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掀開車簾喚醒了三人,問道:“總壇主,我等是在莊子裏歇息,還是接著趕路。”


    上首的中年人道:“不必歇息,趕緊去北地,宋國朝廷若是派出大批皇城司密探,我等必然抵敵不住,隻有逃出宋境方為正道。你且進屋去拿些吃食和水,我等打尖後就走。”


    左側的中年人道:“李總壇主,我等還是走小路吧,宋國若是追擊,定會沿著官道趕來。”


    李恨宋笑道:“濟生老弟說的不錯,老夫的意思也是走小徑,濟生,你且把那小子放下來,讓他方便一下,省得拉在褲子裏,搞得馬車裏一片醃臢,再給他些吃食。”


    濟生點了點頭,跳下馬車,來到後麵那輛馬車旁,吩咐馬車夫將丁睿提將出來,解開了丁睿身上的繩索。


    丁睿手腳早被捆麻了,雙手一得自由,趕緊把口中的破布取了出來,大喘了幾口氣,不由怒道:“我與爾等無冤無仇,為何要綁架於我。”


    濟生也不惱,笑道:“小子,老實點,乖乖聽話,大爺便留你一條性命,否則便一刀把你‘哢嚓’了。”


    丁睿脖子一縮,不敢再發怨言。濟生抓住他的胳膊拽到茅房裏道:“快快把你那醃臢之物放空,吃些東西,我等還要繼續趕路。你小子別想跑,此處四周皆有護院,你是跑不掉的。”


    說罷轉身便走了出去。


    丁睿確實也憋的久了,蹲下身下連大帶小來了個痛快,出來後舒服的長長出了口氣,心下卻發愁了,該如何通知舅舅和師父他們呢?對方都是拳腳高明之輩,人數又多,自己定是跑不脫的。


    正思量間,那濟生過來塞給他幾個炊餅,一個水囊道:“快吃,我等可不會等你細嚼慢咽。”


    丁睿無奈,隻好合著水咽下了炊餅,七郎走了過來,將丁睿雙手捆住,嘴裏塞上破布,還蒙上了眼罩,這下可好,耳目盡皆失聰。


    此後幾日,丁睿是迷迷糊糊睡著又被叫起來,吃完幹糧繼續趕路,路上不停換馬換人,四處都有他們的接應點,顯見不是一般的賊人,他們尊稱那首領為總壇主,莫非又是那明教中人,丁睿私下裏暗自揣摩。


    這一日入夜時分,丁睿又被叫起來吃了幹糧,然後蒙上眼睛被人架著走了約莫兩炷香時辰,耳朵裏聽到潺潺的流水聲,然後腳下一晃,卻是上了一條船。


    耳邊聽到這些人在小聲說著:“宋軍的巡邏船剛走,總壇主你趕緊劃過去,教裏的契丹兄弟在對岸迎接。”


    丁睿聽到竹篙碰到河底卵石的聲音響起,小船便晃悠悠的駛離了河岸,撐了不久,對麵響起一聲唿哨,船上的打著唿哨迴應,小船微微一晃便停下了。


    丁睿情知已到對岸,他思忖道莫非已經離開大宋境內,要不然這些人怎會說契丹,且天氣也越來越冷,估摸是到了北地了。


    對麵的人來到河邊,抱拳道:“參見總壇主,壇主一路辛苦,光明之神普渡蒼生。”


    李恨宋問道:“光明之神普渡蒼生,契丹這邊還太平麽?”


    那人答道:“啟稟總壇主,此處太平的很,巡邏官兵知曉總壇主今夜將返,便故意不來此處。”


    李恨宋頷首道:“很好,爾等做事不錯,老夫當向教主為諸位請功。”


    那人高興萬分:“謝過總壇主,還請總壇主快些上岸,此處風大,總壇主一路辛勞,小的們準備了菜食請總壇主享用。”


    李恨宋“唔”了一聲,帶著眾人上了岸,繼續坐著馬車前行。


    丁睿此時已經斷定這夥人是明教教眾,而且自己進入了契丹境內,他不禁深深發愁,眼下到了契丹,日後又如何迴去呢?


