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在園子裏轉了一圈,最後還是收拾好心情去見穎親王妃等人。


    比起這位很少打交道的王妃嫂嫂,甚至還是鹿拾公主與她更親切一些。


    後者如今也漸漸減了從前的風頭盛氣,雖然說她已經很努力表現出無所謂的模樣,但是一雙稚子無法同時養在她的膝下,對她到底還是一次不小的打擊。在雙生子風波之後,鹿拾公主像是失去了一些往日裏支撐著她驕傲氣場的東西,眼見著慢慢有些倦意疲態。


    皇家這些兄弟姊妹,很少有像明烈親王和昭陽公主,或者是穎親王和睿親王這樣同母所出的孩子,對於那些異母生養的孩子,年紀又不是挨在一起的,說是能有多麽親近,肯定是不會的。即便是同母所出,穎親王與睿親王也遠遠談不上兄弟情深、手足交好,無非也就是尋常的關係,比起他們和其他的兄弟,最多隻是更熟悉一些罷了。


    可真的當穎親王躺在棺木裏與他們陰陽相隔,都是有一半血脈相通的手足,即使不傷心斷腸,那傷感惋惜的情緒總是要過心頭蕩一蕩的。像昭陽這樣子的,忍著心酸煩悶的湧起的情感,站在寂靜無聲的屋子裏盯著那閉起的墨黑暗紅色棺木看得久了,眼淚終是忍不住開始分泌打轉,最後沒有把得體儀態端持到最後一刻,未承受得住便偏過頭去默默拿出帕子擦拭著臉麵。


    不過多久,王府裏的乳母抱著一個孩童過來了。


    昭陽看了一眼,沒有認出來麵孔,但也知道這肯定就是側妃曹氏生育的那個小世子,如今是穎親王留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血脈子嗣了。王妃從前縱然是與側妃曹氏有再多的不愉快,看這個孩子如何不順心紮心,現在也鐵定是要咬下牙齒擯棄那些情緒,把眼光和關心全部都投放到這個孩子身上了。


    有這麽一個小孩子留下來,穎親王府的女人們也算是有了一個指望盼頭。反正總比那些養到十幾歲再由皇帝指過來磕頭過繼的孩子要好罷。但王妃與曹側妃的爭執,恐怕是要更加嚴重起來了。沈貴妃做主,又有太後的首肯在,孩子肯定是不能再養在曹側妃身邊了。他已經是過繼到王妃的名下,做了名正言順的嫡子,往後要繼承親王爵位的,那生母與養母之間,勢必也要因著孩子而再起風浪。


    幾個公主行完禮數出去之後,幾個人站在一處正是無言的時候,隻看到鹿拾公主頭也不迴地自顧自往前走,嘴巴裏還冷冷淡淡說了一句不怎麽中聽的話:“兩個女人,從前為了男人鬥,往後則是為了另一個男人鬥。這樣的日子果然是到不了頭的。無趣,當真是無趣極了。”


    這話從鹿拾公主嘴裏說出來,倒讓人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誰讓她本身就是個直腸子,從來都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即便是可能得罪人,她也往往一吐為快,不怎麽瞻前顧後,支支吾吾的。可是若說是鹿拾公主看透了這世間女子的苦楚,那倒也沒有這麽敏銳睿智罷,畢竟她駙馬那兒之前也是傳出過一些不怎麽好的桃色傳聞的。當初為了駙馬身邊那個傳說中的侍妾,鹿拾公主可是不管不顧直接鬧到了太後跟前,使得駙馬受訓斥責罰,鹿拾公主也領受了一通懲戒。


    莫非是經過這麽一遭情場失意,鹿拾公主全然看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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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陽從後門口準備出去的時候,卻不防備被一位作丫鬟侍女打扮的女人擋住了去路。


    “何人竟阻攔公主殿下的去路?”站在前頭引路的內監訓斥道。


    “奴婢是穎親王府上做事婢子,求殿下允準另至無人處說話。”


    “怎穎親王府上持著這樣大的膽子,光天化日之下竟要妄求公主殿下說話做事嗎?”


    “你有什麽事情,就在這裏快快說了吧。若是要求本宮為你做主——”昭陽斂眸停頓了一下,語氣高高懸起,拿捏人心的本事已經不是從前的水平了,“本宮可不是什麽時時刻刻但行好事的大善人。”


    侍女應聲說是,跪地後以額首貼著磚土地麵再行大禮,她身後又從小徑上走出一人,是小廝模樣,手裏恭恭敬敬捧著一隻錦盒,呈到昭陽麵前。


    “這是穎親王殿下從前隨身帶著的玉骨扇。出發前殿下曾親口囑托親王府管家,若是殿下此去遭遇不測,定要將這把玉骨扇交到昭陽公主殿下的手中,不可違抗命令。”


    “你說什麽?”


    這一番話說出口,比起那把封藏在錦盒中的玉骨扇,昭陽卻是對侍女話裏的隱含之意更加有求知欲。什麽叫做“若是遭遇不測”,難不成穎親王是在護送春城公主去北朝之前就曾經預想到有一定的可能會玉殞在北朝嗎?可是當時前去之時,穎親王沒有表現出什麽不妥的地方,甚至是朝堂上也沒有什麽轉向於這種結局的猜測與防備。


    昭陽隻抬手讓存喬收下這隻錦盒。


    上了馬車之後,由於前頭還有幾家前來吊唁穎親王的世族馬車還未穩當啟程,昭陽也有自己的算計所以並未催促,隻吩咐車夫耐心候著等待前麵的馬車都駛走了再出發也不急。


    她的膝蓋上放著那隻盒子,打開之後裏麵的確隻有一把做工精致的玉骨扇,明明白白正是從前穎親王愛不釋手隨時隨地都帶在身邊的那一把。沒想到這次去北朝,他卻沒有將它帶在身上,而是留在了王府裏,並言明需在發生狀況後交付到昭陽的手上。


    昭陽看過了整個盒子,並沒有什麽異樣。而這把折扇,打開後也沒有什麽古怪之處。


    她思忖了一下,聽見前麵的馬車車軲轆駛在青石板地麵上發出的聲音,心裏一動,揚聲囑咐外頭駕車的車夫:“不迴國公府了,轉去禁宮,本宮要求見父皇。”


    “是。”


    這件事情實在古怪。此時又仿佛有一個低低的聲音在昭陽的耳邊作祟,要她不能自己輕舉妄動,先去禁宮向皇帝稟明此事可能更加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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