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兒了!」二管事領她進了一處院落,隔了一段距離,都還能聽見小娃兒的哭聲。


    雖然才相處不過幾天,婉瑛還是認得出這個宏亮有力的哭聲是從誰的口中發出來的。


    「他還在哭?」真是太精力充沛了。


    來到寢房門口,二管事推開半掩的門扉,示意她一塊兒進去,裏頭除了奶娘,還有老嬤嬤、婢女,全都拿這個小主子束手無策。


    老嬤嬤見他進屋,走了過來。「二管事。」


    「這位就是婉兒姑娘。」二管事朝屋裏的人介紹婉瑛的身分。


    「婉兒姑娘來得正好,咱們實在不知該怎麽哄這位小祖宗了。」老嬤嬤一把老骨頭都快散了。


    婉瑛朝她頷了下螓首,才望向被奶娘密密實實地抱在懷中的硯哥兒,又看著身邊少說有七、八個嬤嬤、婢女,隻為了照顧一個不滿周歲的小娃兒,就算再寶貝,也未免太離譜了,不禁暗暗咋舌,這樣寵出來的孩子,未來令人堪憂。


    於是,她上前幾步,睇著使出吃奶的力氣哭到已經紅通通的小小臉蛋,還沾滿了淚水、鼻涕,伸手探了下他的額頭。


    「會不會是生病了?」婉瑛實在沒什麽經驗。


    「太醫剛走沒多久,他說小少爺並未生病。」有個婢女接下話。


    她還是想不出哭鬧的原因,最後隻好問當事人了。「我聽你爹說你叫……硯哥兒對不對?你到底在哭什麽?就說出來聽聽,大家商量一下……」


    這番話讓身邊的人聽了都不禁捂唇偷笑。


    彷佛認出婉瑛,硯哥兒一麵嗚咽,一麵把小手伸向她。「嗚……嗯……」


    「啊!」她腦中陡地靈光一閃,想到什麽了。「有背巾嗎?」


    老嬤嬤怔了一怔。「背巾?婉兒姑娘指的是把孩子綁在身上的背巾?」那可是普通百姓家裏才會用上的。


    「對,有嗎?」


    「有、有。」幾個婢女連忙去找。


    花了好大一番功夫,總算找到一條背巾。


    婉瑛轉過身去。「我來背他!」


    「呃,好。」奶娘小心翼翼地讓硯哥兒趴在她的背上,然後用背巾固定好,還真是奇怪,哭聲漸漸轉小了。「可以了。」


    她把右手伸到後頭,拍了拍硯哥兒的小屁股。「好了好了,不要哭了……你不累,別人可會累,快點睡覺……」


    硯哥兒一麵抽泣,一麵閉上眼,堅持了這麽久,終於得到想要的東西,再也撐不住,願意去找周公爺爺玩了。


    而婉瑛則是背著他在房裏來迴踱著步子,直到沒聽見聲音,才迴頭去確認,總算是把硯哥兒哄睡了。


    「……換你來。」她用嘴形對奶娘說。


    於是,奶娘在其他人的幫助之下背起小主子,但也許是換了一個人,感覺不對了,硯哥兒馬上驚醒,又哭了起來。


    婉瑛不禁頭痛。「不是睡著了嗎?」


    實在沒辦法,隻好再背一次,可是當硯哥兒睡著,又要放下時,他馬上就醒了,似乎非得要婉瑛來背不可。


    她瞪著硯哥兒,開始進行溝通。「你也不要太任性了,更不要以為哭個幾聲,大人就得聽你的,再不肯睡覺,我就要走了,以後不會再來了……」


    「嗚……」他就是硬要巴在婉瑛背上。


    「我不管你了!」婉瑛可不吃這一套,從小到大,父母疼她、愛她,同時也管得很嚴,可不會任由她耍小孩子脾氣,可惜硯哥兒還太小,不然就罰他做一百個伏地挺身、一百個仰臥起坐,看他還有沒有力氣哭。


    硯哥兒不住地抽噎,一直朝她伸出小手,其他人都心軟了,很想代為求情,不過婉瑛卻不為所動。


    「好!這是最後一次了!」婉瑛才不管他是誰的兒子,更不打算順著、寵著,長大之後可會變得無法無天。


    「哭這麽久也該累了,照顧你的人都很辛苦,要懂得將心比心、體恤別人,你現在還聽不懂大人的話,可以由著你予取予求,不過再過兩年,開始懂事了,可就不行再這樣,我和你也算是有緣,希望你長大之後能夠成為一個有用的人,我不想看到你闖下大禍、鬧出人命……」


