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陽王府書房,西陽王宇文溫睡眼惺忪,王府長史李綱麵無表情,兩人對坐一言不發,目光相交之際似乎激起許多火花。


    李綱一早到王府,見著宇文溫還未出前院便轉入東坊,檢查馬車、旌旗等儀仗,待得午時再迴王府時,卻發現宇文溫還沒從後院出來。


    也許是睡懶覺,也許是在後院和家眷相處,也許是在後院看書,宇文溫一上午都沒到前院也很正常。


    但不正常的是管家李三九,麵對李綱的詢問有些支支吾吾,這就讓李綱起了疑心:莫非西陽王在後院不出來,是有什麽事情說不出口的?


    當即要求見宇文溫,卻被告知西陽王要用午膳,這倒合乎常理,故而李綱告退,半個時辰後再入王府求見,宇文溫便在書房會見他。


    李綱一見宇文溫睡眼惺忪、精神萎靡的樣子,便知道這位“果然如此”,鬥誌瞬間昂揚起來,斟酌了用詞開口說道:“大王,請保重身體。”


    “啊?寡人身體無恙,先生何出此言?”


    “下官鬥膽,請大王節製,莫要貪歡太過。”


    李綱直接切入主題,宇文溫來個明知故問:“先生所言,寡人覺得不妥,何謂‘貪歡太過’?”


    “大王哈欠連天,想來是一夜未眠,行走間背微駝又時不時揉腰,想來是一夜風雨,腰有些吃不住了。”李綱說到這裏,再度勸道:“大王時常要領兵外出作戰,請以身體為重。”


    “告子曰,食色性也,不知先生對此有何看法?”


    “凡事總得有個度,更何況白日宣淫有違禮數。”


    李綱鼻子很靈,聞到了宇文溫身上淡淡的胭脂香氣,這位平日可不用胭脂水粉,那就說明不是昨晚折騰太過,而是切切實實的“白日宣淫”了。


    如此直諫,宇文溫聞言大喜,上迴合交鋒他輸了,此次對方既然挑戰,那他就應戰:“白日宣淫?寡人有疾!”


    寡人有疾,典出齊宣王和孟子的交談,麵對勸自己施行仁政的孟子,齊宣王耍賴說“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寡人好貨”。


    意思就是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我很“俗”,喜歡女人,喜歡錢財,無可奈何呀!


    “大王沉迷女色難以自拔,置軍政事務於何處?”


    “寡人今日休息,故而未曾處理諸項事務,先生所說未免危言聳聽了吧?”


    宇文溫笑道,他見對方試圖把話題帶歪,趕緊扯迴來:“先生所說‘白日宣淫’不合禮數,寡人很好奇,此說法源出何處?”


    “紂王起鹿台,酗於酒、淫於婦,酒池肉林,每日與妲己尋歡作樂,後人便將此行為稱為白日宣淫,為昏庸無道的前兆。”


    李綱針對的其實不是“白日宣淫”,而是要勸宇文溫莫要沉湎酒色,先前那一番話就是引言,接下來要引出他發現的一個大問題,結果對方就是不上鉤。


    “酒池肉林,且問先生,生肉放上數日便會發臭,酒若不在酒壇密封,放上一段時日也會餿了,不知在一片發臭的肉林和發餿的酒池邊,紂王是如何荒淫的?”


    “大王,酒池肉林是為形容,形容紂王窮奢極欲,若是摳字眼就是死讀書了。”


    “說到這裏,寡人讀史書時有一事不明,還請先生賜教。”宇文溫開始帶節奏,他畢竟不擅長白馬非馬的詭辯術,還是帶歪話題的經驗比較豐富。


    李綱心知肚明,奈何話題被對方牽著走,他又不能失禮打斷,隻能是順著話題問道:“不知大王何事不明。”


    “夏,亡國之君桀,據說驕奢淫逸,築傾宮、飾瑤台、作瓊室、從各地搜尋美女,藏於後宮,日夜與妺喜及宮女飲酒作樂。”


    “據說還修了個很大的酒池,能在其中劃船,夏桀從此不理朝政,大失人心,後為成湯舉兵攻滅。”


    說到這裏,宇文溫停頓一下,見著李綱沒有質疑所說內容,他問道:“商紂,史書也說他驕奢淫逸,勞民傷財修築鹿台,到處搜尋美女供其享受...”


    “日夜與妲己等美人飲酒作樂,也是挖了個酒池...寡人很好奇,為何桀、紂兩人的行為都是一模一樣,喜歡女人也就罷了,還喜歡挖酒池,在臭餿的酒池裏劃船作樂...”


    “莫非是紂王實際上並不荒淫,史官找不到罪證,便把夏桀的罪行照搬到商紂身上了?”


    “大王此言謬矣!”


    李綱聞言情緒激動,宇文溫居然質疑起桀、紂二人的暴行,傳出去可是會讓人聞之側目,被說成不學無術還是小事,萬一被人說“西陽王認同桀紂暴行”,那對名聲可是災難性的損害。


    不行,必須立刻製止這種危險的想法!


    他引經據典,竭力向宇文溫解釋為何桀、紂二人的暴行會有相似之處,如同一個牧羊人,奮力將迷途的羊羔趕迴正確的道路上。


    宇文溫做傾聽狀,邊聽便點頭,看上去像是個認真受教的學生,可心裏卻歡唿雀躍:‘敢挖坑讓我跳?現在讓我帶到坑裏去了吧!’


    今日他確實是“白日宣淫”,昨晚尉遲熾繁在他那裏過夜,今天起來後已經日上三竿,但宇文溫意猶未盡,和王妃又折騰了幾個花樣,過了午時那股邪火才消停。


    得李三九來報說長史有要事麵見,宇文溫琢磨著這位必定拿“白日宣淫”說事,心中不住吐槽:我和老婆恩愛,關你什麽事啊!


    白天做又怎麽的!你是不是夫妻生活不協調,眼紅我就找茬?


    來者不善,是否避而不見躲風頭?這不可能!


    他很快便有了主意,不躲不避,就是要和李綱辯上一辯,用豐富的帶歪話題之經驗,報上次敗北之仇。


    長篇大論許久,李綱說得口幹舌燥,宇文溫不失時機的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看來寡人讀的書還是太少了,先生若無其他事情就請先迴,寡人要立刻讀書。”


    “大王且慢,下官有一事啟稟!”


    “先生何故如此激動?寡人與王妃兩情相悅,於情於理都無過錯,先生莫非要到丞相那裏論個對錯麽?”


    西陽王妃尉遲熾繁,是丞相、蜀王尉遲迥的親孫女,這種事真要傳到丞相耳裏,隻能證明宇文溫和尉遲熾繁感情很好,尉遲迥會嫌自己孫女受寵?


    李綱急了眼,宇文溫狡猾異常,把話題帶歪後他根本拉不迴來,再拘泥於禮數的話,今日就會被宇文溫糊弄過去了。


    “大王!大王居於後院,雖有親近家人之意,然則如此一來,極易為豪奴隔絕內外!”


    “豪奴?寡人府裏有豪奴麽?”宇文溫收起笑容,盯著李綱,“先生,王府裏若是有豪奴,寡人定將其亂棍打死,若是沒有...先生可得為方才所說負責!”


    破綻,這就是破綻,熟歸熟,你敢亂講話,我就要反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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