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禧元年(1017年)四月底,學堂門口鑼鼓喧天,爆竹一聲接一聲,吳山學堂的籬笆牆封閉後正式入駐。


    五間課室內全部按照吳夢的布置配備了黑板、粉筆和講台,連王夫子用過粉筆後都讚不絕口。


    這日一早,丁大勝率領三位先生--吳夢、王夫子、智能和尚,張財神、林貴平還有村裏的鄉紳耆老,將學童們一一迎入學堂內。


    丁大勝正式宣布吳山學堂開學,並告訴眾人,所有學費全免,中午提供一頓飯食。


    村裏的鄉紳耆老齊齊來到張財神和林貴平麵前抱拳作揖,感謝盛隆商鋪的大恩大德,為兩百餘戶村民的子弟提供飯食。


    慌得張財神和林貴平連忙上前扶起這些七老八十的老翁們。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翁握著智能和尚的手道:“大師啊,老夫仰慕無名大師已久,今日幸得有大師的高徒來執教,真是吳山村之大幸,我等的村裏可是從未出過進士,有了你們三位嚴師,定會讓吳山村的子弟出人頭地。”


    智能大師鬆開老翁的手,雙手合什道:“阿彌陀佛,貧僧當盡力而為。”


    進到學堂內,丁大勝拿著吳夢做的鐵皮話筒喊道:“從今日起,吳山村的學童們都可來學堂蒙學,束修全免,供應午飯一頓,望各位互相轉告。


    按吳先生之意,吳山學堂分為三個班,分別是蒙學班、吳山班和楓橋班。


    新來的孩子們都在蒙學班,原有村學的孩子們都進了吳山班,顧名思義楓橋班就是楓橋寺那些孤兒學童。


    蒙學班隻學習識字和數字以及簡單的加減法,學製兩年,吳山班學習論語、四書五經、自然、數算之術。


    楓橋班學習四書五經注解,數算之術、格物。


    按照吳夢的想法,其實楓橋班根本不用再教儒學,他倒是打算以後編著一本《論語新解》來教,可惜除了他自己,沒人會同意,主流文化的影響力不是他輕易能撼動的。


    王夫子疑惑的問道:“吳先生,你那《自然》是個什麽課業?”


    吳夢解釋道:“夫子明鑒,自然者,即是天下萬物的原生形態,乃是向學童們傳授山川河流以及獸類、鳥類、蟲類、魚類、樹類、草類、五穀的基本常識。”


    王夫子點頭讚同:“吳先生此言甚善,學童不可隻學四書五經,這天下間萬物均應知曉,絕不能五穀不分。”


    吳夢拱手道:“夫子過獎了,在下和智能大師還得多多向夫子討教聖人之學。”


    王夫子得意的捋了捋胡須道:“好說好說,互相討教,互相討教。”


    望著王夫子離開的背影,吳夢撇了撇嘴,心道老夫子別得意的太早了,大和尚的儒學未必就比你差了。


    三人作了分工,吳夢隻教導吳山班的自然,楓橋班的數算、格物,王夫子教導吳山班、蒙學班的識字和儒學,智能和尚教授吳山班的數算和楓橋班的儒學注解。


    吳夢私下裏偷笑,儒學的注解太多,王夫子和智能和尚必定會有衝突,他等著看好戲。


    分班完畢,所有的學生們統一穿著盛隆商鋪饋贈的學子袍,歡天喜地的邁入了課室,翻開他們人生篇章新的一頁。


    天禧元年五月初五,端午佳節,大宋民間的百姓多理解為端“五”節,因五月從初一到初五,在宋人眼裏就是端一到端五,故俗稱端五節。


    自從來到大宋朝,吳夢過節過的都麻木了,什麽元日、上元、挑菜、花朝、立春、寒食、清明、浴佛、端五、夏至、立秋、七夕、中元、中秋、十一(沒錯,大宋也有十一假)、冬至、祭灶……


    還有什麽春、夏、秋、東社,吳夢不由好笑,這大宋的百姓為了過上好日子真是花樣玩盡。


    大宋放假的規定“冬至、寒食、元正,各假七日,餘勿得過三日。”


    還專門規定了寒食節的休假時間“清明前二日為寒食節,前後各三日,凡假七日。”