    進入契丹後,明教教徒們對丁睿放鬆了防範,不僅不蒙著他的眼睛,還解開了繩索,隻是後麵吊著兩個尾巴。


    一路往北,越來越滿目蒼夷,冬日的北地,樹葉都落盡了,天氣寒冷,一片荒涼。


    行進的官道上坑坑窪窪,遠遠不如大宋的官道,眼見平日裏甚少修繕,好在北方雨水少,道路不會四處泥濘。


    官道兩旁大片的耕地裏布滿了收割後的麥茬,四處長著一些雜草,丁睿內心裏歎息北方的田地為何冬閑時不耕地廣施基肥,清除雜草,這般粗耕來年能收獲多少?


    一路前行碰到契丹的官兵都向總壇主執禮甚恭,丁睿揣度這明教在契丹可是地位不低,隻怕和佛教在大宋類似。


    當初契丹臣服於迴鶻,摩尼教從迴鶻傳入契丹,信徒甚眾,而摩尼教曾一度是高昌的國教,在西域信奉的人更是不少。


    晃晃悠悠一路行去,路上不時能碰到契丹人的車帳,皆為長轅高輪,青色車棚,上繪彩雲,黃色垂幔圍繞車棚四周,棚角處垂有流蘇,車蓋如轎頂,拉車的有牛有馬,還有高高的駱駝。


    沿途碰到的契丹百姓身批獸皮袍子,腳踏皮靴,頭上皆是髡發,頂部剃的光禿禿,兩鬢或前額部分留少量餘發,有的在額前蓄留一排短發,有的在耳邊披散著鬢發,也有將左右兩綹頭發下垂至肩,看得丁睿一陣陣發笑。


    他終於見到了那日與自己拚鬥之蒙麵人的真麵目,原來是個比自己大兩三歲的姑娘,丁睿懊惱萬分,打個女娃子都費了半天勁,自己真是沒用。


    他卻不知這姑娘從小懷著恨意習武,這兩年為了救自己的母親更是不要命一般練體,不似他隻是兼習,等於是個專職的搏擊高手對陣業餘愛好者,他不服氣,那姑娘更加不服氣,看到丁睿就是鼻子一哼,橫眉冷對。


    走了兩日多點,他們來到了一個大大的寨子,寨子四周還蓋著不少的房屋,茅草頂的居多,四周密布契丹人的點點帳篷,丁睿瞧著帳篷的模樣也挺有意思,圓圓的帳篷外繪著彩圖,頂部也是圓圓的,不知道這些契丹人好好的為何不住房屋,卻偏偏要住帳篷。


    他卻不知契丹人是遊牧民族,哪裏水草肥美就去哪裏放羊牧馬,就連契丹的皇帝也是捺缽一族,不住皇宮,一年四季皆在四處捺缽,以示大遼皇族不忘記祖宗是遊牧起家。


    明教中人把丁睿領到一個大院子裏,把他關進了一間單獨的小屋,丁睿見他們也沒想加害於自己,也放下心來,幾日的奔波讓他疲憊不堪,不管三七二十一躺到床上,裹著一床破被子好好睡了一覺。


    待他醒來後天色還亮堂,七郎進來對他說道:“小子快快起來,壇主請你用些酒食。”


    丁睿心道這壇主如何這般好心,不過想想自己便是那砧板上的肉,還不是任人宰割,隻好乖乖的起來,跟隨七郎往外麵走去。


    七郎把他領進了廳堂,廳堂上兩個中年人和小姑娘都在,擺著四個案幾,一人一案,空著的案幾是為丁睿準備的。


    李恨宋指著空案幾,望向丁睿笑道:“小哥一路委屈了,請坐吧。”


