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定計


    忘憂穀裏,依然是綠樹成蔭、繁花盛開,陽光在密密的樹葉下篩下滿地的金黃,不知名的野花開得正熱鬧,紅花似火,黃花似金,白花似錦,五顏六色的花爭奇鬥豔,直把這山穀點綴得如同仙境一樣。丁四和白衣一路走來,卻無心欣賞這山間美景,他們離樹屋越近,心裏麵就越發不安。等他們到了樹屋兩三丈遠處,他們心不禁一沉,白衣指著樹屋說:“丁四,你看那軟梯似乎被人砍斷了?”丁四順她手指望去,果然見到軟梯孤零零垂在半空,那一半不知被何人砍去,顯得甚是顯眼,丁四索性大喊起來:“祁前輩,李前輩。”穀底盡是他的迴音,卻無一人作答。白衣用手一扯丁四,幾步就奔到樹屋下,兩人看看四周,禁不住有些呆住了。樹屋前麵花草都被踏得不成樣子,哪有兩人離開時的綠草如茵、花香四溢,看這情形,應該是不少人在此處盤旋,才踐踏了這一處美景。兩人又轉到樹屋後麵,隻見有幾處似乎是被火藥炸過的痕跡,泥土翻出,都成了黑色。丁四和白衣盡管來時心裏都有了準備,但見到這裏情形,還是不由吃了一驚。


    丁四向著白衣說:“可見那天兩位前輩還是和東廠那幫人遇上了。”


    白衣點點頭,對丁四說:“咱們上樹屋看看。”說罷將身一縱,就躍上樹枝。丁四學她樣子,也躍上樹枝,跟她鑽進樹屋。兩人進了樹屋,卻不禁又是一驚。樹屋裏滿地狼籍,東西都亂作一團,不知被多少人翻過。白衣看此情形,心裏甚是難受,對著丁四說:“我怕兩位前輩是兇多吉少。”又想到幾日前此處還有似世外桃源,景色怡人、悠閑舒適,祁老三和慧姑還說要認自己作女兒,不禁一陣愴然。


    丁四安慰白衣說:“最初我在京城遇到兩位前輩,正是徐成雄帶著東廠一群人在背後追趕,但我看當時情形,徐成雄一夥似乎對兩位前輩有所求,雖然兩位前輩在這裏與東廠混戰過,一時之間,應該還沒有性命之憂。”


    白衣聽丁四這麽一說,心下稍安,對丁四說道:“咱們趕緊找到陳先生,把這情況告訴他吧。”


    丁四向屋子掃視幾遍,隻看到一團混亂,隻得點頭說:“好。”


    兩人在路上一刻功夫也不敢耽擱,一邊趕路一邊不住思索:到底東廠找祁老三和慧姑是為了何事呢?丁四卻是想得更多,昨日他和白衣迴到家中,就見到父親竟被放出來,一時間喜極而泣。白衣知道他們三人定有許多話講,找了個借口躲了出去。丁盡忠倉促之間也沒問白衣來曆,就反複交待丁四不要再插足此事,說到後來,丁盡忠竟然老淚縱橫,要丁四答應自己要求。丁四騎虎難下,隻好顧左右言他,勉強將此事糊弄了過去。趕路間隙,丁四隻覺心神不定,眼見此事越來越難以捉摸,東廠定有些見不得人的事情去做,自己又怎能袖手旁觀呢?再說熊天雷母親一事尚無定論,自己又如何能就此罷休呢?但如果自己再插手此事,父親那裏又該如何交待呢?思來想去,隻覺心煩意亂。


    兩人趕到陳時言和鄭巧娘所租院子時,已是寅時時分。陳時言和鄭巧娘也是剛從外麵迴來,丁四和白衣進了屋子將窗戶掩上後,鄭巧娘早就兩碗茶端了過來,兩人一飲而盡,頓覺舒服了不少。


    丁四放下茶碗說:“我和白衣今天到了祁李兩位晚輩居住的無憂穀,那裏果然好像有一場惡鬥,現場還有火藥爆炸的痕跡,我們猜測兩位前輩應該被東廠捉了去。”


    陳時言等丁四說完接下去說道:“我和巧娘今天也查得東廠昨日確是捉了兩人迴來,這兩人關在何處尚不太清楚,徐成雄昨天受了重傷,不治身亡,今天他家人已經著縗了。如是咱們可以推測,東廠捉的那兩人定是雷神祁老三和他妻子。”陳時言手指輕輕在桌子上敲著,嘴裏奇怪道:“東廠尋這二人是為了何事?”


