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四守靈


    乾清宮內,數不清的素帛將大殿妝點得一片雪白,大殿中央,停放著朱見深的棺槨,這棺槨用上好的金絲楠木所製,長約一丈,高約五尺有餘,上麵栩栩如生地刻著幾條龍,顯得金碧輝煌、極為華麗。棺前放著一張“幾筵”,擺著美酒佳肴瓜果蔬菜等祭品,兩旁又擺著安神帛、立銘旌等物品。朱祐樘身著素服,跪坐在棺槨旁邊,身後是朱祐杬等眾多皇子。一連幾天的辛苦勞碌使得朱祐樘有些疲憊,他將頭靠在棺槨上,用食指輕輕壓了壓兩鬢,心中還是湧上了淡淡的悲戚。這個給了他生命、讓他又愛又恨的男人如同秋日落葉,靜靜躺在這棺槨中,終於停止了對萬妃的思念,不再抱憾陰陽相隔,追著萬妃去了,隻是不知道,萬妃是在天廳還是地獄,他的父皇又能否如願找尋得到她。父皇是解脫了,把他留下來麵對這危機四伏的局麵。朱祐樘低垂了眉,暗暗卻將拳頭攥得緊緊的,接下來這場戰爭馬上就要拉開帷幕了。


    當朱祐樘又抬起眼時,就看到覃吉匆匆走進大殿,他情知有事,便站起身,幾步就迎上去,覃吉也不說話,躬身站在一旁,跟了朱祐樘走出大殿。好不容易找到廊下一處僻靜處,朱祐樘站定,看向覃吉道:“何事?”


    覃吉低聲稟道:“捕快丁四持了腰牌,匆匆進宮,口口聲聲說有要事,但必須親自見你。”


    朱祐樘皺皺眉:“現在是非常時期,我哪有時間見他?不然你告訴他,讓他過了這陣再來吧。”說完又問覃吉:“梁芳萬安等人有何反應?”


    覃吉遲疑著說:“我使人緊緊盯著他倆,倒是規規矩矩,沒有讓人起疑的地方。”抬頭看了一眼朱祐樘又說道:“殿下,不知道紅蓮教的消息是否準確,那火藥當真是沒用的?假使萬一……”


    朱祐樘看了一眼廊外的燦爛陽光,輕輕說道:“我也是有此擔心的。”


    覃吉急急說道:“殿下,咱們提前動手吧。”


    朱祐樘歎了一口氣:“咱們隻知道東廠張青和宮裏一個叫曹公公的參與了此事,但又沒甚證據,眼下如此混亂局麵,卻又偏偏找不到那幕後主使之人,這始終是一塊心病。咱布了這麽長時間網,怎能為這一點風險就輕易放棄?昨日紅蓮教偷偷派人跟咱們說,曹公公通知他們九月十二日巳時到西華門附近集合,想必就是他們動手時間了,我猜那天東華門、神武門、午門應該也有他們的人手吧。”他微微一笑,笑容裏有說不了的淩厲和兇狠,又緩緩說道:“不管怎麽說,都指揮使駱長風已經是咱們的人了,宮裏侍衛我還是放心的。”


    覃吉不放心地說道:“可是錦衣衛那塊……”


    朱祐樘不待他說完就自信地說:“錦衣衛雖一直由萬安負責,但他向來靠萬氏狐假虎威,自己一點本事也沒有,萬氏死後,他自身難保,手下人也是不甚服他,我已著人暗示錦衣衛指揮同知黃雲龍,等我即位,指揮使這位置就是他的了。”又沉吟著說:“倒是梁芳這隻老狐狸,為人陰險,我倒有幾分不放心他,我想來想去,有膽做這件事的人除了他真找不出第二個,但咱們盯這麽緊,怎麽會一點破綻都沒有呢?若是有證據,咱們就不會這麽被動了。”


