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小橙忖量華俊生武藝低微,與之前接觸的黑袍人不同,推測他隻是神秘組織的外圍人物,被安插在童百戰身邊作為內應,所知之事作用不大,因此將他放走,理由有二。


    一來薑小橙已經與童百戰訂下某個約定,這是一條更好的調查線索,二來貪官於祖耀還在禹樂城中,薑小橙需要留下一枚棋子,為民除害。


    如此,薑小橙繼續向下一個目的地出發,華俊生則如喪家犬一般逃離了山寨,等到他下山之後才發現,這個世界變化太快。


    祖照藥坊的招牌已經換成了一文醫館……


    宋語心靠在華俊生的肩上:


    “你上童牛嶺的時候,於祖耀親自來過,讓人更換了招牌。”


    華俊生輕撫宋語心秀發:


    “太守他說過什麽嗎?”


    宋語心,心疼了:


    “他說下個月十八,上宋府向我爹提親,你一定會祝福的。”


    “什麽!?”


    華俊生輕撫秀發的手,突然停下了。


    換作以往,華俊生一定會拱手相讓,可是現在,他知道了薑小橙就是朝中的那個薑少傅,也就知道了於祖耀前途不在,自是不會再輕易割愛。


    當然,這個愛不是愛情的愛,而是愛美人的愛。


    華俊生想要明哲保身,盡快和於祖耀撇清關係:


    “語心,我不想你嫁給別人,我帶你走吧,我們遠走高飛,到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


    華俊生心想,等過幾年,於祖耀肯定已經被薑小橙收拾了,到時候他和宋語心牽著一個大胖小子迴家,宋員外絕不會再趕他,而且宋員外隻有一個獨女,宋府的一切,最終都會是他華俊生的。


    “俊生,你去哪,我就去哪。”


    宋語心含情脈脈,微微頷首。


    兩人相依相擁,往城郊而去,找了一處窮鄉僻壤。


    華俊生將一些藥材配成益宮湯,遞給小攤的大嬸:


    “多謝照顧,五文錢!”


    華俊生自從學醫的那一刻起,就從來沒有打算一輩子當個赤腳大夫,和這些下裏巴人朝夕相處,他心中一直在想著,如何讓宋語心盡快懷上孩子。


    “相公,今天的生意不錯呀!”


    宋語心送午膳到藥攤,她現在的穿著打扮與當地村婦毫無二致,但即便如此,這些粗布麻料依然難掩她的國色天香。


    華俊生笑了笑,接過夫人送來的午膳,自得其樂地吃起來,心想吃完這一頓,離返迴宋府又近了一些。


    就在這時,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過來,微笑道:


    “兩位好,生意不錯嘛!”


    一句簡簡單單的問候,卻讓華俊生和宋語心呆若木雞,因為這個人正是禹樂太守於祖耀,他是怎麽找來的?


    看著華俊生這條不聽話的狗,於祖耀臉上竟然沒有絲毫的怒意,他的語氣猶如微風拂動的湖麵,波瀾不驚地說道:


    “華大夫,逃避解決不了問題,你說是嗎?”


    華俊生平複好心態:


    “於太守言之有理。”


    於祖耀看了一眼宋語心,如此美人,他果然無法舍棄:


    “兩位情投意合,我雖有心成全,但我好歹是一方太守,聘禮已下,新娘卻不見了,為了這一張老臉,我必須找你們做個了斷。”


    見於祖耀行事風格突變,華俊生知道他心中有鬼,但也知道於祖耀不會獨自前來,說不定暗處就有幾十條火槍,於是試探道:


    “不知於太守有何指教?”


    於祖耀又露出了笑容:


    “我想請兩位去太守府走一趟,我與華大夫用男人的方式來解決問題,赤手空拳地較量一番,如果我輸了,我便永不追究此事。”


    華俊生先是心中一喜,忖量於祖耀一個中年官員,難不成還有什麽絕世武功,爾後心中一涼,於祖耀總不會傻到自尋死路吧?


    可不管華俊生同不同意,最後他和宋語心,都在幾十條火槍的夾道歡迎之下,登上了於祖耀的馬車,往禹樂城太守府行去。


    太守府的人對華俊生充滿敵意,言語動作盡是挑釁之態,但都遭到了於祖耀的嗬斥,這就是人們為什麽總說,不論再兇惡男人,麵對美人都會變得文質彬彬,更何況於祖耀還讀過幾年聖賢書。


    於祖耀備下酒宴,三人從黃昏喝到二更:


    “為了語心,本太守想公平決鬥,可我的手下卻不願意,未免夜長夢多,我們坐著休息一會兒,到三更時就決鬥,華大夫認為如何?”


