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可以覺得我這樣做的不對。這是您的出身、您的立場決定的。”太子妃這時候終於覺得有些委屈了,強勢而淩厲的昭陽讓她感到陌生而畏懼,這樣子咄咄逼人的模樣仿佛真的要一口把自己生吞咽下一般。


    可太子妃覺得自己沒有錯。昭陽公主之所以能冠冕堂皇說出這樣的話,在她看來實則是“何不食肉糜”的滑稽言論。


    昭陽公主可以不在乎其他人而隨心所欲地做事情,無非是因為她姓李,她是皇族的女兒,皇家就是她的依靠。她的丈夫又是定國公府,權勢盛大,卻與她沒有感情基礎。她的母妃已經去世,她的嫡親兄長也已經去世。她雖在桓皇後膝下撫養,可有誰又真的會把她看成是桓皇後的女兒呢?出了事情,誰都不會牽連到她,她亦不會牽連任何人。


    什麽都不會成為她的牽絆,什麽都不會變成她的軟肋。


    這樣的人,當然能不管不顧地做事情說話了。


    倘若能選擇自己的出身由來,太子妃當然也希望自己能有為所欲為的底氣嘍。


    可是世事又哪裏是能夠什麽都周全的?


    昭陽這時候已經緩和下來脾氣了,她知道自己方才的言辭的確是過激了。太子妃現在覺得委屈要與她爭辯這兩句,她也明白是在情理之中。畢竟那些糟糕的事情隻有昭陽自己一個人經曆過,溫善玉究竟是怎樣的女人,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又可能要鬧出怎樣的胡亂事,那都畢竟隻是上一世的經曆讓昭陽提前知道罷了。


    從太子妃的角度來看,這個時候一定要與東承太子爭執此事,非要得到一個是非對錯的答案,可能更像是無理取鬧。


    “太子妃娘娘說的是,昭陽的確是衝動妄為。娘娘大可隻當作這些話我從未說過,但我還是為了娘娘您好的。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人,並不是一味退讓就能讓對方偃旗息鼓的。倘若一開始他們就是衝著你已經擁有獨一份兒的東西來的,那無論你如何避讓,他們都不會善罷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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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穎親王死後的第十七天,他的靈柩迴到了京城,停放在莊安坊,等待諸事畢禮成後入李氏皇家園陵。


    靈柩入京的那一天,昭陽又上了一次城樓,戴著帷帽,她滿目看著蕭然已入秋的天地,灰蒙蒙褐黃色一片,與那日春城公主出嫁時的景象大不相同了。她是傷心的,原本以為存著那麽一星半點兒的可能,或許春城公主會隨著穎親王的靈柩一道迴到京城。可是那個靜美端莊的女子到底還是沒有迴來。


    所有人都像是忘記了還有這樣一位飄零無依的女子遠在異鄉,前途未卜。


    皇帝也好,太後也好,抑或是春城公主的生父端親王,誰都不再提起她。仿佛提到她的封號,就會讓人迴想起南朝人在北朝手上吃的虧。昭陽使了些門道,從禁宮中得到了她想要知道的答案。春城不會迴來了。北朝人將她扣在了那裏,依舊要成為那位狼心狗肺的淩親王的女人,以怎樣的名分,以怎樣的地位,以怎樣的待遇,如今都沒有什麽再多問的意義了。


    穎親王的性命都這樣輕易地折毀在了那裏。南朝還未采取怎樣雷厲風行的手段,隻是在北境增派了兵馬,或許是要反擊報複,又或許隻是防備邊境線那一邊隨時可能來襲的軍隊而已。誰都不知道,南朝的下一仗會不會贏,倘若輸了,又要付出什麽作為代價呢?


    昭陽從城門上下來又去了一趟莊安坊。


    那裏裏裏外外清肅得很,隻有走過層層門檻到了最裏麵,才知道傷心斷腸究竟是什麽滋味。


    斷腸不隻是為了穎親王的死,而是為那幾個待在裏麵的女子所作出的反應。


    沈貴妃已經走了,聽下麵的人說,貴妃娘娘一早上就過來了,屏退左右獨自一人在裏麵待了一炷香的時間,大概是想要陪陪自己的兒子,最後的這些光陰,他這樣突兀地去了,即使是往昔有再多的不愉快,終究都要溶解消散在這樣沉甸甸的一樁死訊裏。


    死去的人或許是不甘,又或許得到的是解脫,但活著的人總要帶著懷念去放下一些事情。


    貴妃娘娘沒有在莊安坊待太久,她從裏間出來之後,就坐在前麵側殿裏等著穎親王妃過來。待到親王府女眷到達後,她隻召了正兒八經的兒媳婦穎親王妃到身邊說了一會兒子話,具體說了什麽,下人也是一概不知的。反正到這裏,貴妃娘娘似乎是把此次出宮欲做的事情都辦完了,便毫無留戀地離去了。


    她終歸還是貴妃沈氏,兒子穎親王沒有了,可日子還是要繼續過下去的。睿親王是她的另一個兒子,如今也是她唯一的孩子了。至於穎親王,至少還給沈貴妃留下了一個孫兒,並非嫡出,而是由那個最不受貴妃娘娘喜愛的側妃曹氏所出。


    雖說有愛屋及烏的道理,可恨屋及烏大概古往今來例數少一些。


    貴妃到底還是保住了這個孫兒的爵位,也算是給了親王府這些餘下的女人一些指望的餘地。


    往後能得到多少東西,就全看他自個兒長大後的本事了。


    “昭陽殿下來了,鹿拾殿下已經到了,此刻正在裏麵陪著王妃娘娘一道呢。”


    “平姚公主呢?還有安城公主,她們可來過了?”


    “還未呢。”


    “好。”昭陽頷首,並不急著進去與那些女人站在一處,“不必過去通報了。我心裏不爽快,自己想四處裏走走解解心性,你們隻管自己做事情去,不必處處跟著我伺候。”


    “是。”


    伺候的人都退下了,昭陽隻帶著存喬,在園子裏真的是隨處走走。


    景物可傷情,莊安坊或許是多年如一日的陳設布置,眼裏所見,與很多很多年之前昭陽送別自己嫡親的哥哥時候,幾乎是如出一轍的。那時她還很年幼,親自走了一趟北境,扶著兄長明烈親王的棺木迴來,靈柩也是停放在莊安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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