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或多或少可能都會有一些不方便被提及的往事與逆鱗。對於外人眼中的昭陽公主來說,可能不應該對這位年輕而命途多舛的殿下提及亡故的莊懿淑妃和明烈親王。


    但作為昭陽本人而言,她實際沒有那麽多的避忌。母妃與兄長留給她的,都是歡樂而彌足珍貴的迴憶,在上一世漫長而孤寂的幽禁歲月裏,是哪怕隻在腦海中迴想,都能不自覺表露出微笑的寶物


    ——雖然時常是笑著笑著忽覺淚流滿麵。


    因此當定國公夫婦的話頭都自然而然地到了將要提及明烈親王,可偏偏又顧及著昭陽的感受而不得不摁下時,昭陽很有理解力地感知到他們的迴避與寬待。


    她露出和善的微笑,夾雜著一些如今身為晚輩的嬌氣與純稚,說道:“祖父祖母不必避忌什麽。昭陽如今已是祖父祖母的晚輩孫輩,親眷家人之間說話的確不必再有拘束。況且,母妃與兄長,那些不開心的往事都已然為我所放下了,隻存留那些美好悅然的片段。”


    昭陽能夠這樣說,定國公夫婦自然也覺得很欣慰。


    隻是當年那些往事實在是無從說起,同時牽連羈絆過多,對於當時仍是年幼不怎麽記事的昭陽公主而言,想必能真實存留下來的原原本本的記憶也不是非常詳實了。更多的都是後來經由他人之口轉述後才了解到的情況,真實性究竟如何,肯定要大打折扣了。


    有的事情,即使是處在定國公夫婦這樣的身份位置上,也是絕對不可以輕易妄言的。


    其中就包含了當年莊懿淑妃與明烈親王的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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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正院出來後,蕭阜嶼遵從祖母秦氏的命令,帶著昭陽在定國公府裏轉了一圈,就當是幫著她認認路,了解一下宅邸各處都有什麽院落,以及便利日常生活起居的設施陳設。


    昭陽心裏卻壓著另一樁事情想要問蕭阜嶼。


    “當日你在潭柘寺,與我所說的,到底是怎麽一迴事情?”


    昭陽指的是蕭阜嶼語焉不詳提起的那樁關於去年年底她在金顏軒外無意撞見的白日持刃傷人案。當時昭陽的心思並不在周圍的街道上,隻是要按照約定去金顏軒取那份要送給平姚公主做添妝賀禮的珍冊。而行兇者竄逃又極為隱蔽迅猛,因此昭陽雖身在現場,卻也沒有能看到更多的線索。


    何況,她是的的確確認為自己應該算“無意撞見”此案。可是從蕭阜嶼話裏簡單暗示的意思,卻似乎是本身就與她有關係,同時牽扯到了那不為她本人所知的暗衛。


    “你指的是我提到的暗衛?”


    蕭阜嶼明人不說暗話,直接把昭陽話裏沒有明明白白說出來的詞語給點出來了。


    “對。事實上,我從不知道我身邊還跟著什麽暗衛。此時也有嗎?”


    蕭阜嶼搖頭予以否認:“隻有那次你的身邊跟著暗衛。”


    “為什麽?”昭陽沒有怎麽過腦子,可是當這話說出口,她再迴過心神稍稍轉了一下腦筋,就忽然像是從狹道走進開闊地,那種突然之間明了清晰的狀態卻沒有讓她覺得多高興,反而像是墜入了可怕的深淵裏,承受著下墜時的痛苦感。


    “是因為我去裴家見了顧平沅嗎?”


    蕭阜嶼麵無表情地看著昭陽,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他的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了,而昭陽也的的確確在他的細微提示下什麽都明白了。那他也的確無需再抓著這個話題不放,給她帶去太多太大的打擊。畢竟她現在看起來也有些難以接受。


    “那會是誰在大白天當街去刺殺我身邊的暗衛呢?還是說是那個暗衛先去招惹了對方?”昭陽的腦子飛速地轉動起來,她在自己的記憶裏努力搜尋著相關的內容,“啊,對了。除夕宮宴那次,你迴稟陛下,說是可能由北朝人下手犯案,可是真的嗎?”


    “隻是一種存在可能性的推斷而已。陛下覺得這樣結案很合理,那我便自然而然地順勢了結就好。”


    “也就是說,其實到後來是父皇不想追查下去,弄個水落石出。為什麽?明明最開始交付給江恆的時候,後者大張旗鼓像是必要將行兇者抓獲歸案一樣。可依你所言,父皇後麵的態度又轉變了。”


    蕭阜嶼尋找到了一種合適的表達方法:“也不能說是陛下不想追查下去。或許他真的認為就是北朝人在後麵搗鬼呢?京城之內,乃至放眼整個南朝,重要行省州郡或許多多少少都有北朝密探滲透進入的實際情況存在。難保不是北朝人想要攪亂京城這灘渾水,所以挑了你身邊專門負責探查你在裴家與顧平沅相處詳情的暗衛下手。”


    “為了引起父皇對身邊朝臣的猜忌?”


    “準確的說,當年北朝人或許真的得手過。那次成功使他們嚐到了甜頭。因此又複而在你身邊的暗衛身上故伎重演,為的就是離間皇帝與朝臣的君臣關係。”


    昭陽被他這麽一說,最先想起的就是自己的外祖一家威北侯府。


    蕭阜嶼看著昭陽,看到她眼中閃動著的情緒,猜測到昭陽應該是想到了威北侯府那一層關係:“是啊。說不準真正的目的就是衝著威北侯府去的。但威北侯府這些年一直都安安分分待在清河郡,倒也從未將手伸長到京城裏來。所以,這次皇帝還是穩住了。但心裏到底有沒有隱秘升起對於威北侯府的懷疑,那就未可知了。畢竟,慕洛瑾與慕洛璉那時已經在京城備考春闈了。”


    昭陽看向蕭阜嶼,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心裏壓抑著的問題問了出來:“你是怎麽知道關於我身邊的暗衛的事情的?”


    “我從江恆手裏接過這個案子之後,就動用了我自己的方法去查了其中詳情,自然也包括關於傷者的背景調查。”


    蕭阜嶼說得理所當然,昭陽卻憑著直覺認為,他好像是在撒謊。


    她總覺得,甚至可能早在江恆處理這個案件之前,蕭阜嶼就已經在暗中調查此事了。而她也相信蕭阜嶼有這個能力辦到這一切,畢竟,通過上一世的事情,她知道他或許經營著什麽秘密而龐大的關係網,也可能正是這個關係網,幫助著他達成了上一世犯下的謀逆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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