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一輛馬車在護衛簇擁下來到邾國公府側門,一身酒氣的王越走下馬車,他來之前剛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隻是那股酒味還是揮之不去。


    在府邸護衛的引領下,王越來到前院側廳,這裏他再熟悉不過,邾國公宇文溫平日會見客人時大多在此,但僅限於私事,公事則是在書房。


    全黃州能到這側廳的人沒幾個,因為他們沒資格,能和邾國公談私事的人屈指可數,王越作為大掌櫃是其一。


    “王掌櫃來了。”


    已經先到一步的劉彩雲笑道,旁邊的賬房先生也是打了聲招唿,王越拱了拱手隨即在另一邊坐下,大家都是這裏的常客,所以沒那麽拘謹。


    “這一身酒氣的,王掌櫃是喝倒了多少英雄好漢?”


    “劉管事莫要笑話王某了,若不是其他幾位幫擋著,王某如今可就失態了。”


    同在宇文溫手下做事,管的又是府邸產業,王越和劉彩雲很熟,那位賬房李先生雖然一副老學究的模樣,卻也和這兩位熟稔,見著正主沒到,三人便低聲閑談起來。


    “劉管事,那些學徒出師了麽?我這邊人手不足,忙不過來啊。”


    “李先生這邊已經預定了,王掌櫃不如再等等?”


    “那怎麽行!”王越有些著急,“再怎麽少,算賬的總不能少吧,要是我這裏耽擱了,兩位對賬時莫要著惱!”


    “王掌櫃消消氣,這心急火燎的弄到嘴巴起泡可就不好了。”


    聲音是從門外傳來的,一人從轉了進來,卻是麵色稍顯疲憊的宇文溫,他身著便服,身後還跟著兩名女子,卻是其側室楊氏及蕭氏。


    “國公。”


    “行了行了,自己人不用如此見外。”


    宇文溫坐在上首,楊麗華、蕭九娘則坐在他左右,兩人雖然隻是隨意挽了個發髻,衣著也十分平常,但依舊遮掩不了各自那神采照人的風韻。


    “本公公務繁忙,許多事情就勞煩各位了,王掌櫃,都談清楚了?”


    “迴稟國公,談清楚了。”


    王越答道,隨即開始匯報今日發生的一件大事。


    黃州的布坊生意紅火,憑著神秘的機器,織出來的布不但質量好價格還低廉,熱銷之餘自然引得四方客商聞風而動:那機器到底是什麽?


    黃州的布坊都在三台河邊,那搞大的水車,還有同樣顯眼的水輪,外人光是看著這些大約就能猜出一二:機器是用水來推動的。


    隻是光知道這點沒用,沒見著實物結構根本仿造不出來,但想見到實物結構那是不可能的,因為各位東家把這些賺錢的寶貝捂得嚴嚴實實。


    敢翻牆進來的蟊賊全都失蹤,從此在人間消失,反正州衙、郡衙也沒接到苦主報案,就當沒有這迴事。


    那些水力紡車、織機,都是宇文溫工坊出品,關鍵部位是用木板加封條擋住的,具體構造連操作工都不清楚,“售後維護”也是宇文溫工坊的專人負責。


    這些紡車、織機出售給各東家時也三令五申不得泄密,有敢吃裏扒外的,宇文溫保證讓對方“合家鏟”,各位東家也很看重這賺錢機器,所以各種手段下來,秘密一直沒有外泄。


    黃州的水力紡織業是宇文溫一手策劃扶持起來,一如書肆般嚴格限定布坊、染坊的數量,加上各種“行為規範”,所以大家能夠開開心心的賺錢,而如今宇文溫打算讓更多人受益。


    水力紡車、織機的秘密,他要開放了。


    先期投資布坊、染坊的人,如今已經收迴成本,還大賺特賺,黃州布的名聲已經打響,規模效應形成,宇文溫不打算吃獨食,免得被人杯葛,所以“保護期”一到,新的買賣就開張。


    想買水力紡車、織機的人,可以到黃州來談,談妥了,可以手把手培訓對方如何使用水力紡車、織機,而這些機器的構造也不再保密。


    有本事自己製作機器出來,能運行是一迴事,能長期無故障運行那可是另一迴事,搞不定不要緊,宇文溫這邊可以出售成品機器。


    宇文溫要的,就是讓山南紡織業大發展,這也是他對父親的承諾,讓百姓和士兵穿上物美價廉的衣物,所以這個市場他的團隊不能吃獨食。


    漢沔地區水力資源豐富,開展水力紡織可以省下大量人力物力,換句話說可以調集更多人手去打仗,雖然上陣殺敵不行,但幫忙運送糧草總是可以的。


    今日,便是各地大戶來黃州“共襄盛舉”的日子,接待他們的,是黃州的各位布坊、染坊東家們,雙方漫天喊價、坐地還錢談合作。


    初步成型的黃州商團,開始拉攏潛在的成員,因為“黃州”兩個字,不是狹義的黃州,而是黃州總管府的那個“黃州”。


    今日與會的,大多是黃州總管府治下各州本地大戶,他們有的之前已經和黃州的東家們合作,供應葛、麻、竹料、石料等原材料,有的則是從黃州進貨,販賣各類熱銷貨物。


    書籍、布匹,肥皂、火腿,甚至包括針、線等各類日用小玩意,眼見著紡織如此賺錢,許多人也起了心思,如今黃州這邊鬆口,所以擠破頭都要來。


    來便來,黃州的布坊借著“保護期”,不但迴本還獲利頗豐,各位東家商議之後發現,即便水力紡織的秘密傳了出去,甚至傳到陳國都無所謂了。


    因為更高的利潤不在布匹,而是給布染色。


    布的買賣是薄利多銷,而染色布就不同,按著宇文溫的說法,是“附加值”很高,這年頭給布染色容易,但是要讓染色的布耐洗,那可就不容易了。


    即便是有錢人家,那些精致的衣物也不耐洗,當然有錢人的做派不一樣,穿一件就扔一件,至於洗過的衣服那是從來不穿的,大戶人家可丟不起那臉。


    衣服不禁洗,洗了便褪色所以“掉價”,曆史上對隋文帝皇後獨孤伽羅的美譽,其中之一就是這位竟然穿洗過的衣服,以此證明獨孤皇後是多麽的節儉。


    然而黃州的染色布卻耐洗,至少比一般的布耐洗,黃州染坊的獨門秘籍,用的是宇文溫工坊裏弄出來的助染劑,其中成分都是“不可名狀”。


    在利益的驅使下,各染坊東家絞盡腦汁改良配方,甚至把宇文溫的助染劑成功改良,青出入藍而勝於藍,當然好處自然是大家共享,其他人適當出點“專利費”。


    正是因為如此,黃州的布坊有恃無恐,不介意織布這種“低端產業”被別人分享,因為他們已經牢牢控製了染色這門“中端產業”。


    各地用水力紡織所得的布匹,正好成為各家染坊的原材料,而成功染色再外銷的染色布,利潤比素布高得多!


    “國公,今日會談已經談妥,新入行的這幾位東家,會得到我方‘大力支持,而關於葛、麻的貨源,他們會和我方一起分享,想辦法從各地收購。”


    宇文溫聞言一笑:“很好,產業在擴大,這是好事,可人不夠用了該怎麽辦?”(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逆水行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米糕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米糕羊並收藏逆水行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