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阜嶼對於禁宮中的事情沒有太多的了解。


    對於那位名義上的嶽母桓皇後,最多也隻是從情報網那裏收到一些冷靜客觀、不摻雜私人情感臆斷的結語斷言,而沒有更多人性化的切實感受。但從昭陽公主的身上,他意識到桓皇後對於昭陽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人物,甚至可以說是僅次於她的生母莊懿淑妃的地位。


    “如果你這樣想,那我就明白了。”他撫弄著昭陽垂在耳邊的發絲,以溫和的語氣同她說話。


    昭陽顯然是自昨夜開始就受驚不寧,她不明白蕭阜嶼對於她的態度轉變究竟是起源於何。他似乎與那個在獵場中冷漠無情的形象相去甚遠,無論是傳聞中那個在北境說一不二的冷麵殺神,還是上一世她親眼所見血色染盔的逆星叛將,都與眼前人無法重疊在一起。


    於是她在蕭阜嶼極度寬容溫柔的眼神裏受到了蠱惑,不知不覺吐露了真實的心聲。


    “你好像對我很好。”


    “是嗎?”


    “為什麽?”她看向那雙藏著寵溺意思的黑眸,感到了絲絲點點的困惑。這並不是適合談情說愛的時刻,而她也沒有懷著太多兒女情長的心思,她隻是在恐懼不安中找不到來路,亦迷失了方向,在掙紮與抗拒中不小心丟失了冷靜和自持。


    蕭阜嶼沒有迴答她的話。或許是他也沒有得到答案,隻是憑著本性本願這樣下意識地去做了。擁抱也好,嗬護也好,親昵也好,都像是身處那樣的場景之下,大腦與身體最自然的反饋和舉動,而沒有受到太多理智的牽絆與管束。


    但他貫是會故作深沉的。於是他隻收攏了雙手將她在懷裏攬得更緊些,鼻尖湊在她的耳畔發絲旁,輕輕在她的耳廓邊緣掠過。昭陽身上淡淡的馨香,像是從遙遠的山間芳草地桃花林中越過千山萬水呈到他的麵前,並不如同那些長在玉璋殿室裏受著金玉奉養而長起來的宗室公主,更多了一分淳和純粹。


    昭陽咬著下嘴唇,依舊保持著仰頭看著他的姿勢。他與她相離極盡,幾乎是昭陽再往前多挪動一些,就能把整個腦袋都依偎在他的肩膀上。她似乎是忽然學到了什麽,當她鼓起勇氣從他的懷抱裏抽出雙手,在他略帶不滿的眼神裏將纖細的手掌按在了他的兩側臉頰上。


    她掰正他的臉龐,使他的臉正對著她的。


    “你是有一點兒喜歡我的。對不對?”她的鼻音混雜在啞啞甜甜的嗓音裏,叫蕭阜嶼幾乎完全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她的身上,難以分出精力去深思她話裏潛藏著的陷阱與小心機。


    “嗯?”蕭阜嶼裝傻,同樣以簡單的鼻音含糊不清地答複她。


    昭陽嘟著嘴,模仿著自己從前向桓皇後任性撒嬌的樣子。她的心完全是在發顫的,手掌也漸漸冰冷下去,可是在臉麵上依然要充作一副單純不諳世事的樣子。


    “即使是不懂事的昭陽,驕橫使氣的昭陽,蠻不講理的昭陽,你也會喜歡的。我什麽樣子你都喜歡,對不對?”


    蕭阜嶼伸手按在她的腦袋上,用力地往下壓了一下。


    “或許我要再多考慮一下。”


    “不許考慮!”昭陽揚高了聲音,順勢把手放在他的肩頭狠狠地推了他一把,繼而聲音又低落下去,可憐巴巴地說,“昭陽離開了禁宮,就沒有母後的保護了。如果你不能保護我,昭陽就要像枝頭嬌軟脆弱的花朵似的,開敗了時節便毫無抵抗能力地墜落枝頭,淪入沉泥。”


    蕭阜嶼真的對昭陽沒有什麽戒備之心。在他看來,昭陽就隻是一個單純長在皇家的公主罷了。縱然的確是身世可憐了一些,但那與旁人的痛苦掙紮比起來,簡直就像是三流墨客無病呻吟的風雅詩詞罷了。


    他哪裏會知道,眼前的女孩子曾是經曆了一世淒涼苦寂,在毫無人氣的掖幽廷冷宮中磨去了內心全部的怯弱與無知,長出了滿身的荊棘與利刺,才終於重新來到這一世間,來到他的麵前,重新麵對他的整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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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迴門的日子,昭陽與蕭阜嶼乘坐馬車前往禁宮。


    昭陽看著在晨光下顯得金光閃閃的琉璃瓦,生出了恍如隔世的感覺。


    “我從未在晨光裏看到過禁宮的安華門。”她偏轉頭過來看向蕭阜嶼,情不自禁伸手倚靠在他的肩膀上,努力確認他的確是穿著一身墨染青色錦袍坐在她的身邊,而不是那個黑衣玄鎧的叛將執著長劍率軍撞破安華門長驅直入。


    蕭阜嶼顯然對昭陽的依賴很滿意。


    兩人進了禁宮內宮門,下了馬車步行往端華門而去。


    依照規矩先是在長信宮拜見了皇太後,而後再去乾元殿拜見皇帝。隻是在乾元殿,蕭阜嶼被皇帝留了下來,說是要與他共商要事。於是昭陽獨自先去長秋宮拜見桓皇後,然後等待蕭阜嶼過來與她一道完成全套禮數。昭陽總覺得皇帝的情緒陰晴不定,似乎是有什麽事情煩擾他許久。


    自榮美人的事情過後,昭陽便感到與皇帝的關係不複前一陣子的輕鬆和諧,也不像是從前那樣皇帝單方麵的漠不關心與毫不在意。倒讓昭陽覺得,自己像是代入了哥哥的身份裏,像是以親王的爵位受到了來自皇帝的忌憚與疑心。


    要怪隻能怪榮美人那樣一番大逆不道的言辭,將她自己拖入了萬劫不複的地步,也使得她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與昭陽一道,陷入了糟糕的局麵。


    桓皇後在長秋宮等候她多時,卻隻見到她隻身過來,不免有些擔心。


    “世子怎未隨你一同過來?”


    “父皇說是有事情要與世子商議,於是將他留在了乾元殿。”


    桓皇後聽她這樣說,稍稍放心了一些。


    她拉著昭陽的手左瞧右瞧,確認過並未有絲毫損傷磕碰後才鬆口氣讓她在身邊坐下。


    “母後似乎是對兒臣有許多不放心。”


    “本宮怎能輕易放心?蕭世子自然是人品可靠,但你這孩子一貫為本宮所嬌養,在性子上難免有許多棱角,偏偏蕭世子看起來又不是那種一味遷就你,毫無底線的樣子,隻怕是你們倆要有什麽不愉快。本宮倒也一時半會兒不敢輕易鬆懈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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