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虛毅伸手接過,並不急於翻看,反而鄭重其事地說道:“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一番苦心的,不過,眼下秦淮河畔的鑼鼓已經喧天聲起,我們也該提前出發了。”


    白衣侯輕微頷首,早點謀個好位置還是很有必要的。步伐穩健地下了樓,李虛毅看到花幽筱也恰在此刻睡眼朦朧地走了出來,孤單無依的惹人憐愛模樣。


    “慕羽和蝶飾,你們兩個別整天像冤家一樣死纏著鬥悶氣了,你們一個參加江湖武鬥,一個參加煉器大賽,名劍城年輕一代的排名位次全在你們兩人身上了,放輕鬆點。”


    陸淵一行二十餘人都從迴廊內側走下樓來,尤其是當先的陸淵,貫發高髻,更有鵝冠博戴其上,凝眉斂目之間越顯得英氣與沉穩。淺銀色羽衣衫罩披套在外,把裏頭一件猩紅色的長袍映照得分外奪目,無可挑剔的聯姻之裝!


    李虛毅側轉過頭斜望了他們一眼,想到青蝶飾那樣的麻雀嘰喳般活潑的芳美女子,竟會參加可以手頗費苦力、整個鍛造過程還顯粗獷奔放的煉器大賽,當真出乎他的意外。


    青蝶飾聽聞陸淵威嚴與教導並重的話語,輕聲摁應了一聲,斜看向收劍擦汗趕來的徐慕羽,心裏宛若池水冒泡般低低嘀咕道:“哼,我不會輸給你的,我爺爺他傳授我最多的就是煉器之道了。


    比起你的劍道上的天賦,我心焰四重雨巔峰的內元力肯定不會在煉器大賽上排位落後的。能對我奪冠產生威脅的,頂多也就唐碉的唐婉兒和錦龍會的康天。”


    “幽筱,你和我們一起去秦淮河畔可好?我這個壞人絕不會拐帶你的。”李虛毅調皮地向花幽筱扮了一個鬼臉,露出兩對虎牙別含喜態地裸露在空氣中。


    他還是很感謝她昨晚的幫助,因為眼下他已聽到錯刀狼堡的武剛正在那裏驚疑莫定,兼且微有狂意地談論著明月珠和滄海玉的事,但凡有野心的人聽到這種秘寶消息總是忍不住心生貪婪的,箭頭所指的錦龍會可能因此要麻煩在身了。


    “不行,我娘最忌諱我和陌生人出入了,盡管你是我的朋友也不行,而且她說很快就迴來的,我必須等她。”花幽筱說得很堅決,完全沒有昨晚的可愛淺笑,還不為所動地盯著大廳門口。


    “再不走就晚了,”白衣侯無所用意地提醒著,“看,你旅途上的兩個小朋友過來找你了。”


    李虛毅正眼對看過去,溫文與溫格頗含興奮地看著他,連帶著醉在秋風裏晨曦充滿了靜態的柔美。


    三人的默契已經無需言語贅述,眼神交錯便自然地合在一起,像往常一樣溫文站在中間,他們兩大男孩則灑脫狂傲地護定兩旁,閑然地笑說著風雲。


    “我們不急,江湖上排得出名號的各大門派都是有座位的,還是在悠搖如在春水明波的畫舫輕篷裏頭,青樓女子的彈奏聲起,別提有多愜意了。”沙陀家族的石堯滿臉溫柔醉色地說道。


    江南煙雨,果然是大別於塞北的風沙,就這份情韻也值得他連帶上十五騎親從和三名長老親自前來秦淮豔會了。他行走間旁若無人,倒是經過徐慕羽身邊時輕咦了一聲,對李虛毅等三人更是不肯輕看。


    “老大,你有沒有聽說,這次的秦淮豔會,聽說有南唐國主的幾位公子前來圍觀呢,其中更有王位繼承人李煜在內。聽說他愛好風雅,詞令精絕,又如何會來秦淮河上圍觀我們江湖人士的盛會呢?”


