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光的生活還在繼續,我不知道他以後的路會怎樣,他之前的經曆足以讓我感慨萬分了,也許,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吧。


    聊到旭光,話題有些沉重。我轉身看了看旁邊的黃爺爺。黃爺爺已經九十多歲了,但是眼不花耳不聾,更令人稱奇的是,他還有著一頭濃密烏黑的頭發,而我,在高中時,就有了幾根白發了。


    “黃爺爺,你的頭發真奇怪啊”我笑著說。


    “嗯,奇怪啊,都奇怪了一輩子了”黃爺爺張開沒有牙的嘴說。周圍的幾個老人也都哄笑起來,黃爺爺的一頭黑發,已經是村民們眼裏見怪不怪的事情了。


    “黃爺爺,你年齡最大,給我講點奇聞趣事唄”我說。


    “我年輕時,和你爺爺去捕螞蚱,在山上看見過一條這麽粗的大長蟲”黃爺爺用手比量著。根據黃爺爺的手勢,他說的這條大蛇應該有水桶粗。


    而黃爺爺口中所謂的年輕時,是相對於他現在而言的。黃爺爺年輕時,是需要天天下地幹活出大力的,哪有工夫去捕螞蚱。記得我小時候,那時候爺爺在世,他經常和黃爺爺相約一起去捉螞蚱。那時候爺爺和黃爺爺都已經六十多歲了。


    爺爺們之所以要捉螞蚱,一是圖個樂嗬,老人也要玩嘛。另外就是捉的螞蚱可以拿去賣掉,換迴幾塊錢可以買煙葉。


    在山東,螞蚱是人們餐桌上的一道美味。


    黃爺爺說起他年輕時捕螞蚱的事,不禁勾起了我長長的迴憶。兒時最深刻的印象之一,莫過於跟爺爺一起去捉螞蚱了。


    我那時約莫八九歲,地地道道一個農村孩子,在我記憶裏,爺爺是一個瘦小精幹的老頭,對別人很冷僻,但是對我卻特別的溺愛。


    捉螞蚱,首先要準備工具,其實就是一個自己製作的小網:找一根細鋼筋,彎成一個圓圈,再縫上一塊舊的紗窗,做成網兜。然後再綁在一根拇指粗的木棍一端,製成一個輕便好用的有柄的小網。很簡單的幾道工序,就大功告成了。


    其次就是要選擇季節了,秋天是捉螞蚱的最好時機,因為秋天幹草最多,溫度也適宜,是螞蚱最活躍的時候。秋天外出捉螞蚱,對人來說也是適宜的,秋高氣爽,涼風習習,不失為一種享受。


    準備妥當,吃過早飯,迎著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我就屁顛屁顛地跟在爺爺後麵出發了。爺孫倆一人一張網,當然,實際上我隻是算一個副手,我更主要的任務是要背一個紗兜,裏麵要裝戰利品的。


    沒有固定的目的地,我和爺爺就在廣闊的田野裏搜索著螞蚱前進著,收獲後的玉米地是螞蚱的主要棲息地,雙腳踩過玉米秸,藏匿在草叢下的各種螞蚱就從撲棱棱地飛開了,這時我跟爺爺就忙開了,高舉著小網對著目標就是一陣拍,捉的最多的是一種個頭不大、灰不溜秋的“土螞蚱”,土螞蚱形如土色,難以發現,口感也不好吃。藏在秸稈下的蟋蟀也是我們的目標。這時的蟋蟀油亮肥大,移動速度也比螞蚱要慢,易於捕捉,不過小販們不收蟋蟀,捉到蟋蟀後,我們拿迴家放到油鍋裏一炸,香脆美味!


    秋天的陽光很溫暖,經常會走到荒無人煙的地方,這時也不知道已經離家多遠了,四周全部是荒原枯草,窄窄的小路上也長滿了草。偶爾能在雜草深處發現一處廢棄的磚石瓦礫,不知道是塌毀的房屋還是被盜過的古墓。“遠看山有色,近聽水無聲,春去花還在,人來鳥不驚”那時候我們足跡踏過的地方,真的如同畫中一般,麻雀們就在我們的腳下蹦蹦跳跳,毫不害怕,我彎腰去捉,手指要觸碰到鳥毛時,麻雀們才飛起來,但又落在了不遠處的前方。


    爺孫倆還要繼續走著、尋找著、追趕著。


    四周沒有一個人,幹草很高很茂盛,活脫脫一副世外桃源的景象。爺爺告訴我,這樣的環境最容易藏著大螞蚱的。


    我們要等待的就是一種叫做“登登山”的大螞蚱,這種螞蚱通身綠色,個頭很大,有成人食指那麽長,尤其是它的兩條帶鋸齒的後腿,力大無窮。


    這種螞蚱狡猾異常,我們要屏住唿吸,輕輕地撥開草叢,發現了它的蹤影,先輕輕地舉起網,然後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它。但是很遺憾,這樣命中率往往不高,警覺的登登山早已意識到了危險,在小網還沒落地時,它就猛蹬雙腿彈跳出去,然後張開翅膀飛遠了。


