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皇宮,大周天子宇文乾鏗站在書案後,看著宦官將大大小小的木匣打開,這是山南剛送到的禮物,杞國公宇文亮、世子宇文明,還有邾國公宇文溫,每月送進宮的禮物從沒斷過。


    “啊,這是...豬肉?”


    一名宦官看著木匣裏的一塊豬肉詫異不已,這是邾國公宇文溫準備的禮物,可無論什麽理由,送塊生豬肉給皇帝這也太那什麽了。


    宇文乾鏗看看禮單,臉上露出期盼的表情,快步走上前去,看著宦官將那塊豬肉拿起來。


    “啊,這...這不是豬肉,分量很沉,硬邦邦的,是...是石頭?”


    宦官不可置信的自言自語,旁邊數人也湊過來,看著這塊石頭驚喜萬分。


    “邾公在禮單裏有說明,這叫做豬肉石,是南朝桂州一帶出產的奇石。”


    宇文乾鏗笑著說道,聲音十分沙啞,他已經到了發育的年齡,喉結漸漸凸出,現在正屬於變聲期,身材也明顯拔高。


    “原來是嶺南奇石啊...怪得宮裏從未見過如此神奇之物。”


    宦官們讚歎著,拿出木匣裏那個專用的木製托架,小心翼翼將這塊豬肉石放到書案上,宇文乾鏗仔細端詳著這塊奇石,越看越喜歡。


    石頭呈長條狀,一個巴掌大小,有皮、有瘦肉、有肥肉,層次分明、色澤鮮豔,拿在手上隻覺得手感光滑涼爽,如果不說破,光是讓人隻看不摸,誰會想到這是塊石頭?


    “陛下,這塊石頭不光能騙人,若是拿去騙狗兒,怕是一騙一個準吧?”


    “那當然,奇石本有兩塊,邾公說了,拿一塊去試狗,那狗牙齒咬崩了都不肯鬆口!”


    說到這裏,宇文乾鏗想象著那隻狗狼狽的模樣,不由得笑出聲來,也正是如此,那塊豬肉石被咬出瑕疵,所以宇文溫便將完好無損的另一塊石頭進獻給他。


    驚喜還有,木匣陸續打開,許多奇石呈現在他麵前,按著宇文溫所說,這些都是從長江裏撈起來的石頭,因為紋路特別,所以精選了一些送進宮給皇帝解悶。


    宇文乾鏗依次看過去,這些石頭上紋路有的像飛禽走獸,有的像花鳥魚蟲,還有的像風景,確實是讓人驚歎不已,特別其中一塊石頭,上麵的紋路隱約像一片晚秋楓林,讓人百看不厭。


    每塊石頭都有個“名字”,比如說奔馬、江魚什麽的,而這塊石頭的名字,就是“晚秋楓林”,宇文乾鏗心中十分高興,卻看到禮單上其名字之後有備注:


    “此石紋路有部分為匠人偽作。”


    竟然是假的?


    宇文乾鏗簡直不敢相信,他沒有吭聲,仔細的看了又看,根本看不出這所謂的偽作到底“偽”在哪裏,石頭上的紋路顏色都是一模一樣。


    又看了看詳細說明,宇文溫陳述此石是其從街頭叫賣者手裏購得,後來此人製假時被發現,方才知道所買奇石是偽作。


    在奏報中,宇文溫說:“微臣得悉真相,心如刀絞但不忍毀之,陛下若喜,亦可把玩。”


    居然是假的,真是太可惜了!


    宇文乾鏗看到這裏不由得扼腕,但轉念一想,卻更加興奮:若是讓大臣們觀賞,必然人人交口稱讚,那豈不是被他戲弄了麽?


    活該,讓你們成日裏圍著丞相轉!


    聯想到這裏,宇文乾鏗心中一歎,不過很快又高興起來,因為驚喜還有:一塊鴿蛋大小的琥珀,裏麵裹著隻不明物種的昆蟲,看上去像蛐蛐,卻和常見的蛐蛐不一樣。


    遍體通黃的琥珀裏,這隻昆蟲看上去和活的沒什麽兩樣,而這樣的琥珀也不止一塊,足有五塊之多,其中包裹的昆蟲都各不相同。


    也不知是何種的巧合之下,才能有如此奇妙的琥珀出現。


    宇文溫進獻的東西,雖然大多隻是小玩意但別出心裁,宇文乾鏗頗為喜歡,相比之下其他山南送來的禮物,也就是能體現心意罷了,並無特別之處。


    木匣陸續打開,禮物大多已查看過,有件不敢稱之為禮物的禮物,是邾國公宇文溫畫的一張畫,和寫意的水墨山水畫不同,叫做“寫實”素描。


    畫作名為“老君峪”,畫紙展開,卻見一處山穀景象躍然紙上。


    兩側山崖如刀削般豎立,懸崖上草木叢生,山穀之中一條小路綿延向遠方群山,宇文溫作畫用的不是墨水而是叫做“炭筆”的工具,看上去畫風有些怪異,但風景之“寫實”讓宇文乾鏗如親眼所見。


