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她一問,知府馬上找來負責將屍體打撈起來的衙役詢問。


    「……迴大人的話,屬下並未看到有泡沫。」那名衙役很肯定地說。


    知府連忙又問姚氏:「沒有泡沫又如何?」


    「那就表示並非是溺斃的,而死者皮膚又呈淡黃色而不發白,口眼開著、兩手散開、兩腳板底不發皺發白、腹部也不脹,口、眼、耳和鼻孔更沒有水流出,加上身體有致命傷痕,傷痕呈黑色……」姚氏說到這兒停住,心情很不好受。


    「那又如何?」秦鳳戈沉聲地問。


    她歎了一口氣。「死者是遭人毆打致死,死亡之後,才被丟進池子裏頭。」


    「你確定?你可知此事的嚴重性?」知府疾言厲色地問。


    姚氏垂下眼瞼。「妾身知道,也十分肯定,絕對不會錯的。」


    這個結果若真屬實,就表示奶娘並非和犯人是同一夥的,隻是被牽連其中,甚至無辜送命。


    待知府命人送姚氏迴六安堂,便和秦鳳戈一起討論案情,半個時辰之後,又派出衙役在太平坊周圍查訪。


    三日後,秦鳳戈拿了一筆銀子給奶娘的丈夫,畢竟對方的家境原本就不好過,還有三個孩子,希望能做些補償。


    隻不過奶娘究竟是遭誰的毒手,以及帶走硯哥兒又將他遺棄在大雜院的犯人身分,始終查不出結果,目前仍是一樁懸案。


    【第九章】


    霜降到來,氣溫更低了。


    過了一個月「風平浪靜」的日子,大雜院裏的生活跟往常無異。


    「……婉兒!婉兒!」


    衣服晾到一半,正對著天空發呆的婉瑛被人推了一下,才迴過神來,瞥見陶大娘正看著自己,愣愣地問:「什麽?」


    陶大娘一臉失笑。「還問我什麽?你一個人站在這兒好久了,叫了好幾聲也沒反應,到底在想什麽?」


    「沒什麽。」總不能說在考慮要不要答應做續弦的事。


    陶大娘輕歎一聲。「是在想玉珠嗎?」


    「呃,對,不知她這些日子過得好不好?」想到玉珠對秦將軍徹底死心之後,選擇當一位錢老爺的妾,過沒兩天就被對方接走了,婉瑛不是不關心她,隻是既然選擇了那條路,就得為自己的決定負責,而自己也隻能祝福。


    「她想要過好日子,終於如願進了大戶人家、當了人家的妾,日子好不好過也是她的命,你就別替她操這個心了。」陶大娘說到玉珠,總是搖頭歎氣。「倒是你,打算怎麽辦?」


    婉瑛有些納悶。「什麽怎麽辦?」


    「秦將軍好久沒來了。」還以為他是真的對婉兒有意呢。


    「沒事來做什麽?」婉瑛噗哧一笑。「原來陶大娘這麽想念他,下次見到將軍,我會轉告他的。」


    陶大娘好氣又好笑地啐罵。「你這丫頭,可別亂說!」


    「他還是不要來的好……」她已經夠煩惱了。


    「其實你心裏是喜歡秦將軍的對不對?」陶大娘也是過來人,多多少少看得出來。「當初他要你做妾,你應該答應的。」


    她斂了斂唇畔的笑意。「就算喜歡,我也不做他的妾。」


    「如今他的正室不在了,等到對年之後,應該就會再娶,可是咱們這種身分,可別指望能當上一品武官的繼室……」陶大娘牽起她的小手。「外頭冷了,還是進屋裏頭再說吧。」


    婉瑛想著她的話,心口沉甸甸的。


    「唉!我是不曉得秦將軍心裏是怎麽想的,就算他真的要續弦,也應該會挑個門當戶對的,他再如何中意你,也得看家中長輩同不同意這門親事。」陶大娘滿是憐惜口吻地說。


    可是對方不隻當麵詢問自己的意見,還要她好好考慮,難道沒有事先想過這個問題?婉瑛並不認為那個男人做事會如此輕率,可是陶大娘說的也沒錯,就算本人不在意身分上的懸殊,家中的長輩呢?


    難道現在問題不在於自己願不願意,而是秦鳳戈有沒有辦法說服家中長輩,娶一個浣衣女當續弦了?


