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夏口城郊軍營,士兵們喊著口號跑圈,一處步障圍成的臨時澡堂內,宇文溫挾著裝有衣物的木盆走了出來,方才洗了個冷水澡,真是提神又健身。


    外邊等著洗澡的將會已經排起長隊,晨練結束擦過汗停了一炷香時間,洗個冷水澡再舒爽不過。


    宇文溫當頭見著馬軍軍主劉波兒,開口笑道:“劉波兒,你不是被罰跑麽?怎麽這麽快就跑完了?”


    “總管,末將已經跑完了,真的!”


    “扯吧,你騎馬騎多了兩條腿都不會跑步了,哪裏能跑這麽快,是不是偷溜過來的?”


    “末將不敢啊!”


    “臭小子你要是偷溜讓本官抓到,再罰跑三圈!”


    和將士們打趣一番後宇文溫迴到大帳,楊濟已經在帳外等候多時,這位剛從蘄口換防迴西陽不久,聽聞宇文溫已到夏口,便乘船趕來匯報軍情。


    宇文溫駐軍城外,將士不入城住宿,身為主帥自然也不會入城住宿,楊濟昨日抵達時本來要拜見,結果宇文溫要見的人太多,當天還輪不到他。


    身為黃州總管,宇文溫率兵出征在外數月,如今好容易迴到黃州總管府地界,趕緊抽空解決積壓的事務,否則到了安陸都不能消停。


    總管府的佐官乘船來到夏口向宇文溫匯報,足足折騰到晚上才消停,楊濟隻能在軍營裏過了一夜。


    “陳國那邊到底怎麽樣了?”


    “據細作來報,因為民變四起、逃人眾多,江州陳軍已經放了幾批征發的青壯迴家,就是怕這些人走投無路做我軍內應。”


    宇文溫想了想說道:“細作所探消息得相互印證,孤證不立。”


    “細作不止一人,探迴的消息俱是如此,想來不是陳國的計策。”楊濟說道這裏歎了口氣,“連年徭役,陳國百姓快要頂不住了。”


    “我看你也快要頂不住了,眼圈發黑、麵露倦容,不會是擔心有人偷襲,成日裏夜巡連覺都睡不好吧?”


    “國公!蘄口安危不是兒戲,一旦被陳軍偷襲得手兵鋒直指西陽...”


    “蘄口完了有西塞山,還有伍洲戍,你太敏感了!勝敗乃兵家常事,成日裏疑神疑鬼的,遲早累死啊楊司馬!”


    你不也是如此!


    楊濟腹誹著,宇文溫迴師山南,他提著的心總算能放下來,如今周國形勢一片大好,他就怕一不留神陰溝翻船,若是西陽被陳軍偷襲得手,大好局麵就會毀於一旦。


    沒能隨軍到關中征戰立功,楊濟不覺得有什麽遺憾的,幫宇文溫守住黃州也是一項重要的任務,如今這位迴來了,他好歹能鬆口氣睡個好覺。


    “說說你的看法,如今局勢本公如何應對。”


    “國公,貪多嚼不爛,還請坐鎮山南靜觀其變,既要防南又要防北,莫要擅自出擊。”


    “防北?朝廷有何動靜?”宇文溫明知故問,隋國要是完了,主要矛盾遲早轉移,正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他迴來就是防南又防北。


    “尉遲丞相親臨熒陽,想來官軍攻破虎牢拿下洛州為期不遠,若是官軍就此西進倒是皆大歡喜,怕就怕...”


    “幾率很小,但不是沒有,所以本公迴山南坐鎮安陸,西陽是沒空迴去了,你,迴去好好休息。”


    “國公,若是尉遲丞相傳令命國公去熒陽議事,去還是不去?”


    楊濟最擔心的一件事情,就是尉遲迥會不顧臉麵來一招“調虎離山”,屆時宇文溫被軟禁在熒陽,宇文亮、宇文明又遠在關中,山南群龍無首,很容易被人趁虛而入。


    宇文溫想都沒想就開口迴答:“去,當然要去,丞相召見不去怎麽行,不過半路墜馬摔斷腿什麽的,無可奈何嘛!”