    白衣在一旁接過話說:“以我愚見,定是因為祁前輩造得一手好火藥,我跟丁四與他兩人也有些交情,他二人一擅長使火藥,一擅長治病救人,若是治病救人,李前輩宅心仁厚,定不會拒了他們要求。我看那火藥威力無比,饒是像徐成雄這般武功的高手,都被火藥炸得一命嗚唿,東廠定是想用火藥害人,祁前輩他們兩人才避之不及,惟恐被他們尋了去。”


    陳時言點頭說:“你這分析倒合情合理,不知東廠做火藥又是為了什麽?”


    這時,丁四忽想起一事,急忙向陳時言行了個禮說:“陳先生大恩,晚輩差點忘了表示感謝。”


    陳時言倒被他弄了一愣,他詫異地說:“這是從何說起?”


    丁四畢恭畢敬地說:“晚輩昨夜迴到家裏,我爹已經從監牢裏放了出來,我想這定是先生出的力,大恩大德,丁四沒齒難忘。”


    陳時言又是一愣:“你爹被放出來了?”


    丁四看陳時言不似作偽,也是驚訝道:“先生還不知道嗎?”


    陳時言擺手說:“這固然是好事,但我還真是不清楚此中緣由。我原與大理寺少卿馮德高是舊相識,他替我與順天府府尹說情,怎奈順天府府尹不敢得罪東廠,又不想駁了馮少卿麵子,因此隻答應不把你爹移交到東廠衙門,從沒吐口放了你爹。”一麵又奇怪道:“論東廠之威風,誰又能壓得下這件事呢?”


    丁四和白衣忽想到昨日熊平順在東廠衙門出沒,丁四又想到那天聽到熊平順跟熊天雷說要想辦法救自己父親,心裏不禁一陣驚訝,當下就把那天偷聽到的話以及昨天見到的情形向陳時言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陳時言聽得全神貫注,到後來眉頭緊緊皺了起來,聽丁四說完禁不住脫口而出:“熊天雷他爹怎與東廠如此熟悉?”


    丁四沉思了一會兒,忽然眼睛一亮,說道:“陳先生,我有個想法,不知合適不合適。”


    三人一齊等丁四說下去,丁四卻是斟酌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本來我爹昨夜訓了我半夜,教我不要再插手此事,我正想怎麽說服我爹,剛才聽陳先生這麽一說,我倒有個順水推舟的想法,既如此,我索性跟我爹說,辭了這捕快不做,央他去跟天雷他爹說說,讓我到聚義鏢局做事去,我乘機暗地裏再查這個案子,不知道這個法子如何?”


    陳時言想了一會,點頭讚許道:“倒是個辦法,難得你腦子靈活,竟能想出這個主意,這樣一來,你便由明轉暗,做事兒反倒更方便了。”又慨歎說:“其實咱們做捕快,倒不在乎是否披這身衣裳,隻要心裏有正氣,想著將壞人繩之以法,便是行這捕快之實。丁四,這個主意不錯。等事情水落石出,我托人到府尹那說情,定要你重新歸了捕快隊伍中去。”這些日子,他跟丁四接觸久了,便越覺得丁四值得栽培,愛才之心愈重,現在看丁四不拘泥形式,又看得透徹,便更起了惺惺相惜之心。


    四人又商量日後如何行事,如何到東廠打聽祁老三跟慧姑下落,正說得熱鬧時,忽聽到院子裏有人敲門,陳時言衝鄭巧娘使了個眼色,鄭巧娘便輕手輕腳走到院門口,三人便側耳靜聽。隻聽鄭巧娘聲音響了起來:“天雷,快進來。”三人便鬆了一口氣。


    沒多大功夫,熊天雷就低頭跟鄭巧娘進了屋,他才丁四和白衣都在屋裏,不禁說道:“四哥,我剛到你家找你,你爹娘說你不在,我便猜你會在這裏。”


    大家看他一副沒精打彩的樣子,又想到剛才丁四向大家說聽到他跟熊平順的對話,一時都不知說什麽才好。屋裏一片安靜,過了半晌就聽熊天雷幹巴巴的聲音響起:“陳先生,四哥,我昨天跟我爹談了很久,後來也想了許多,我想,我那晚可能是昏了頭腦,我娘應該真地不在人世了。”他聲音有些哽咽:“四哥,多謝你陪我折騰這麽久,原來我真的是無事生非,倒叫四哥受累了。”他向丁四重重一揖,態度甚是真誠。


    丁四急忙一把拉住熊天雷,嘴裏說道:“自家兄弟,客氣什麽?”又遲疑著問熊天雷:“天雷,你真想清楚了,巧娘遇害,高允武遇火身亡,還有高允武與東廠張青的暗中勾結,你真覺得沒一絲疑點?”