    覃吉拱手說道:“殿下千金之體,千萬不要輕易涉險,等九月十二日那天,請殿下牢牢坐在奉天殿,哪兒也不要去,我使騰驤左衛、騰驤右衛、武驤左衛、武驤右衛守個水泄不通;宮外那些人,劉先生已與京營提督白正雄說好,使他派三千士兵潛藏在宮外四門附近,隻等他們發動攻擊,立刻將他們拿下。隻是紅蓮教所提到的火藥現在還沒發現,我總是有些不放心,若能查到那些火藥就好了。”


    朱祐樘沉聲說道:“隻希望紅蓮教提供情報準確,這兩日再仔細查了皇宮各處,看是否能發現火藥。”


    兩人商量已定,朱祐樘邁步就向乾清宮走去,沒走兩步又迴頭說:“你將那丁四喚來吧,也不差這一會兒時間了。”


    覃吉連聲稱是,迅速退了下去。朱祐樘聽著宮殿裏哀樂陣陣,心裏卻有著隱隱的緊張和興奮,他感覺身上熱血沸騰,內心的鬥誌像是被什麽點燃一樣,一時間,年輕的臉滿是自信和倔強。


    片刻功夫,丁四就隨覃吉走了過來,丁四見到朱祐樘就脫口而出:“太子,三日後有人謀逆。”


    朱祐樘聽丁四說完,不由盯著丁四說:“你從哪得來的消息?”


    丁四趕緊長話短說把事情經過交待了一下,說完後焦急地看著朱祐樘,見朱祐樘不置可否還以為他信不過自己話。


    朱祐樘還沒說話,覃吉已經問道:“熊平順是誰?”


    丁四掙紮了一下,還是慢慢說道:“熊平順乃是聚義鏢局大當家。”


    朱祐樘和覃吉對望一眼,伸出手拍拍丁四肩膀:“丁四,你不錯,肯將這消息傳遞給我,這事兒我早就知道了,現在我已布置停當,你放心,斷不會讓那些人得了逞去。”


    丁四擦擦額頭的汗水,長出一口氣說:“那就太好了,我生怕太子這裏沒防備,倒著了他們的道兒。隻是,隻是,這聚義鏢局大當家熊平順也是我熟悉的人,如果有可能,還請太子能從輕發落。”他說到後來,聲音已是低了下去,他知道熊平順做的事是誅族的大事,朱祐樘斷不會放過的,但依然眼睛裏滿是懇切,緊緊盯著朱祐樘。


    覃吉在一旁喝道:“丁四,你也忒大膽了。”


    朱祐樘擺擺手,對丁四說:“你放心,我定不會累及無辜之人。”又望了望遠方,躊躇滿誌地說:“丁四,待這些事情都了結那天,我定邀你一醉方休。”


    丁四深深拜下去說:“太子英明,百姓有幸,如有所遣,無不從命。”


    朱祐樘對覃吉說:“丁四這信帶得好,你使人把這消息告訴劉先生,讓他找人查查熊平順這人,咱們先防備了他。”覃吉趕緊領命前去傳話。


    丁四這才覺得一顆心放到了嗓子裏,渾身都輕鬆了不少。朱祐樘親自把了丁四胳膊說:“丁四,你先迴去,等收拾了那些人,我再給你封賞。”


    丁四脫口而出:“太子,我不要封賞,隻求太子諸事順利,登基後能造福百姓。”


    朱祐樘點點頭:“你放心,你放心。”其它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丁四見朱祐樘已有對策,心中石頭落定,對朱祐樘說:“太子,現在陳時言陳先生身陷敵手,生死不明,我得趕緊打探消息,免得他遭了毒手。”


    朱祐樘也不挽留,對丁四說:“你一定要小心。”


    丁四拱了拱手道:“太子,你也要小心。”說完之後,大步流星朝門口奔去。朱祐樘看丁四背影離去,深深吸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既然是與鏢局勾結,十二日那天定是有一幫草寇了。”他隻覺精神抖擻,自己這裏勝算又多了幾分,傲然一笑,舉步向乾清宮走去。


