方哭去。


    宇文溫雖然嚴禁府裏仆人收受門包、好處,但也知道防不勝防,如果關鍵時刻被人來那麽一下,造成天大誤會那可真是會壞事的。


    見著宇文溫沉吟,李綱趁熱打鐵,他的意見就是請宇文溫“搬家”,居所從後院搬到前院合適的地方,而平日負責通傳消息的人,由幕府佐官輪流擔當。


    首先,這樣可以避免府裏親隨做手腳隔絕內外,一旦府裏奴仆在外惹是生非,怕被人當麵告狀,也無法阻斷告狀之人求見宇文溫。


    其次,佐官輪值,最大程度避免因為私怨而阻塞言路,而宇文溫一旦真的因故不能見客,前來拜訪或求見的人,也不會嘀咕這是不是傳話之人索賄的借口。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若是宇文溫身體有恙,該怎麽辦?


    他是黃州總管兼黃州刺史,又是柱國大將軍,還是虎林軍主帥,臥病在榻自然會有許多部下、下屬前來探視,如果宇文溫還是住在後院,那就會出現以下情況。


    來人必然進入王府後院,到宇文溫下榻的聽濤院探病,那麽後院女眷要麽避開,要麽免不了和絡繹不絕的訪客打照麵。


    王妃尉遲氏,當然要接待身份較高的訪客,至少要寒暄幾句,這是正常禮節所以沒什麽,可是側室們呢?萬一某位訪客為美色吸引起了心思...


    “若來客有失禮之舉,或者起了什麽誤會,驚了女眷總歸是不妥...”


    李綱說到這裏瞥了一眼宇文溫,果不其然對方陷入沉思,正所謂對症下藥,李綱要勸諫宇文溫,可是下了好大功夫做調查。


    他之所以強調女眷,是因為宇文溫很在意女眷。


    按著打聽來的各種消息,李綱知道宇文溫還是國公時,在府裏宴請客人從不讓小妾出來倒酒,更別說陪坐陪聊或者表演歌舞了。


    宇文溫有妾兩名,李綱沒見過所以不知樣貌如何,不過納妾納色,王妃尉遲氏的樣貌都已是沉魚落雁,那麽想來兩位妾的容貌也差不到哪裏去。


    龍有逆鱗,狼有暗刺,窺之則怒,觸之者死,李綱判斷女眷就是宇文溫的逆鱗和暗刺,所以他有把握勸得宇文溫“搬家”,避免被居心叵測之人隔絕內外。


    聽著李綱如此分析,宇文溫有些走神,他其實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但覺得自己年輕,不太可能如朽木般病得臥床不起。


    年輕就是本錢,所以他這些年來確實沒發生臥病不起、需要人來探病的情況,可他不可能一口咬定自己絕不會生大病,以此拒絕李綱的諫言。


    撒潑打滾不認輸,丟臉的隻會是自己,既然錯了,那就改唄。


    歎了口氣,向著李綱拱拱手,宇文溫苦笑著說:“先生說的是,寡人欠考慮了。”


    唉,又敗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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