    丁睿想不到他如此和氣,當下抱拳謝過,毫不客氣的坐在案幾旁,那小姑娘看到他就是一副冷臉,時不時橫他兩眼。


    李恨宋擊了兩下掌,仆人將菜食酒水端上了案幾,丁睿看見自己的案幾上有酒有肉,那三人案幾上隻有酒卻無肉,隻有一些豆腐素菜之類。


    李恨宋笑道:“小哥,我等皆為光明之神的仆人,不可吃肉,你盡管享用。”


    說罷舉起酒杯敬酒,丁睿也不客氣,端起酒杯喝了個底朝天,酒水寡淡的很,比果酒強不了多少。


    李恨宋看到丁睿一幹而盡,讚道:“小哥甚是豪爽,來,再喝一杯。”


    酒過三巡,丁睿許久沒有吃過飯食,當下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來,雖然口味不佳,卻是有肉有菜,比一路上啃的炊餅果子強多了。


    李恨宋問道:“小哥是何處人氏,尊姓大名啊?”


    丁睿當然不會說真話,抱拳道:“長者問話,小子不敢不答,不敢當這“尊”字,小子是兩浙路人士,從小與父母在昆山縣開個小酒樓謀生,姓吳名睿。”


    李恨宋道:“老夫與小哥無冤無仇,隻是小哥坐著宋國賊太子的木輅,我等便誤認了,不知小哥與這賊太子是何等關係,為何賊太子會用木輅送你。”


    丁睿眼珠一轉,早就想好的謊言脫口而出:“這位先生,小子家中對庖廚一事甚精,尤其會那燒烤之法,那日太子在楊家的莊子裏飲宴,便喚小子為他烤肉。小子那日羊肉烤的甚是美味,太子喜食,便賞了不少酒水,小子一時貪杯便醉的一塌糊塗,醒來時不知何故躺在太子的木輅上。”


    李恨宋點了點頭道:“小哥是庖廚世家,那小哥一身武藝又是從何處學來?”


    丁睿見這李恨宋步步追問,情知不弄點幹貨怕是交待不了,便道:“小子的舅舅是京師禁軍都頭,武藝高強,故教了小子不少拳腳。”


    他不敢說自己舅舅是皇城司的,這李恨宋一口一個“賊太子”,取個名字還要“恨宋”,可見有多憎恨大宋趙氏皇族,而皇城司是大宋趙氏天子之鷹犬,若是吐露真情那隻怕沒有好下場。


    濟生接著發問道:“小哥,你既是兩浙路人氏,為何又跑到京城來了?”


    丁睿早就想好了說辭,答道:“小子的舅舅原是昆山縣駐泊禁軍,走了上官的路子,方調來京師,小子就跟了過來瞧瞧大宋京城之熱鬧。”


    那小茹“呸”了一聲道:“什麽大宋,竊國者可恥,你再說大宋,我把你舌頭割下來。”


    丁睿脖子一縮,裝作很害怕的樣子,李恨宋道:“小茹不可對小哥無禮,小哥休怕,老夫這閨女不過牙尖嘴利而已。此時還是申牌時分,離夜裏還有許久,小哥若是烤肉甚佳,不妨烤上些許,也讓我等嚐嚐小哥的祖傳妙法。”


    丁睿心道這老頭可是真厲害,語氣平淡,卻是步步緊逼,讓自己根本無法撒謊。但是自己棋高一著,說話半真半假,這庖廚之術自己七八歲就在師父調教下學會了,哪怕他考較。


    於是笑道:“長者想吃,小子自然應侍候周到,可長者方才說道不吃肉,那卻如何是好。”


    李恨宋笑道:“你且用烤肉之法烤些蘿菔、豆腐幹、菘菜之類即可,院子裏有些家仆並非我教中人,你可與他們吃些,一旁的寨子便是新城榷場,食材應有盡有。”


    他本就不是為了吃,無非是驗證一下丁睿交待的來路是否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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