    華俊生當然無二話。


    三更,於祖耀把華俊生領到一間石室前:


    “我想與華大夫公平一戰,這間石室沒有窗戶,獨此一扇鐵門。為了避免有人幹擾,我們到石室裏決戰,無論誰勝誰敗,隻有一個人能夠活著走出這石室。”


    於祖耀打開鐵門,裏麵沒有燈火,一片漆黑,他一伸手:


    “華大夫,請吧!”


    華俊生迴頭看了宋語心一眼,隨著於祖耀走進了石室。


    宋語心看著華俊生走進漆黑的石室,看著厚厚的鐵門關上,她雙眼緊緊地盯著鐵門。


    雖然她看不見裏麵的惡戰,也聽不到裏麵的打鬥聲音,但是她心裏所承受的壓力,絕不會比走進石室裏的華俊生小。


    無論怎麽樣,黑夜總會過去。


    天漸漸亮了,就在宋語心快要身心崩潰之時,石室的鐵門慢慢打開了,一個頭發散亂、滿身血汙的人走了出來,這個人居然是華俊生!


    宋語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愣了愣,才飛身撲進華俊生的懷裏,抱著他幸福地痛哭起來。


    太陽出來了,溫暖的陽光灑在兩張充滿喜悅的臉上。


    這個時候,隻見一個中年人從遠處走過來,他伸著懶腰說:


    “今天的天氣真好,兩位早呀!”


    這個人竟然是於祖耀!


    華俊生和宋語心傻了眼,很明顯於祖耀並沒有與華俊生決戰,那麽在石室裏被華俊生殺死的人究竟是誰?


    當於祖耀讓人將石室中的屍體抬出來時,華俊生和宋語心如墜入萬文深淵,因為華俊生打死的人,竟然是禹樂城首富宋員外,宋語心的親爹!


    宋語心嚎哭著撲向她爹的屍體。


    華俊生的臉色蒼白如紙,他喃喃地說:


    “昨晚我進入石室,裏麵漆黑一團什麽都看不見,忽然有人用棍子打我,我以為是於祖耀向我進攻,舉拳撲上……”


    於祖耀發出一陣得意而刺耳的笑聲:


    “哈哈哈,想不到華大夫不僅醫術高明,王八拳也掄得虎虎生風,竟然將宋員外活活打死!”


    原來,華俊生和宋語心出走的這段日子,於祖耀將宋員外關進暗無天日的石室裏,每晚派一名家仆進去與他打鬥,所以昨晚華俊生進去之後,宋員外會用棍子打他。


    而於祖耀把華俊生帶進石室之後,立即貼著牆邊,借著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悄無聲息地從密道溜走了。


    殺人誅心,於祖耀就是要在華俊生和宋語心之間,壘起一道永遠邁不過去的坎,華俊生殺了宋員外,等於殺了自己的嶽父,成了宋語心的殺父仇人。


    宋語心不會因此愛上於祖耀,但也一定無法再愛華俊生。


    華俊生承受不了這個打擊,忽然又哭又笑,竟然瘋了。


    於祖耀把華俊生和宋語心提進他寬敞的臥室裏,把兩人扔在華麗的麂皮地毯上,猶如欣賞喪家犬一般。


    宋語心倒在地上痛哭,而變成瘋子的華俊生卻在傻笑。


    於祖耀躺在一張軟椅上,對著啜泣不止的宋語心露出笑容,他心想,一旦宋語心的心死了,隻要再霸占她的身體,這個美人就徹徹底底地屬於他於祖耀了。


    宋語心萬念俱灰,她跳起身撲向梁柱。


    於祖耀從後麵抓住宋語心,輕輕一拉,宋語心便仰倒在他的懷裏,他伸手撫摸著宋語心的臉,輕歎一聲說:


    “真美呀!倘若當時你不跑,我一定會好好待你,宋家販賣鴉片、人口之事我也不會追究,隻可惜你竟然與一個窮大夫私奔……”


    說到此處,於祖耀忽然狂怒起來,狠狠地摑了宋語心一個耳光:


    “你們這對狗男女,我縱使將你們千刀萬剮,也難泄心頭之憤。”


    說完,他把宋語心拋在床上,撕去她身上的衣裳……


    傻掉的華俊生,看著宋語心被辱,竟然在一旁拍手傻笑。


    於祖耀發泄完獸欲,看著華俊生說道:


    “你變得瘋瘋癲癲,倒也讓你因禍得福了,我不殺你,我要讓整個禹樂城的人都知道,凡是與我於祖耀作對的人,統統都沒有好下場。哈哈……”


    於祖耀將華俊生趕出太守府,又把宋語心囚禁在府中。


    於祖耀是成功的,在不惑之年真正做到了不惑,不但成為了一方太守,還吸收吞並了宋家的產業,成為了禹樂城真正的土皇帝。


    於祖耀雖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卻沒有得到巨大的快樂。


    在權力、地位、金錢、女人應有盡有之後,於祖耀反而感到無盡的空虛和寂寞,也許是因為空虛和寂寞,他總是變著花樣的玩弄宋語心。


    受盡淩辱的宋語心依然美麗如舊,隻是不再光彩照人,她變成了一個沒有靈魂的傀儡,任憑於祖耀的操縱。


    這一晚,於祖耀又在寂寞地喝酒,突然一道人影走到他身前,來者蓮頭亂發、膚色粗黑,像是府上挑糞的末等下人。


    醉醺醺的於祖耀看了很久,才認出此人是瘋掉的華俊生,他忍不住笑道:


    “傻子,你好呀!”