    熊天雷喃喃說道:“四哥,有疑點又如何?為了我娘的事兒,害得你差點丟了性命,又讓丁捕頭平白受了牢獄之災。現在你爹好不容易出了獄,我不能再拖累你了。”


    丁四還要說什麽,陳時言製止他道:“丁四,熊公子想法也不是沒有道理,既然熊公子想清楚了,這件事,咱們就此放過了吧。”眾人知道他對熊家起了疑心,自然不願讓熊天雷知道他們幾個密謀的事。


    丁四看了眼陳時言,猶豫著對熊天雷說道:“天雷,我也有個想法,這捕快我做得實在無趣,若有機會的話,我到你們家鏢局謀個事做如何?”


    熊天雷聞言大喜,無神的眼睛一下子閃起了光芒:“四哥,此話當真,你要是有此意的話我去跟我爹說,到時候咱們天天守在一起。”


    丁四眼睛不敢看熊天雷眼睛,低聲說:“天雷,改天我請我爹跟你爹說,你莫著急。”


    熊天雷卻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我迴家就對我爹說這事兒,我爹還讓我過兩天出趟鏢,你要是能跟我一起去,那就太好了。”


    陳時言也在一旁說:“如此甚好,捕快這行混水太多,也是不好做的,等過幾日我也遊山玩水去,各位小友,老夫行蹤不想使人知道,還望莫對他人提起見過老夫之事。熊公子,你看可使得?”


    熊天雷連連點頭說:“陳先生放心,我卻是省得的。”又看了一旁低頭的鄭巧娘,歎口氣問道:“巧娘,我娘一案八成是令兄所為,我恨令兄過於歹毒,但你是不知情的,我……”他嘴裏說了半天,卻不知如何表達自己心意,他與巧娘相處一段時間,知道她也是可憐的,但中間又牽扯著鄭魁,心情自是分外複雜。他說不下去,衝幾人一拱手,口裏說道:“既然如此,我先告退。”走到門口又迴頭說:“四哥,等我消息。”


    四人沉默不語,看著熊天雷背影離了院子。丁四看看天色,也和陳時言、鄭巧娘道別,陳時言囑咐丁四、白衣這兩日先按兵不動,等他探得消息再計劃下一步行動,丁四答應一聲,轉身和白衣離開。街上涼風習習,吹得人甚是舒服,丁四和白衣走了一會兒,忽然紅了臉就對白衣說:“白衣,等此事有了結果,我迴頭跟我爹娘就、就商量咱們的事,你看可好。”白衣聽他這麽一說,盡管自己是江湖兒女,臉卻一下子發燙,索性裝作沒聽見,疾步向前走去。丁四知她害羞,心裏也是一陣狂跳。


    兩人迴到家裏,丁盡忠已從妻子那裏得知白衣是從牛家堡來的朋友,對白衣自是分外客氣,丁四母親病中受白衣照顧,已是對白衣深有好感,又看到兩人情投意合的樣子,哪裏還不明白?隻是丁四不說,兩人索性裝聾作啞,也不多問。吃飯時丁四又把自己想到聚義鏢局的事跟父親說了,丁盡忠見丁四終於放手此事不管,自是欣喜無比,一口答應改天就找熊平順將此事辦了。


    白衣跟丁四都奔波了一天,自是有幾分疲憊,飯後就各自迴房休息。白衣躺在床上,卻不住擔心祁老三跟慧姑的安危,翻來覆去半夜都沒有合眼,待到迷迷糊糊有了睡意,卻聽到窗戶輕輕被拍了幾下,有人在外麵輕聲唿喚:“白衣。”就不禁一下坐了起來,披衣起床,又聽那人在窗外低低說了兩句,便趕緊將窗戶打開,縱身躍出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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