    四玄鬼的老二侯由從旁經過時向侯九說道。李虛毅側看了幾眼,發現四人的領頭更站著一位白麵森然、書生裝扮的男子,想來他就是地鬼老二田辰了。


    “你們幾個小鬼哪裏知道什麽真切消息啊,都是道聽途說,李煜真要來看,也必是衝著豔會裏的那些佳麗來的。咦,數百米外,正對著秦淮的那座雕花閣是被誰包攬下來了?


    那麽大的氣派和雅度,那可是此次豔會視覺最好的地方,不知是哪家公子。”田辰連說之間語勢暗含轉折,間隔比較遠,他看得不是特別清楚,隻是覺得華蓋羅綾的遮飾下有女娥叢出不斷。


    陸淵氣度不凡地帶隊走出門室外,迴身顧對著徐慕羽道:“看這架勢,南唐的下一任國主極有可能在正式開場時候會坐鎮圍觀,你是南唐人,也該賣力表現,以求謀得機會為國為家效力才是。”


    徐慕羽連聲允諾不止,看似應承的口頭落在心裏,卻別是一陣輕棄,他的終極夢想可不是出將入相,那種野心隻有他自己知道。


    一旁的青蝶飾不以為意地斜挑了幾下眉頭,花步輕搖地更往前走去,她倒是更愛看豔會上的種種熱鬧。


    又走近五七十丈,李虛毅好奇地看到包括韓家、華家在內的兩大世家家主,俱是目光凝重地在雕花閣外圍做了層層布置,看來此次豔會對於南唐國朝野還是有著不小衝擊的。


    頗為擁擠地穿過熙攘得像是叫賣的衰柳樓岸,溫文心滿意足地看著遠處正被紅綾和地毯鋪飾起來的居中大橋,這座原本略顯青韻悠長的淩煙斷橋,此時蘸在粼粼江波裏顯得異常煊赫。


    更讓她覺得安然的是,這鏗鏘三人組又迴到了最初的無拘無鬧,溫格與李虛毅又在吵吵嚷嚷地談說著武學之事,兩者大有相撞及肩的動手之勢,較真而不肯服輸是他們的本性。


    “你別嚇我呀,你居然要參加武鬥與煉器的賽事!你和內元力還在風芒二重虹中庸水平的我較量還老是落敗,”溫格突然驚詫地大叫起來,“站到台上比鬥沒準就性命不保了。”


    李虛毅輕笑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如果你我身上沒有一點創造曆史的自信,又如何能知道行與不行!別忘了卜謀洞裏的種種奇事,更別忘了我的成長速度。”


    溫格似信非信地看著李虛毅,人潮湧動之間他竟不能看到對方慣來不肯服輸的執拗勁兒,難道這家夥還能一下子飛躍如此多的武鬥實力?


    “哼,不能被他忽悠,倒是我的內元之力總是猶如海水傾江倒瀉,似乎並不安分,別告訴我這是升至巔峰水平的前兆?”他轉擦過三兩行人,暗地裏凝想不斷。


    脂粉的氣息從悠長街巷裏深淺傳出,那種迷醉的氛圍直與外麵擁簇奔走的形勢格格不入,青樓章台,隱約能見紅唇白膀的誇張裙裝。


    “喂,旁邊那個小子,就是佩戴短劍的那個,我師哥希望你能過來和他一道出場,以我們名劍城承辦方的名頭,絕對能在這次豔會中享受非凡視覺。”青蝶飾忽然側退幾步,顧對著李虛毅顰眉喊叫道。


    “哼,再享受還能比得過臨河盤踞的雕花閣?如果不是第一等的視覺,任是誰人都不能將我從這裏脫離出去。”李虛毅並不接受徐慕羽的邀請,還對他淺淺地迴敬了某種意味悠長的笑意。


