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連逸遲遲無法入眠。


    下午文青的話一直縈繞在他的耳邊,這麽多年在外的保鏢生涯,他也參與過許許多多亂七八糟的事情,好似都能讓全世界或是某一地區陷入混亂。


    可是他一度都是沒有立場,隻是去完成他必須去完成的事情而已;而他未曾想到的是,這種聽起來好像是這個世界處於尖端的一部分需要考量的事情竟然莫名的與他糾纏在了一起。


    除此之外,他睡不著的原因還有一點——那即使在記憶深處也十分模糊的母親竟然如今與自己就隔了一扇門,這種感覺很異樣。雖然文青還拿不出什麽確確實實的證據來作證自己就是連逸的母親,但連逸相信他。


    血緣這種東西是十分奇妙的。


    夏氏莊園很安靜,於這末世一般好似是世外桃源一樣與世隔絕。


    夏羽僑在這裏似乎真的要比之前任何一個地方都要安全。


    再三輾轉了幾番後,連逸確認自己今夜注定無法入眠,於是從床上坐了起來,推開了門。


    各種化學試劑的氣味湧入鼻腔。


    連逸很意外,文青不僅沒有休息,而且還似乎在搞著什麽實驗研究,她注意到了連逸動態,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卻開口問道:


    “怎麽了?睡不習慣嗎?”


    連逸沒有迴答她的問題,而是走到了她的身邊:


    “你在做什麽?”


    “嗯?”


    文青短暫停頓了一下手中的動作,她自己一個人在這屋裏研究過很久,除了亂七八糟的數據和器材之外,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跟她說話,這讓她有些不習慣,卻又感到了一絲絲久違的溫暖。


    “做一些基礎的實驗……爭取能夠解析出這真菌的詳細數據………這樣或許能夠避免二小姐陷入危險中。”


    但文青的臉上依舊布滿陰雲:


    “不過我一個人的實力太有限了,加上我的知識儲備和經驗不足……希望渺茫。”


    “我能做些什麽?”


    連逸緩緩問道。


    這讓文青的神色有些驚喜。


    連逸不習慣於這種目光,馬上解釋道:


    “別誤會,我隻是不想讓夏羽僑陷入危險。”


    文青微微一笑,僅僅如此,對她來說也足夠了。


    “這種研究……專業人士都會陷入艱難的境地,更不用說非專業人士了。”


    文青摘下了手套——剛剛她的實驗又毫無疑問的失敗了。


    “你隻需要保護好二小姐的安全就夠了。”


    連逸的眼神中有些苦悶,文青也注意到了這一點。


    “別擔心,現在【星期天】還不敢對夏羽僑做什麽,這還是在她從小長大的家裏,她現在很安全。”


    連逸搖了搖頭:


    “我倒不是不放心她的安全……隻是自從到了這裏,我總感覺她心裏有事兒瞞著我。”


    文青看著連逸,眼神中有些意味深長。


    聽罷連逸的話,文青竟忍不住笑了一下,這讓連逸有些尷尬又有些惱火。


    或許是注意到了自己兒子的狀態,文青連忙笑著解釋道:


    “你和你父親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


    “對待女孩子,還真是遲鈍呢。”


    連逸無言以對,他頗有些無奈——原因是他覺得文青說的並沒錯。


    文青迴想到了一些往事,眼神裏流露過一抹悲傷。


    “你知道和女孩相處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麽嗎?”


    連逸腦子裏閃過很多答案,但是卻都無法讓他滿意,所以他沒有辦法開口給出迴答。


    “永遠不要讓她失望。”


    文青拍了拍自己兒子的肩膀,隨後便迴房間休息去了。


    今夜同樣無法入眠的,自然還有夏羽僑。


    家裏的境況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些人不在這裏,其中包括自己的母親,夏羽僑已經明了這些人的結局——這一路她又見證了多少人的逝去。


    這是災難,讓夏羽僑頗感無力,人類的生命很多情況下是顯得如此之渺小。


    她獨自一人呆在熟悉的房間裏,卻大感寂寥。


    夏羽僑不禁發現,童年時期那老保鏢剛剛去世時她那在夜晚獨身一人的恐懼似乎在與連逸分別後再度襲來。


    這讓她蜷縮在她的床上,半晌也無法入眠。


    夏氏莊園安靜的很可怕,她甚至開始懷念與連逸曾經在外伴隨著喪屍哀嚎的夜晚,仿佛那也讓她覺得更親切些。


    本就愈發恐懼,外麵似乎還有陰影閃過。


    夏羽僑不禁抓緊了些被子,身子在被子內縮成了一團。


    好像有某種異響,徘徊在自己的屋外。


    一開始,夏羽僑是以為過於安靜而給自己帶來的錯覺。


    可後來發現,似乎那伴隨著異響的黑影,似乎是朝著自己而來。


    在末世之中鍛煉多日的羽僑很快做出了反應,翻身下床,將自己藏於陰影,小心注意著來訪者的動向。


    夏羽僑眼神瞥向躺在床頭櫃上的蝶刀,小心翼翼地伸手摸去……


    “啪。”