    “邾公的畫真是栩栩如生,如同這山穀就在眼前呐。”


    左右讚歎道,既是奉承也是真心實意,他們可從沒見過什麽“寫實”的素描,如今算是開了眼。


    “是啊,杞公據守長安和隋軍對峙,是邾公領兵走老君峪,翻越秦嶺後抄了隋軍後方,一把火燒了廣通倉,還說降了獨孤楷,引得隋軍大亂。”


    說到這裏,宇文乾鏗眉飛色舞,他的宗親宇文亮、宇文明、宇文溫三人,都是好樣的,率領山南官軍拿下長安,擊殺隋帝楊堅一家,那叫一個大快人心。


    那個篡位的楊堅死了,那個殺害他父兄的楊堅死了!


    宇文乾鏗居於深宮,朝政皆由丞相尉遲迥處理,但這不代表他什麽也不知道,如今隋國覆滅在即,是宗室宇文亮所率山南官軍先打開的局麵。


    杞國公宇文亮、世子宇文明領兵強攻武關道入關中,在忠臣義士的策應下收複長安,可謂是大功一件。


    而邾國公宇文溫的表現也很出色,先在博望以北擊敗隋國衛王楊爽,又在江陵城外擊敗隋軍,接著馬不停蹄增援武關道要地上洛。


    擊退了來襲的隋軍,隨後順著老君峪出擊,翻越秦嶺火燒渭口廣通倉,策應長安的宇文亮把來勢洶洶的隋軍擊潰,灞橋大勝,關中局勢塵埃落定。


    在華州西嶽廟設伏的宇文溫,甚至還活捉了隋國的晉王楊廣!


    一想到這裏,宇文乾鏗就愈發高興,楊堅害死了那麽多周國宗室,活該死全家。


    雖然識破楊廣身份的不是宇文溫,首功算不到他頭上,而楊廣被俘的消息目前也還在對外保密,但宇文乾鏗依舊是歡欣鼓舞,因為宇文溫的表現很耀眼。


    邾公還救過朕,這就是朕的宗親,和杞公一般是朝廷柱石!


    宗親們表現出色,宇文乾鏗自然喜上眉梢,但他沒有表現出來,至少在宦官麵前,是表現出對官軍擊敗隋軍的興奮之情,而不是僅僅為山南官軍的進展感到高興。


    山南官軍是周國宗室的軍隊,也是他唯一的指望,將來的路還很長,要慎之又慎,所以要忍。


    不光如此,隋國覆滅在即,可因為諸多原因,那些擁立楊堅的反複小人,甚至都不能全部清算。


    當年楊堅奪權,幫兇就是“沛、黃”二人,如今策應宇文亮入長安的人之中,也有這兩個反複小人,劉昉已經身亡,而鄭譯還好好的活著。


    宇文乾鏗的父親趙王宇文招,還有幾個兄長的慘死,實際都拜此二人所賜,若不是“沛、黃”作祟,輔政的人根本輪不到楊堅。


    想起父兄,他恨不得將此二人碎屍萬段,可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宇文乾鏗覺得宇文亮在奏報裏所說很對,效仿漢高祖和雍齒故事善待鄭譯,可以極大的收攏人心,為了能和尉遲氏相抗衡,國仇家恨必須忍下來。


    而宇文溫在奏報裏也說了一些事情,說要時不時和鄭譯“把酒言歡”,做樣子給世人看,讓大家都知道,宇文氏可以不計前嫌。


    為了江山,無論如何都要忍。


    想到這裏,宇文乾鏗擺了擺手,示意宦官們將禮物收好,然後命人擬定詔書,將其中比較貴重的東西賜與尉遲丞相,包括那塊豬肉石。


    “丞相平日操勞國事十分辛苦,想來看著這些奇石能舒展一下心情。”


    “陛下,丞相若得陛下所賜,必然喜出望外啊!”


    宦官們不住的恭維,宇文乾鏗笑而不語,緩步離開偏殿,來到陽光明媚的迴廊,光影切換之際,眉目間閃過一絲堅毅。


    伯父十七歲登基,忍氣吞聲做了十二年的傀儡終於一鳴驚人,朕年紀比伯父當年還要小上幾歲,外邊亦有宗親協助,有什麽不能忍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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