    刀無痕恰在此時從一側稍顯敗落一點屋簷中走出,提刀向前之時還柔情默默地迴視著周婉冰,若非因為威赫鏢局的周英威和周英赫在場,他極有可能就此窮賴著不走了。


    “你看,周英威和翟守珣這兩隻老狐狸正盯著咱們呢,可別因為李虛毅身上的所謂磁刃精元秘圖而惹出事來了,好在我們與名劍城相距挺近,他們想來不會中途破壞的。”溫文淡淡地分析說道。


    憑借剛才青蝶飾的驕橫風頭,她已在極為隱然地感受到兩者間的差距,她的內元力雖然在應戰中勉強突破到了風芒二重虹,可青蝶飾的整體實力無疑是高出她極大截的。


    “如果我比我的對手更專注!”溫文瞬間響起了李虛毅不時重複的話語,要打敗一個天賦不俗的人,勤能補拙,她隻能這麽期待。


    刀無痕意興闌珊地迴歸到李虛毅等人身邊,發現這位逃亡少年正滿臉往後迴顧著,沒錯,李虛毅是在迴看白衣侯,可是卻總也不能看到他,混形無跡。


    “沒想到我們被人群擠到了這麽後麵,都直接在遠離秦淮河兩丈之遠的距離了,”李虛毅隨意地把頭靠在雕花閣的高陡護欄上,馬上被連排長槍給逼退了開去,“也是時候翻看那本《煉器心得》了。”


    他這樣想著便準備把白衣侯交給他的冊子拿出來默記了,某個頗為熟稔的嗬斥聲從後頭的擁堵人群中響起,連帶著後續附和的淺短音節。


    甲光明胄的士兵橫列在前,中間一頂軟轎芳輦,在流蘇暖壁方麵極近雕飾之華美,它的臨近讓許多本就密集的人群更如潮水地排開了數米之遠,竟是穩穩地落停在雕花閣之下。


    “喂,都別擋著,冒犯了東宮太子的轎子你們吃罪得起嗎?!”李虛毅被人硬生生地往外推架了數尺,等他迴眸細看時,那人不就韓家三少之一的韓彥嗎?


    “韓都統,你楞在那裏幹嘛,要不是因為禮部侍郎韓熙載抱恙不能前來,你也不能作為子侄輩候補進來在這裏沾光啊!哎,殿下可能又要覺得少沾雅趣了。”一個麵薄如金的前頭侍女半抱著麝香壁爐輕聲歎惜著說道。


    “是是,屬下知道。”韓彥躬身引退的時候恰看到李虛毅,側望過去的目光不由得小有驚訝。


    “要想蒙受恩寵,不學些詩風詞令,你還真的很難進入殿下的眼簾。”那身姿婀娜的侍女虛軟無力地繼續說著,並緩緩地為後續的車輦開道。


    仿佛她一個侍女的地位真的能淩駕於韓彥的代理都統之上似的。


    “看來你的日子也不太好過啊,我想我需要你的進謁令了,我要在雕花閣上拜會你們南唐國殿下,滄海玉與明月珠的事沒有人能比我更清楚!”從李虛毅腦海中瞬間騰跳出來的想法,頓時化為坦率的小聲示意。


    “哼,你還真以為你能那麽容易覲見我們殿下啊?我說了會替你獻策的就一定會幫你的。”韓彥簡短地迴應了一句。


    就在離去時候,又折轉過來身子驚問道:“你真的知道這後周秘寶的實言?沿途我就聽我們殿下分遣了幾個侍女去打探有關這珠玉的傳聞,這種謠傳仿佛就是一夜之間冒出的。


    而我們殿下似乎挺感興趣的,對,翟守珣曾說你是李重進的第八子,這世上沒有人能比李筠與李重進更能知道這中間秘密了,當然,現在卻有可能包括你了。


    也好,反正進謁令還有兩次的覲見機會,我就讓出一次給你前去小賭一把。但這片絹紙你卻必須給我帶到,這上麵的宮律商聲還要被彈奏出來,這可是我們韓府此次的獻禮!”


    韓彥很快就計定下來,隨步前走之間把所有的心思都不留餘意地低說了出來,更把數頁絹紙和進謁令都恰逢時機地塞給了李虛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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