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登格日樂...星光...星空...這就跟你下班的時候身心俱疲坐著公共交通迴來的路上想著我要是有一屋子的金銀財寶就好了,就像阿裏巴巴與四十大盜那類故事一樣莫名其妙就有了用不盡的財富,然後你大概也知道這不太可能,然後歎著氣迴了家,拿鑰匙捅進鑰匙孔拉開門,突然從屋裏湧出閃閃發光的金幣的河流把你淹沒一樣...我們現在的人沒有什麽想象力,想象發財都是幹巴巴的,最多也不過就是夢想自己能有老侯那樣一個淩亂又枯燥的暗室,打開門進去盡是亂七八糟四處亂扔的人民幣,你想過沒有,紙幣這個東西一點誘惑力都沒有的,而且我們現在數字化了以後無非也就是賬戶上麵的一串數字,這是個狗屁的財寶,別人放個屁你的這些東西就隨風而去了——真正的財寶還得是金銀珠寶的河流,一下子把你淹沒、擊倒,重得你非得死命掙紮才能從那堆金子裏爬起來——我擔保,如果像袁大頭那麽大的金幣把你淹沒,如果淹沒你的那些金幣有十公分厚一層,你這輩子是爬不起來了,金子是非常重的...


    我遇到敖登格日樂的情景其實是有點詭異的,因為,掏心窩子說句實話,我覺得我配不上任何堅韌的、浪漫的、持久的、單純的愛情,起碼三十歲的我是配不上的,二十多歲的時候因為我自己也傾向於那種可能我還勉強能遇到,三十多已經不可能了——就像那時候有一次我跟米娜打視頻,已經好久沒見了,她的第一句話就是說‘哎喲,你變老了,你有頸紋了’...我從來沒注意過自己的容貌變化,我那時候有點錢,感覺自己已經不需要有一個英俊的外表了,她這麽一說我才注意到確實長了幾條深深的頸紋,令人惡心——然後她的第二句話說的是,‘聽說每經曆一次痛不欲生的愛情人就會長一條頸紋,代表你經曆了一次上吊那樣的痛苦,留下了痕跡...你這些年沒少受苦啊查理’...


    我無話可說,我受不受苦的說實話也不太想跟別人抱怨,我想做一個不說偉大吧,起碼是自洽的人,我的喜怒哀樂我自己來化解就好了,可是我化得了自己的心,化不開自己的頸紋不是嗎,歲月自然會在我身上留下印記——自從和嘉佳分開,講真我也放棄了,什麽長得帥能賺錢擁有多少東西那都是扯淡,體現不出自己的價值,加上那時候一天三頓刀削麵,我的體重又幹到一百六十斤——你還記得上迴我幹到這麽重是啥時候嗎?臨汾發煤的時候,那時候臨汾有一種牛肉丸子麵賊辣賊過癮,我也是每天無節製地炫,就幹到這麽重。後麵減下來完全是因為還有嘉佳,她對男人是有要求的,所以我做了一些運動一禮拜少吃三天搞到一百四,顯露出倆塊腹肌,是以這樣的狀態去和嘉佳談的戀愛,結果並沒有用——現在我又幹到這麽重,別人嫌棄我死肥豬就嫌棄好了,我也不在乎,我覺得每天吃刀削麵把子肉喝一斤燒酒得到的快樂比別人怎麽看我重要得多...


    因此上我遇到敖登格日樂的時候大腹便便,襯衫經常繃得顆顆紐扣都要爆開,讓我不得不在裏麵穿一個黑色的二股筋背心打底,畢竟露出來一個毛茸茸的肚子的確很惡心——咱們惡心也要有個度,的確肥,的確老,的確因為經常二十斤這樣的體重上下浮動搞得身上有很多妊娠紋那樣的東西,而且,就像米娜說的那樣長滿了頸紋(如果她說的屬實,那謝菲走開以後我就應該有頸紋了,但是並沒有,所以什麽上吊紋一類的都是鬼扯,單純就是老了,而且總是低頭玩手機或者看書寫字,皮膚彈性變差了當然就會有頸紋),眼睛也不再清澈,甚至也不願意好好穿衣服,迴了村裏就踏倒鞋後跟,像老流氓一樣把褂子披在身上,連把胳膊伸進袖筒裏的力氣都懶得花——那你幹脆別穿這個褂子不行嗎?不太行,因為內蒙的早上很冷,一出門陰風陣陣的刮得腰眼冰涼,倆顆腎表示你不穿個褂子我就讓你以後懟姑娘都沒力氣...我擔不起那個風險,所以...


    懟姑娘咱倒不是非懟不可,但是我得具備這樣的能力不是嗎?原子彈理論還記得嗎?我不一定非炸你不可,但是我得有這樣的能力...