    一隻有力的手按在了夏羽僑的手上,夏羽僑心頭一顫,可隨後卻又感受到了熟悉的感覺。


    那雙手輕輕撫在夏羽僑的腰間,將其攬入懷內,夏羽僑沒有反抗,反而臉上洋溢著驚喜。


    “你怎麽找到的這裏!”


    連逸微微一笑:


    “保鏢務必要搞清楚自己目標的一切動向。”


    夏羽僑非常開心,緊緊抱住連逸,那惶恐的心終於安定了下來。就這樣靜靜地抱了很長時間,夏羽僑才戀戀不舍地與連逸分開。


    “對不起啊連逸……我會想辦法跟我父親說明白的。”


    夏羽僑有些愧疚,她有些後悔為何沒有當著自己父親的麵說清楚她和連逸的關係。


    連逸搖了搖頭,示意羽僑不要放在心上,伸出手去摸了摸夏羽僑的腦袋。


    “羽僑……”


    連逸糾結了一陣子,還是開口問道:


    “你願意……和我離開嗎?”


    夏羽僑一愣,她倒是沒想到連逸竟會問她這個問題。


    “我們去找寧夜他們,跟雨萌、常禹一起,找個人煙稀少的地方,我們一起活下去。”


    連逸的眼神中滿是希翼,發自內心期待著夏羽僑的迴答。


    夏羽僑眼神之中閃爍著星河,她注視著連逸的眼睛,發自內心的點了點頭。


    連逸的深邃的雙眸也被這銀河點亮。


    “隻是再等等…”


    夏羽僑輕輕撫著連逸的臉龐,聲音好似有些於心不忍。


    連逸眼中的銀河消失了。


    “有件事情必須要由我去做,我向你保證,等一切結束,我們一起去找雨萌那傻丫頭,我們跟大家一起生活,一起組建新的家園。”


    連逸想到了文青對他說的一切。


    “你沒必要自己去背負這一切。”連逸深吸一口氣。“把你知道一切的告訴我,我替你去做這件事。”


    夏羽僑對連逸知曉這件事感到了一些意外,可當她想到了連逸是與文青在一起,倒也明白了一切。


    夏羽僑搖了搖頭:


    “連逸,這段時間真的辛苦你了。”


    “可或許你也應該知道,有些事情必須要自己去完成。”


    “可是……”


    連逸想再說些什麽阻止羽僑,可是夏羽僑的房門忽然被叩響。


    “羽僑,你睡了嗎?”


    是夏總的聲音。


    夏羽僑對連逸使了個眼色,連逸立即會意,消失在了陰影內。


    夏羽僑輕輕打開了房門,自己的父親就站在門口。


    夏羽僑與父親最後確定了一些事情後,夏羽僑鬆了一口氣,將房門關閉,整個房間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羽僑環顧了一下四周,輕輕開口,試探性地喊道:


    “連逸?”


    可是沒有收到任何迴應。


    第二天清晨,夏羽僑換上了一套久違的運動緊身裝。


    這本是之前她在家裏做一些鍛煉時穿的套裝。


    夏羽僑的腦袋此時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她很清楚她接下來要做的一切。


    腦中所想,是連逸和葉雲舒曾教她的一切。


    房門打開,【星期天】的韓先生和常伴在他身邊的黑人壯男早已等候多時。


    夏羽僑麵無表情:


    “走吧。”


    文青一大早就沒有看到連逸的身影,她雖有些狐疑,但也無可奈何,隻能心中暗暗祈禱連逸不要一時衝動做出什麽危險的事情。


    一大早夏氏莊園內的【星期天】戰士一個個嚴陣以待,似乎今天有著什麽重大行動。


    夏羽僑想要坐進了自己父親的車子,卻遭到了那黑人的阻攔。


    “韓先生希望你能和他一同前往。”


    夏羽僑今天心情很差,不想和其他人說太多的廢話。


    “讓開。”


    “二小姐,這是韓先生的命令。”


    黑人的聲音十分機械。


    “我最後說一次,讓開!否則我今天不會去任何地方。”


    黑人沒有說話,依舊攔在夏羽僑的身前。


    “這是我的莊園,不是你們【星期天】的集中營。”