    失去這樣一隻大螞蚱我們爺孫倆當然不甘心,這種螞蚱的翅膀非常發達,一次能飛五六十米遠,我們爺孫倆也要奮力追趕,我既興奮又緊張,潛意識裏就跟著爺爺奔跑,經常被地上的土坑和蔓草絆一個結結實實的跟頭,爬起來身上的土都來不及拍還要繼續跑,老胳膊幼腿往往賽不過這隻大螞蚱,運氣好了能追上逮住它,更多的時候都是“望螞蚱興歎”,無奈地看著它張著翅膀消失在遠方。


    累了的時候,就躺在幹草從裏小憩一會兒,這時爺爺會從周圍給我采摘一種叫做“煙油”(音)的小野果,綠豆大小,圓圓的軟軟的甜甜的,這種野果現在已經絕少見到了。那時候,野地裏還長了許多大煙油。大煙油味道也是十分香甜。現在迴想一下,大煙油跟今天學名為“酸漿”的水果十分相似。酸漿,又名菇蔦,外有燈籠狀外皮包裹,果實分紅黃二色,多籽。黃菇蔦為茄科植物,多年生草本植物,在我國北方和東北地區生長較多。


    吃完了煙油,我就躺倒在草叢裏看著天空,白雲被風吹著,在藍天上徐徐運動著。柔軟的草尖在秋風的吹拂下不時地撓著我的臉,感覺微癢裏帶著些舒服,偶爾一隻螞蚱從我耳邊飛過,翅膀摩擦的沙沙聲非常細切入耳。閉上眼睛,實在不忍心睡著,這是一種如此美妙的享受,怎麽忍心睡著呢。


    秋天天已明顯變短,不知不覺太陽已經偏西,該迴家了,提著沉甸甸的一袋戰利品,十多裏路的迴家路程往往是輕鬆的。


    在家門口等我的媽媽看見我們到家了,會嗔怪說“這麽晚了才迴來!”,我爺爺這時會一聲不吭閃到一邊,迴到了他自己的小屋裏,我衝爺爺做個鬼臉,也一溜煙跑迴了堂屋。餐桌上晚上照例會有一盤香噴噴的油炸螞蚱。


    吃完飯後,爺爺會打著手電,連夜走到鄰村的小販家,大半天的勞動,一般能換迴五塊錢。


    “你走神了?想什麽呢”三大爺一把,把我從記憶中拉了迴來。


    “黃爺爺,你跟我說說,你年輕時看見的大蛇是怎麽迴事啊?”我非常感興趣地問道。


    黃爺爺張開嘴,慢慢地打開了話匣子,人年老了。就是願意跟別人說話嘮嗑。


    黃爺爺說,有一次他跟我爺爺相約著去捉螞蚱,兩人帶著工具,又開始長途跋涉了,兩人走著走著,走到了很遠的一個山坡上,這個山坡上草很茂盛,原以為這裏的螞蚱會很多,但是他們兩人在草叢裏扒拉著找了很久,可是收獲卻寥寥無幾,兩人有些失望。


    黃爺爺說,就在這時,他看見前麵草叢裏有動靜。“那草一人多高,草裏麵嘩啦啦的想,我想去看看,你爺爺不讓”黃爺爺說。


    但我爺爺還是沒有拗過黃爺爺,兩人就試探著往草叢裏走,等走到裏麵一看,原來是兩個小孩蹲在裏麵玩耍呢!


    “你們哪莊的?在這裏耍什麽?”他們問這兩個孩子,可這倆孩子卻並不做聲,自顧低頭擺弄著。


    黃爺爺低頭一看,原來這兩個孩子正在拿著一根木棍玩弄一條黃色的小蛇。這條小蛇被弄得奄奄一息,想溜走,卻又被一把揪住尾巴拽了迴來。兩個孩子用木棍挑著,嗬嗬笑著。


    “喂,孩子,別玩長蟲,讓它咬著就不好了啊”我爺爺善意地提醒說。黃爺爺說,當時他們其實並不是對蛇起了憐憫心,隻是擔憂孩子的安全。因為曾有小孩在專門掏牆上的蛇洞時,蛇突然從洞裏竄出,鑽進了小孩的嘴巴,溜進了肚裏。


    可是麵對爺爺們的提醒,兩個孩子依然無動於衷,像沒聽見一般,也不迴頭打理他們。這時我爺爺晃了黃手裏的網兜:“小孩,我捕的螞蚱,給你們螞蚱玩,燒著吃。”


    這時,兩個孩子才轉過身來,等著倆孩子一抬頭,可把爺爺們嚇壞了。黃爺爺說,這兩個小孩模樣長得十分乖巧可愛,大眼睛、白白淨淨的,但是駭人的是,兩個小孩嘴巴裏長了長長的白胡子。


    “那胡子啊,能有一紮多長,比我的胡子都長”黃爺爺點著頭說道。


    兩個看似隻有七八歲的小孩,怎麽能長出這麽長的白胡子呢?這下可把爺爺們嚇壞了,他倆掉頭就跑,不敢迴頭看,也不知道後麵那倆小孩追上來了沒有。


    更加糟糕的是,這個時候,他們竟然忽然迷了路,找不到迴家的路了,於是,他們像無頭蒼蠅一樣跑著,在跑的過程中,兩個老人把手裏的工具都跑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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