    這些節日再加上旬休,額的乖乖,這一年怕是要休息一百來天。


    一年就隻有三百六十五天,還休這麽多假,怎麽抓革命促生產,對於想抓緊時間教授學童的吳夢來說就是個噩夢。


    真是萬惡的封建社會,吳夢暗暗詛咒道。別人他不好幹涉,隻能勒令丁睿早晚過來開小灶,不能跟隨其他的學童們一起休長假。


    詛咒歸詛咒,節還是得過,端午節從端一就開始了。


    林氏帶著四個孩子把周圍幾個村子都跑遍了,買了無數的桃枝、柳枝、蜀葵、菖蒲、艾草紮好後,在自家的宅院、學堂、煤球作坊、蘇州城裏的商鋪都搞了一次祭天。


    當林氏帶著一家來學堂祭天的時候,吳夢、智能和尚、王夫子還有些勤雜幫工,在門口迎接。


    吳夢一看丁睿的打扮實在憋不住了,捂著嘴巴偷笑一番。


    丁睿的小發髻上用簪子插著一個香包,上麵繡著些亂七八糟的繡像,胳膊上纏著用彩色絲線編織的百索,額頭上畫著一隻小老虎,腰間掛著一個紅線摻白線編織的小荷包。


    而且不管是丁家還是來到學堂門前的其他人,無一不是同樣裝束,額頭上甚至還有畫個“王”字的。


    吳夢心道:“好在咱知道是在大宋,要是不知道還以為是到了哪個蠻夷部落。”


    林氏帶著女兒丁成繡,將桃枝、柳枝、蜀葵、蒲草、艾葉供養在門口的香案上。


    再用粽子、五色水團、茶湯、黃酒做供品,然後領著學堂眾人三跪九叩祭天,吳夢坐在輪椅上垂著頭,裝模作樣的拜了幾拜。


    祭天完畢,丁大勝從馬車上將一隻艾葉、竹子和鐵絲紮成的小老虎,放在學堂大門外,虎尾對著大門,虎頭對著門前的土路。


    他又從車上拿出一筐粽子塞給食堂的廚子,對著吳夢三人道:“三位先生,這是某渾家帶著府上的仆婦做的,諸位拿去分給眾人吃吧。”


    他說罷拱了拱手,帶著全家去煤球工坊祭拜。


    眼瞅著王夫子走向大門,吳夢喊道:“王夫子且慢,在下用事請教。”


    王夫子調轉頭來問道:“吳先生有何事盡管道來。”


    吳夢拱手行禮道:“在下剛才看到眾人身上又是香包又是腰包,還在臉上畫像,不知其意,特向王夫子請教。”


    王夫子笑了笑道:“吳先生有所不知,此乃中原過節習俗,插在頭上的小香包乃是碎步拚成,外繡蜈蚣、蚰蜒、小蛇、蠍子、蜘蛛五種毒蟲,裏包一片艾葉,意為百神護佑;這臂上說纏的合歡索意為全家歡樂。”


    頓了頓又道:“而在額頭上用雄黃畫一隻老虎,或寫“王”字,均為辟邪;掛在腰間的荷包稱為“道理袋”內裝一小把稻子及一顆李子,有稻有李,意為“道理”,意指無論何處碰到的都是講道理之人。“


    吳夢指著那編織的老虎問道:“那艾草編織的老虎為何意?”


    “至於艾草紮成的老虎俗稱為“艾虎”,有艾虎鎮守家門,百毒不侵,百病不生、百邪不入。”王夫子耐心的告訴吳夢。


    “謝過王夫子,我二人還進去吃些粽子吧。”


    吳夢想好歹也看了,總得也吃上,過一個純粹宋人的端午節。


    和後世不同的是沒有劃龍船的習俗,不過那是個好習俗,鍛煉身體加體育競賽,以後還是得搞一搞,吳夢心道。


    廚子們已經在用甄蒸著粽子,老遠就聞到粽葉的清香味。


    待到粽子蒸熟,吳夢一瞧,粽子的花樣還挺多的,有三角形的角粽,有圓柱形的筒粽,有橙錘狀的橙錘粽,還有九子連環穿成寶塔的九子粽。


    粽子瞧著好看,可吃起來就沒啥滋味了,粽子的餡不是糖就是紅棗、板栗這些,沒有後世的蛋黃、火腿餡的。


    吳夢心道這又是個好生意,若是能開個酒樓,再搞些蛋黃、火腿之類的粽子。


    嗯,還有月餅,大宋還真有不少生意可做,反正他們的節日、假日多,第三產業定能興旺。


    既然有多長假,要是幾十年後有了火車,是不是要交代丁睿日後努把力,讓大宋遷都,把開封皇城當成後世故宮來運作,以此帶動第三產業,吳夢不禁想入非非。


    端五假期過後,學童們迴來上課,這一日是吳夢給吳山班上自然課。


    他準備了些實物,帶到了課室,一進課室,所有學童起立躬身抱拳行禮:“先生好。”


    吳夢同樣叉手還禮:“學童們好,請坐。”


    學童們整齊的坐下,這套禮儀是王夫子製定的,以後便成為新式學堂的標準禮儀。


    吳夢放下手中的教案,問道:“今後將由某來給各位學童上自然課,何謂自然課,當然是講述大自然的課程,也就是天下萬物來源和用途的課程。”


    他接著問道:“學子們可否告訴為師,天上下雨的水從哪裏來的?”