    簡單粗暴的應對,但效果想必很好,楊濟瞥了宇文溫一眼,尋思著這位迴答如此迅速,怕是腦子裏早就想過有可能會出現這種局麵。


    說完陽謀說陰謀,宇文溫簡要的說了一下關中戰事的情況,兩人一合計覺得隋國遲早要完,那麽之後的路該怎麽走,也該早作安排了。


    曆史的進程如今已經大幅改變,想靠著史書上的記載去逢兇化吉越來越難,楊濟已經喪失了“預言”的能力,宇文溫也好不到哪裏去。


    唯一能靠的是超出這個時代的見識,還有手裏能打的軍隊,兵當然是越多越好,但這需要糧食支撐,然而現在的黃州總管府存糧不算多,撐不起太多軍隊。


    “國公,若朝廷收複失地,也許會休養一段時間,下一步要做的,恐怕就是揮兵南下平陳,算算時間,大概和當年隋國平陳的年份差不多。”


    反正外麵沒人偷聽,兩人說起“當年隋國平陳”絲毫沒有違和感,宇文溫和楊濟明麵裏是上下級,但私下交談時並未以“下官”、“本官”相稱。


    “平陳?隋國何時被滅還說不一定,要是殘部據守蜀地,那仗還有得打,你有何看法?”


    “在下的看法很簡單,隋國遲早被滅,之後朝廷必然對陳用兵,尉遲丞相大權在握,主帥肯定不會便宜外人。”


    “國公身為黃州總管,正當要害之地,按如今軍製,極有可能被任命為行軍總管,隻負責壓製江州,攻打建康之事就別想了。”


    “誰稀罕建康,若按曆史…呃,平陳之後叛亂四起,至少要花上十年時間才能安撫下來,若本公的目標定在建康...你很喜歡在建康釣魚麽?”


    “國公!申生在內而亡,重耳在外而安,與其被召入京師當京官做困獸,還不如在外地練兵廣積糧。”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打江南的主意?或者爭取留在江南平叛?”


    楊濟點頭稱是,目前局勢,宇文溫是要在安陸坐鎮,無論是攻蜀還是入隴,往後的對隋戰事基本無緣。


    接下來的機會就隻有對陳作戰,宇文氏無論如何都要“搶到”地盤,為今後早做打算,那麽宇文溫可以憑借地利,來個近水樓台先得月。


    “你的意思是拿下江州?”


    “正是,建康所處三吳地帶經濟繁榮、農田以及人口眾多,是江南的精華所在,尉遲丞相必然會讓親信鎮守。”


    “國公若拿下江州,身處長江中遊,於建康有泰山壓頂之勢,若日後矛盾激化之時,憑著江、黃之地,可以把長江下遊掐得死死的。”


    “江州人口眾多,往東為三吳之地,往南是嶺南廣州,往西為巴、湘魚米之鄉,在下以為拿下江州,是國公基業之柱石。”


    宇文溫聽到這裏發問:“地盤都在江南,若事有不妙,你是讓我割據江南關起門來稱帝?這種自欺欺人的把戲有意思麽?”


    “國公,高築牆、廣積糧,沒有足夠的地盤、人口和糧食,哪裏養得起兵,沒有足夠的兵哪裏能逐鹿天下?”


    “扯談吧!你以為如今江南的人口很多麽?河北一個大郡甚至能有十萬戶人口,江南呢?除了三吳之地那幾個大城,別處哪裏有如此多的人口?”


    “四處都是湖泊、河溝、沼澤,一下大雨就發大水淹沒農田,到處都是血吸蟲,這要組織多少人力去治理?”


    “趙構能偏安杭州,那是因為兩湖一帶經過李唐上百年的開發,到了宋代才開始變成糧倉,現在你跟我說在江南廣積糧?”


    “國公定然有辦法的,在下深信不疑!”


    楊濟如此狡辯,宇文溫無言以對,憋了半天才憋出兩個字:“再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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