    坐在車裏的夏文昌冷聲說道。


    “我的女兒也不是任你們差遣的手下,告訴韓先生,我的女兒會隨我一同前往,否則我們父女今天一步也不會離開我們的家。”


    黑人迴頭看了夏文昌一眼。


    “原話告訴姓韓的!就說是我夏文昌說的。”


    黑人終於從夏羽僑的麵前讓開一條路。


    夏羽僑沒有看黑人一眼,徑直地拉開車門坐了進去,目無斜視。


    黑人微微弓下了腰,看著夏文昌的臉說道:


    “夏總,不要做什麽不該做的事情,讓我們難辦。”


    夏文昌沒有搭理黑人,隻是開口說道:


    “開車!”


    在夏文昌一聲令下後,夏氏莊園的大門被緩緩打開,其發出的聲響吸引了外麵一眾喪屍,而車隊負責打頭陣的被改造的箱型車毫不留情地穿過屍群,將它們碾成碎塊。


    車隊陸陸續續地開出莊園,而負責關門的【星期天】戰士在車隊最後一輛駛出後,立即將莊園的大門關閉,阻止更多的喪屍湧入莊園。


    車隊以一個特定的隊形平穩地駛向前方,朝著夏羽僑在地圖上所標誌的地址緩緩駛去。


    路上,夏文昌與夏羽僑都一言不發,久別重逢的欣喜似乎到了這一時刻已經平息。


    夏文昌看著自己的女兒,百感交集,伸出手去摸了摸夏羽僑的頭發。


    “你長大了。”


    夏文昌看著羽僑,臉上已褪去了許多稚嫩,在她的身子上再也找不到曾經的羽僑身上那富貴小姐的氣質。


    夏文昌最後一次見大女兒夏羽諾時,就與此時的羽僑一般大。


    “對不起啊羽僑,爸爸讓你受苦了。”


    夏文昌輕聲說道。


    “這些事情……本不該讓你去經受的。”


    夏羽僑搖了搖頭:


    “哥哥和姐姐能做的事情,我同樣也能做到。”


    夏羽僑轉過頭去,看著自己的父親。


    好像他又蒼老了一些。


    “畢竟我也是夏家的兒女。”


    夏文昌的眼睛中有些震驚:


    “你原來都……”


    “我一直都知道,爸爸。”


    夏羽僑的眼神中閃過難以抑製的憂傷:


    “我沒那麽脆弱。”


    夏文昌終於忍不住了,以手撫麵,輕輕啜泣。


    在世人看來,夏文昌似乎是一個傳奇,統一多項領域,隻手平地而起巨大的商業帝國。


    可是夏文昌所攀的境界越高,所走的路越遠,他愈發地發現世界不為人知的一麵,甚至由於自己的緣故,自己的家人也不得不卷入這巨大的漩渦之中。


    人過中年,夏文昌相繼失去自己的兒女,現如今僅剩的二女兒也陷入了危險的境地之中。


    現在【星期天】還願意聽憑差遣,完全是因為夏羽僑掌管著左右這個世界未來命運的秘密。


    可這秘密一旦被揭露,雖【星期天】與他們達成了共識,但礙於更遠的發展,未來的某一天【星期天】還是會將所有知曉秘密的人抹除。


    他夏文昌到這般境地已經沒有所謂,他隻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安穩的活下去。


    “爸爸一定會拚盡一切保護你的安全。”


    夏文昌將手輕輕搭在女兒的手上,可似乎自己的手要更涼一些。


    夏羽僑看著窗外熟悉的景色,輕輕說道:


    “我們到了。”


    聞聲後的夏文昌向窗外望去,卻被駭然驚住。


    因為這個地方,他夏文昌也很熟悉。


    是夏家人的墓園。


    可怎麽會……


    夏文昌不可置信地迴頭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女兒。


    這個秘密可是他再三明令禁止不要讓夏羽僑知曉的地方。


    她夏羽僑是怎麽知道的這個位置……還將那隻有她一人知道的秘密藏匿於此處。


    夏羽僑的眼神變得陰冷了一些。


    夏文昌望著自己的女兒,此時此刻,他竟感覺自己的二女兒是如此的陌生。


    夏羽僑自顧自地打開了車門走了下去,留夏文昌一個人驚愕地坐在那裏。


    夏羽僑下車後,卻沒有走遠,她輕輕揮手,示意父親放下車窗。


    車窗隻打開了一半,夏羽僑將一隻手搭在了窗戶上,夏文昌放下車窗的動作也隨之停止。


    夏羽僑將頭轉向自己的父親,看著他不可置信的眼神,輕輕開口說道:


    “父親,你不應該瞞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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