    學童們齊聲道:“天上來的。”


    吳夢笑道:“諸位迴答的對,眼見為實,這都是眼睛可看到的,那天上下來的雨水又到哪裏去了。”


    這迴答就五花八門了,有說流到河裏的,有說滲進土裏去了,有說被田裏的稻穀喝了,還有的說被人、牛、羊喝了。


    丁進文卻大聲說道:“爾等喝下去了難道不撒尿麽,那尿也是水,又流到哪裏去了。”眾人一陣哄笑。


    吳夢哈哈大笑,古代的孩子也會異想天開,智商並不比後世孩子差,隻是古人的科學知識有限。


    他忙道:“諸位迴答的不錯,可你們又知道天上的水是從哪來的。”


    這下可問倒這些孩子們了,課堂一時沉靜下來,忽然一個弱弱的聲音響起:“我家祖父說天上下雨就是玉皇大帝撒的尿......”


    課堂裏響起一陣爆笑,吳夢也忍俊不禁,和大家一起笑了起來。


    吳夢忍住笑道:“莫非玉皇大帝撒的真是神仙尿,所以沒有騷味。”


    孩子們頓時笑的前俯後仰。


    待這些孩子們笑夠了,吳夢正色道:“自然課就是讓大家逐步明白這世間一切事物的來龍去脈,這雨水從何而來,最終又流向何處,日後我等會作些實驗來向大家講述。”


    “好,從我等百姓身邊之物說起,先看看這些物什,你們都認識否。”


    吳夢邊說邊打開盒子,拿出一些稻穀和蜀黍、麥子、各種蔬菜的葉子,一樣樣展示在學童們麵前。


    這些孩子們大部分都是農家子弟,即便像丁進文這種地主子弟,從小也接觸過農活,可不是那五穀不分,六體不勤的官宦子弟。


    他們七嘴八舌的說道:“都是日常吃的稻穀、麥子、蜀黍、還有菘菜、蘿菔、韭黃......”


    “既然大家都認識,那某來問問大家,這些食物吃進了我們的肚子以後會怎麽樣。”吳夢笑著問道。


    “能把肚子填飽。”


    “多吃能長胖。”


    “還能長高。”


    “多吃點力氣也大。”


    忽然間又是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吃的多拉的也多。”


    課室裏安靜了半晌,學童們又是一陣爆笑。


    “剛才那位學子說的很對,吃了就要拉,這沒什麽奇怪,那某還要問問,這拉出來的又上哪裏去了。”吳夢又開始發問。


    “都拿去漚糞了,然後放到田裏。”這個難不倒農家子弟。


    “把漚糞放到田裏有何作用。”吳夢繼續追問。


    “莊稼吃了長的更快,打的糧食更多。”


    “那糧食多了是不是你們可以吃的更多,按剛才那位學子的說法就是拉的也會更多,那漚糞也更多,可以種植更多的莊稼,又可以打更多的糧食.......,這揭示了一個什麽道理,你們知道嗎?“吳夢道


    學童們齊齊搖頭,吳夢笑道:“大家想不想知道?”


    “想。”學童們齊齊迴答道。


    “想就要把這門功課學好,《論語》、四書五經這些要讀好,但不是說這些書讀好了就有用,凡我等大宋學子,應當知曉天下事物的來龍去脈,才可為大宋百姓解決實際問題,並非一本論語能打天下。”吳夢道。


    丁進文舉手問道:“請問先生,可夫子說,開國宰相趙普趙相公曾說過半部《論語》治天下,這又是何解。”


    吳夢反問道:“學好《論語》能不能種好田?”


    “不能。”丁進文搖頭道。


    “那假若你丁進文日後科舉高中進士,朝廷差你為一地知縣,你最首要的事情是什麽?”吳夢繼續追問。


    丁進文想了想,答道:“當勸課農桑。”


    “好,儒學學的很好。那勸課農桑是靠嘴皮子說的有用,還是漚糞增產對百姓更有效?”吳夢還是提問。


    丁進文搔了搔腦袋,想了半天才道:“恐怕還是增產更有效。”


    吳夢笑了:“這就對了,既要用《論語》來約束自身,教化百姓,也要有實際的法子讓百姓們得到實惠,這叫兩手抓,兩手都要硬。


    在座的諸位日後有不少想去科舉,一旦喜登金榜,得授官職,那爾等更要學好《自然》,造福於民。”


    學童們叉手行禮道:“謹遵先生訓示。”


    吳夢用一堂自然的啟示課仿佛打開了一扇窗口,讓學童們對身邊萬物的互相作用有了初步的認識。


    吳夢故意留下的懸念勾起了學童們了解大自然的興趣,從這一刻起他們將來必定和傳統教育的儒家弟子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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