    待婉瑛意識到自己居然煩惱起這個問題,才領悟到原來她這麽喜歡秦鳳戈,不隻是喜歡,還很認真地考慮兩人的未來,之前拒絕做妾,是因為過不了道德感和罪惡感這兩道關卡,那是她在做人處事上的大原則,再怎麽心動,也必須克製,不能讓它淩駕於理智之上。


    若是嫁給他當續弦,就不會傷害到另一個女人,也不算破壞別人的家庭,情勢如此改變,婉瑛便很難再抗拒內心的期待,像秦鳳戈這麽好的「良人」,要是錯過,恐怕一輩子再也遇不到比他更優的對象。


    陶大娘又拉起她的小手,麵露憂慮之色。「就算順利嫁進將軍府,不需要從早到晚麵對那些長輩,也不必小心翼翼地伺候、看他們的臉色過日子,可是禮數還是要懂,聽說秦府的老太君年已七旬,如今大權還是一把抓,更別說還有二房、三房在,都不是省油的燈,我實在擔心你會應付不來……」


    「陶大娘怎麽知道這麽多?」婉瑛打趣地問。


    她苦笑一下。「還不是玉珠去打聽來的,她隻盼有一天能做秦將軍的妾,沒想到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婉瑛沉吟不語,其實陶大娘說得沒錯,她就很佩服後宮的那些嬪妃,得踩著別人的屍體往上爬,用別人的鮮血來取暖,自己是一輩子也學不來的,宅鬥頂多是宮鬥的縮影,可也不能小覷它的威力,她自認不夠聰明,也不夠心狠手辣,更不像穿越故事中的那些女主角,擁有一個強大的後台。


    可是婉瑛並不想逃避困難,就好像參加柔道比賽,對手的體型是比自己壯碩,但沒有挑戰看看,永遠不知道最後誰輸誰贏。


    等下次再見到秦鳳戈,她要把自己的決定告訴他,至於他家中長輩同不同意,以後再來煩惱吧,最起碼也要將心意表達出來,誠實地麵對自己的感情。


    隻是這一等,三個月都沒見到對方的人影,而且還等到一個壞消息——


    這天,婉瑛一大早起來,發現外頭飄起了皚皚白雪。


    隻有去過合歡山賞雪的婉瑛相當地興奮,盡管雪下得並不大,還是讓她在外頭待了好久,不想進屋。


    她伸手拉攏了下身上單薄的短襖,經過前任主人的細心縫補,還可以再穿上一季,一個人站在天井,忍不住又想起已經消失許久的秦鳳戈,不禁有些困惑、迷惘和忐忑不安。


    該不會是後悔了?


    還是決定娶個家世比她更好的姑娘?


    或是家中的長輩堅決反對,所以不敢來見她?


    剛開始兩人經常見麵,就算不想見,還是會不期而遇,可是當她真的想見他時,卻老是碰不到,又不好意思主動找上門,於是開始產生懷疑,她向來不是個會自尋煩惱的人,可是在這節骨眼上,偏偏就鑽起牛角尖來了。


    「向婉瑛,這一點都不像你……」難怪有人說隻要遇到愛情,女人就會變傻、變笨。


    「你的自信跑去哪裏了?隻不過是一個男人,就讓你站在這裏唉聲歎氣,實在太可笑了,就算失戀了又怎樣?又不是第一次被甩,也不是世界末日到來,我還是可以活得很好,沒什麽大不了的……」她大聲地對自己說。


    接著,她用手心拍了幾下冰涼的臉頰,好激勵自己。


    「也許他是工作太忙,等忙完了自然就會出現。」可……她還是好想見到他,就算說個幾句話也好。


    她決定找些事情來做,免得又胡思亂想了。


    就在這當口,陶大娘一麵拭淚、一麵走進大雜院,讓婉瑛頓時一怔,不由得又踅了迴來。


    婉瑛見她眼眶濕紅,麵露哀淒之色,可不像是有沙子跑進去。「陶大娘,你在哭什麽?出了什麽事?」


    「婉兒……」陶大娘才開口,就哭出聲來。「玉珠她死了……」


    「什麽!」過了半晌,婉瑛才吸收這個噩耗,追問道:「怎麽可能,玉珠是怎麽死的?」


    「我是想說好一陣子沒她的消息,又正巧經過錢老爺家門外,便過去敲了小門,要府裏的下人代為通報一聲……」她平日雖然看不慣玉珠的現實和自私,可到底是大雜院裏的一分子,就像自己的晚輩,不會真的不聞不問。


    「沒想到來應門的奴才冷冷地說了一句「她死了!」,可把我給嚇壞了,自然要問個清楚,才知道玉珠懷了一個多月的身孕,也不知怎麽迴事,無緣無故地跌了一跤,然後就小產了,又因為失血過多,就在前天夜裏走了……」


    聽到這兒,婉瑛不禁眼泛淚光,難受得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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