    待到了乾清宮,裏麵照舊是一幫皇子守在那裏,隻是大家都哭累了,眼裏淚水都幹了,隻在那裏低低嚎著,朱祐樘一去,哭聲又響了幾分,朱祐樘棺槨一側跪下,心裏暗自籌劃。他在那裏專心想事,沒注意有一個小太監輕手輕腳移到棺槨後麵的帷幕中,趁人不備,在放棺槨的台子下麵輕輕翻出一個撚子,又從袖子裏拿出一個火折子,顫著手把撚子點著,看撚子燃起點點火花,漸漸越燒越短,趕緊幾步閃了出去。原來,那日陳時言在茶坊被發現後,曹公公一夥便怕消息泄了出去,因此提前了動手時間,祁老三做的那批火藥,就被他們放在了乾清宮擺放棺槨的台子下麵,打算趁守靈時間,將一眾皇子炸個粉身碎骨,那撚子眼瞅著越來越短,就要燒到火藥處了。


    丁四與朱祐樘告別後,從側門出來,心裏盤算著如何去救陳時言,不知不覺已走到西華門附近,忽然耳邊就聽一聲巨響,他臉上頓時就失了血色,驚叫道:“不好。”轉身就準備向宮裏跑去。


    他還沒跑幾步,就見一夥人氣勢洶洶,手持大刀長矛,見人就砍,徑向西華門衝去,這些人還沒走幾步,後麵又跳出一夥人將他們攔住,雙方一團混戰,丁四正在奇怪,一眼又瞅見中間有女子身著白色長衫,手中一把刀正舞得風聲四起,赫然正是白衣。丁四不敢怠慢,幾步跳進去,將一把砍向白衣的大刀架開,白衣見是丁四,趕緊衝丁四喊道:“丁四,趕緊想辦法到宮裏告訴太子,那夥人提前動手了。”說話間,人卻是越聚越多,場上是一團混亂。丁四看白衣這方人手也不少,有幾人招式頗為厲害,知道白衣等人並無危險,答應一聲,跳出人群中,徑向皇宮跑去,一邊跑一邊想:那火藥怎會發作?不是說無事的嗎?他心中焦急,不知宮裏情形,腳下如同生風,一會兒功夫奔到宮殿側門,向著守門侍衛拿出朱祐樘所賜腰牌,就要邁步進去。


    他還沒來得及進去,忽聽背後有人高喊:“四哥。”丁四迴頭一看,熊天雷正大步向他走來,數日不見,他瘦了許多,也憔悴了不少。


    熊天雷驚喜地對丁四說:“四哥,你能進皇宮,快帶我一起進去,我有要事。”


    丁四看著熊天雷,心裏卻是滿腹狐疑,熊平順與人勾結謀逆,熊天雷不知有沒有參與這件事,又不知熊天雷進宮是為了何事,一時間便猶豫起來。熊天雷見丁四如此模樣,發狠道:“四哥,你信我不信,我絕對不會做出格的事?”一把拉過丁四,在他耳邊說道:“我知道宮裏何人要謀逆,或許我可以勸他一勸。”


    兩人正在說話間,宮裏也是一陣喧嘩,守門的侍衛不知何事都在麵麵相覷,丁四略想了一想,一把拉過熊天雷,準備向侍衛求個情兩人一起進去,就聽到有人急匆匆喝道:“速將側門關了,任何人不得入內。”丁四朝那聲音看去,原來正是覃吉帶了一隊侍衛,一邊喊一邊邁步走了過來。丁四趕緊大聲喊道:“覃公公,有人在西華門發起進攻,紅蓮教一幫人正在殺敵。”覃吉遠遠一瞅,見是丁四,朝兩邊侍衛揮揮手,丁四便和熊天雷被侍衛放了進來,身後門就吱吱呀呀關了起來。丁四幾步跑到覃吉麵前,把外麵情形描述了一下,覃吉喘著氣說道:“如此說來,西華門無甚大憂,就看神武門守住守不住了,東華門和午門都還好。”又焦急說道:“東華門門外怎會有一聲巨響,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咱們趕緊看看太子情形。”一邊說一邊又率著眾人向乾清宮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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