    因此上其實我那天一上午都是在這些虛無縹緲的想法裏度過的,迴去老姨家盥洗完畢就去老舅那裏了,開始在老舅家院子裏搭棚子,我看著要幹活了就讓叔叔給我找了一身他的舊衣服穿——一條淺藍色的牛仔褲和一件我爺爺那個時代才穿的深褐色夾克,和一頂他的西瓜帽——你們見過西瓜帽嗎?就是一頂圓圓的帽子故意分了八瓣,前麵有個帽沿,頂上還有一根咱也不知道是為啥那麽設計的可愛的一寸長的瓜秧一樣的東西——


    "嘖,這個西瓜帽我高低有點接受不了...而且我頭太大了,戴不上啊!"我這麽埋怨。


    "支起來帳篷頂上全是土,掉你一頭你還得洗頭..."叔叔跟我說。


    "隻要有土掉身上我就得好好洗一下,所以都一樣——不戴了吧,隻有我爹才會戴這種玩意,現在不是以前了,罡風旋得別人腦瓜子生疼——該洗就洗,但是我不戴這個帽子..."


    "洗了頭發風一吹容易生病..."


    "哪有那麽容易生病你這..."


    最後我也沒有戴他那個西瓜帽,幹活的時候一直是光著腦袋,果然就有很多土掉在頭上、身上,快到中午的時候幹活完了我光著膀子弄了一盆冷水好好洗了洗,並沒有覺得怎樣——我這個叔叔老了,他屁事比較多,我哪有那麽多毛病真是,我長大以後極少生病的...


    嚴格意義上來說,我不覺得我碰到敖登格日樂的時機有多好,這個事中間有一種不祥的氣息,我不應該有這麽好的命——你懂嗎?這個時期我已經對自己的命運有足夠的了解了,我感受到了一些人間的規律,但是不太願意仔細去琢磨它——人總是編出各種各樣的理由哄騙自己、隱瞞自己、調戲自己,最主要的理由就是為了不要看見真相,因為真相很殘酷,一般人接受不了的,我雖然自詡不是一般人,但是我也不想看見的世界都是真相——比如,我不想看見自己其實是一個天生就恐懼財富的人,其實我像害怕賭博、吸粉一樣害怕財富,不對,應該是說像害怕動刀子一樣害怕財富,因為我掌控不了這種力量——真相就是我不是自己想象得那樣堅強耐腐蝕,而是我壓根不會給別人腐蝕我的機會,我不會去搞那麽多錢給自己惹是生非,我了解自己,就不是那種有了錢能閑下來的主,我不願意太多地進去老侯葉總那些圈子裏折騰,其實主要還是覺得自己沒能力——而且恐怕是真的沒能力,這就是我一看有人把我往上提立馬就夾緊屁股一扭腰趕快溜的根本原因,我自己比別人知道自己是個什麽玩意——但是大多數時候我不會去思考這類事情,因為擯棄一種生活特別容易,爬上去才難,而我那時候覺得我這個德行已經爬得太高了,得跳下來緩一緩再說——真相就是沒膽子,懦弱,把控不了很多東西,所以壓根不碰,這是無能者最省心的生活方法,我自己也願意這麽活,因此上我不會深入去思考這裏麵的矛盾——愛誰誰,愛咋咋,我自己舒服是第一位的,跑業務,賺點小錢,有限地做一做牛馬學一點東西就足夠了。


    但是碰到格日樂讓我不得不覺得這是一種命運的考驗,又是我的一劫,因為...我不知道你注意到沒有,她讓我思緒萬千,老想起過去的很多事情,她讓我審視自己,讓我覺得我不但老、醜、肥、賺不到幾個錢而且貌似還心裏擔著特別大的心事在渾渾噩噩地混日子...簡直可怕,人家說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這就是了,因為我看到她的情形太美好,難免就要迴頭看看自己配不配得上這個美好,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甘霖涼我什麽時候成了這個鬼樣子,簡直是要啥沒啥啊!哎喲喂,嘉佳算是把我坑苦了,然後這時候琴兒還跑來火上澆油——隻有那些一直得不到一直在那裏空虛寂寞冷的人才會認真地自我審視不是嗎?哪個男人三天五頭有美少女送上門會覺得自己魅力缺失的?這個意思可能是,我自己雖然已經夠爛了,但是對琴兒來說多少還是一種新鮮無負擔的集成體...這家夥主要是足夠騷你知道吧,她知道我絕對不會四處散播她的謠言,所以就跑來跟我較量,也許我稍微不那麽油膩不那麽齷齪她還看不上我呢!


    是我太過於自卑還是別人眼瞎了?不然我也不可能那麽順利地跟人建立聯係不是嗎?我懷疑是經過嘉佳一役我把自己破壞得太厲害了,雖然我看不上自己,別人倒挺願意跟我來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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