    硯哥兒年紀雖然幼小,卻很敏感,能分辨出誰是真正關心他、還會管教他的人,於是吸了吸氣,不再吵鬧了。


    說完,婉瑛又再背他一次,知道這迴裝可憐也沒用,硯哥兒乖乖地去陪伴周公爺爺,讓所有的人如釋重負。


    「他喜歡讓人背在背上,你們可以輪流來,總會讓他習慣的。」婉瑛小聲地跟大家說明。「相信他很快就會忘了我。」雖然感覺有些寂寞、有些舍不得,不過這樣最好。


    包括二管事還有老嬤嬤等人,都表示明白了。


    「多謝婉兒姑娘。」二管事覺得這位婉兒姑娘跟其他浣衣女,甚至和一般女子不同,既不會逢迎巴結,也不會畏畏縮縮,對小少爺說的那席話,連自己都受到感動,待將軍迴府,他自會一五一十的迴報。


    婉瑛又看了那張熟睡的小小臉蛋一眼,有這麽多人在悉心照料,賊人想要偷偷抱走也很困難,應該不會再出事了。


    兩日後,有早起的百姓在太平坊內一處為了救火而蓄水的池子,發現一具溺斃的屍首,死者是名三十多歲的婦人。


    秦鳳戈率先趕到知府衙門,又請來奶娘的丈夫一同認屍,確定就是失蹤十日遍尋不著的奶娘。


    「是投水自盡?還是被人推下去的?」他必須找出真正的幕後主使者,以防同樣的事再次發生。


    隻可惜原本在知府衙門內擔任驗屍工作的仵作,前些日子病逝了,臨時找不到其他人替代,畢竟這份差事不是人人想做的,知府馬上派了個衙役前往六安堂,去請那名被人稱為「神醫」的區大夫,希望聽聽他的意見。


    「我隻會救活人,」區大夫有些無奈地笑了笑,他並不是法醫,實在是愛莫能助。「不過有個人可以幫得上忙。」


    衙役急急地追問。「是誰?」


    「就是這位姚氏。」區大夫馬上把人叫了出來。


    隻見一名容貌端莊清麗的少婦上前福身。「見過差爺。」


    「她……她……」見到是個女人,衙役險些咬到舌頭。


    區大夫一臉戲謔地開口。「反正知府找不到仵作,不妨讓我這位表外甥女試試看,說不定真能找出死因。」


    姚氏是他妻子的遠房表姐的女兒,因為被丈夫休離,三年前來投靠紀家,若是在原本居住的現代世界,一定鼓勵她去念法醫係。


    「人命關天的,豈能隨便試試看?」


    區大夫兩手一攤。「那我就沒辦法了。」


    「可是……」衙役苦了張臉,沒有人可以帶迴去複命,這怎麽成?「好吧,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聞言,姚氏一臉笑意晏晏。「多謝差爺!」


    不過衙役可笑不出來,硬著頭皮帶了人迴去。


    迴到衙門,原以為來的人會是區大夫,沒想到卻是一名年約二十的少婦,知府自然大發雷霆,當場就下令要打這名衙役二十大板。


    「慢著!」秦鳳戈心想區大夫明白事情輕重,敢開口引薦,想必有其過人之處,便比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然後目光如炬地瞅著麵前的姚氏。


    「你確定能查出死因?」他厲聲地問。


    姚氏盈盈一揖。「迴將軍,先父曾是華亭縣縣令,由於縣內沒有仵作,都是由先父審案和驗屍,妾身自小跟在身邊,略懂一二,隻盼能略盡棉薄之力,查明真相,還死者一個清白。」


    頓時之間,方才還在看笑話的衙役不敢再小覷她。


    「你的丈夫和婆家可知道此事?」雖然事態急迫,還是得經過他們同意。


    聞言,姚氏口氣淡淡的迴答:「妾身是一名寡婦,沒有婆家。」對她來說,那個男人已經死了。


    「那就隻好這麽辦了。」知府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說。


    就這樣,姚氏被帶進位在衙門後方的一處小房,那是專門用來停放屍體的,味道自然不好聞,接著見她從帶來的小包袱內拿出布口罩,兩端附有細繩,可以係在腦後,捂住唇鼻之後,再套上一件深色外袍,以免弄髒襦裙,這才開始進行驗屍工作。


    見她近距離地麵對屍首,還不時用手觸摸翻動,未有一絲懼意,可是連男人都比不上,這一瞬間,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


    姚氏仔細檢視屍首的五官,還有四肢和身軀,待告一段落,才扯下蒙在唇鼻上的布口罩,並把雙手清洗幹淨。


    「死因可是溺水?」秦鳳戈必須先確認一件事。


    「請問將軍,先前把死者從水裏撈起時,是否有注意死者口鼻可有噴出白色泡沫,或是帶紅色?」姚氏抬起頭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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