    華俊生也笑道:


    “通常說別人傻的人,他自己才是真傻。”


    於祖耀一愣:


    “你說我傻?”


    “不錯,你如果不傻,就不會讓我活著離開太守府。今晚,我就要殺了你,奪走你的一切。”


    於祖耀明白了,當時華俊生是為了保命,才故意裝瘋賣傻的。


    “殺我?!”


    於祖耀並不害怕,反倒大笑起來:


    “你憑什麽殺我?”


    華俊生作為神秘勢力的嘍囉,沒有大樹可以依靠,雖然他手中持有丹藥,但他心裏清楚,以他那淺薄的武學根基,根本無法抵禦反噬,一旦服藥,隻會淪為一個失去神智的狼人。


    不過這幾個月來,華俊生想明白了一個道理,再謹慎的人都會有鬆懈的時候,都會有獨自一人的時候,比如眼前的於祖耀。


    華俊生迴答於祖耀道:


    “憑什麽殺你?就憑你擁有一切,而我一無所有!”


    於祖耀原本很自信的目光突然慌亂起來。


    果然,華俊生不顧一切地撲了上去,他此刻爛命一條,根本不怕死,對於祖耀的拳頭不避不閃,隻不過他的拳頭同樣也狠狠地砸向於祖耀。


    於祖耀是一方太守,擁有權力、地位、金錢、女人,一個愛惜生命的人,自然犯不著和賤命一條的人同歸於盡,因此打起架來畏首畏尾。


    兩個人掄著王八拳,於祖耀來不及唿喊護衛,他的手已經被華俊生折斷,緊接著就被狠狠地扼住了喉嚨。


    世事本就如此,越不想死、越怕死的人,往往死得越快。


    華俊生露出了勝利的癲笑:


    “於祖耀,你一定很後悔當時沒有殺我吧?”


    於祖耀感受著斷臂之痛,隻敢順著華俊生說:


    “我在你麵前汙辱你的女人,你都能裝瘋賣傻,單憑這點,我已不如你了,你在街頭吃糠咽菜,隱忍數月,就是為了讓我放鬆警惕,再次混入府中,我更不如你。”


    華俊生的笑越發癲狂:


    “我當初與宋語心私奔,就是因為我看上了宋府的家業!”


    “還有,我寄養宋府十多年,那晚在石室中決戰,我早就認出對手不是你,而是宋員外。但我明白,如果我不把宋員外殺死,那麽我必定會被你殺死,因為當時我們的性命都在你的掌握之中。”


    於祖耀變得恐懼起來,他不寒而栗道:


    “原來你如此可怕!但你說出這些秘密,不怕被別人聽到嗎?”


    “這秘密隻有你一個人知道,而你馬上就會變成死人,死人是不會把秘密說出去的。”


    華俊生的笑由癲變冷,雙手越掐越緊:


    “做大事一定要心狠手辣,斬草除根,你去死吧!”


    這時候,一個臉色蒼白、表情木然的絕色美人走了過來。


    華俊生一見,連忙收斂癲狂之色,恢複正常:


    “語心,我今天要殺了於祖耀,替你報仇。”


    於祖耀拚著最後一口氣說道:


    “宋語心,你不要相信他,他是……”


    宋語心恨恨地盯著於祖耀,怒吼道:


    “你這個惡賊,我要殺了你!”


    她取下頭上的發簪,狠狠地刺進於祖耀的太陽穴。


    看著於祖耀倒在血泊之中,宋語心頓生一種奇怪的感覺,本來她對於祖耀是恨之入骨的,但現在殺了他之後,卻沒有任何複仇的快感。


    華俊生看見宋語心親手殺了於祖耀,他鬆了一口氣,上前扶住宋語心的肩膀:


    “語心,我們趕緊布置一下現場,把這件事偽裝成意外……”


    宋語心點點頭,把發簪從於祖耀胸口拔出,突然迴身一刺,紮向毫無防範的華俊生。


    華俊生捂住流血不止的咽喉,錯愕地倒在於祖耀身邊,他想不通宋語心為什麽會殺他,想說什麽卻說不出來:


    “你……”


    宋語心淚如雨下:


    “你比他更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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