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七年,叛軍渡黃河離開後,左良玉同其他將領們分地把守。陳奇瑜、盧象升正在陝西、湖北兩地鎮壓叛軍。


    同年夏,中州地區沒有戰事。後來陳奇瑜在車箱峽讓李自成死裏逃生,朝廷討論聯合山西、河南、湖北、四川的兵力從四麵八方來圍剿他們。


    叛軍於是兵分三路:一路向慶陽進攻,一路挺進鄖陽,另外一路出關後挺進河南。


    挺進河南的軍隊又分為三路,受到攻擊的郡邑一下子吃緊。


    左良玉扼守新安、澠池,其他將領陳治邦駐守汝州,陳永福扼守南陽,都隻是坐甲自保而已,根本不主動出擊。


    叛軍每個兵營有幾萬士兵,士兵們輪番出擊作戰,軍糧供應充足;官軍兵少,設防又多,糧餉供應跟不上來。


    叛軍騎馬前進,一天一夜能走幾百裏。官軍步兵多,騎兵少,走幾十裏路就精疲力竭。


    因此大多都有畏敵情緒。


    左良玉在懷慶時與當地巡撫意見不一,由此產生了私心雜念,沒有嚴加追逐而給了叛軍以喘息的機會,又收留了很多投降過來的將領以便擴張自己的勢力。


    三邊總督洪承疇以文書征調他的軍隊,也不準時應征,漸漸顯示驕橫自恣的端倪出來。


    十二月在磁山同農民軍相遇,大戰的場麵有十次之多,卻隻是把叛軍追擊一百多裏,並不剿滅。


    典型的養寇自重啊!


    現在,又來這麽一出。


    盧閻王坐在書案上,準備給崇禎皇帝奏請此事。


    他雖然有尚方寶劍,可以先斬後奏,但先匯報,是尊重。


    為臣子的,不能學袁嘟嘟。


    此時,一名風塵仆仆的錦衣校尉,急急地隨著親兵入內,待隻有兩人之時,便立即跪地奏稟。


    “報!陛下口諭,著宣大總督盧象升,將左良玉當死士用。”


    盧象升正握著毛筆的右手,猛地抖了一下。


    手中的狼毫玉管筆,一下子沒握住,滑落在桌上的奏折上,將潔白的奏折渲染得一片烏黑。


    死士,顧名思義,往死裏用,用死了為止。


    這點,文人出身的盧胖子自然不陌生。


    巧了,陛下竟然跟自己想到一塊去,且手段更……更腹黑。


    盧閻王心裏悄悄的念叨。


    南陽府,雨連續下了一天。


    宣大總督盧象升為了南陽府被圍一事,費勁了心思,可身在叛軍包圍之下的陝西按察使、南陽知府汪喬年,卻安然若泰。


    這位東林黨的骨幹,也是知兵事的。


    雖然他以前接觸最多的是四書五經,和政壇上空洞乏味的章、表、文書、奏折等。


    不過,能者無所不能,對於自己能夠守住南陽府,他還是有著強烈信心的。


    信心來源於有準備。


    汪知府為了守住南陽府,是準備了大量兵書的。


    在他的書房內,堆滿了兵書戰策,《尉僚子》、《孫子兵法》、《鬼穀子》、《太公陰符》等。


    其中,汪知府深愛《孫子兵法》,這書深入潛出,將如何作戰的道理說得很透徹,便於學習。


    從戰亂開始到現在,汪知府手不釋卷,已經將那本《孫子兵法》翻得起了毛邊。


    雨終於停了,這讓知府大人心情好了起來。


    “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敵製勝,計險隘遠近,上將之道也。知此而用戰者必勝,不知此而用戰者必敗。”


    汪知府又開始讀起這本戰陣寶典,讀到妙處,忍不住拍案叫好:“大哉斯言,大哉斯言,這一句說得好啊!


    地形是用兵打仗的輔助條件。


    正確判斷敵情,考察地形險易,計算道路遠近,這是高明的將領必須掌握的方法,懂得這些道理去指揮作戰的,必定能夠勝利……”


    看到酣暢處,知府大人端起茶杯,美美地飲了一口,又自言自語:


    “凡兵有走者、有馳者、有陷者、有崩者、有亂者、有北者……夫勢均,以一擊十,曰走;卒強吏弱,曰馳;吏強卒弱,曰陷。”


    “嗯,南陽府的戰力自然是不能與關寧、天雄二軍相比的。


    正是吏強卒弱,曰陷。


    按照兵書上所說,這種情況很容易導致失敗,為將者當不可不察。


    那麽,該怎麽辦呢?”


    汪知府又將目光落到《孫子、地形》篇上。


    上麵說,“視卒如嬰兒,故可以與之赴深溪;視卒如愛子,故可與之俱死。”


    對待士卒象對待嬰兒,士卒就可以同他共患難:對待士卒象對待自己的兒子,士卒就可以跟他同生共死。


    “說得好呀,本部堂平日間對士卒苛刻了些,明後兩日或許就是一場規模空前的大戰,本官得做些姿態,好生撫慰士卒才好。”


    想到這裏,汪喬年猛地站起身來,就朝外走去。


    幾個將門子弟出身的書辦、官吏忙追了上去,亂糟糟地問:“大人,外麵冷得很,你這是要去哪裏?”


    汪喬年頭也不迴,徑直走了出去:“到營中隨便走走。”


    剛一跨出府衙外,卻一腳踩進淤泥裏,泥水直接漫到他的鞋幫子處。


    他背心的寒毛頓時豎了起來,心中如同被一把毛哈哈的刷子刷過。


    汪知府本是浙江嚴州府出身的高幹子弟,少年時錦衣玉食慣了。


    天啟二年的進士,授刑部主事。曆任刑部、工部郎中,陝西按察使,南陽知府,少年成名啊。


    正因為如此,當時權傾一時的魏忠賢對他極力拉攏,拉攏不成就隨便找了個由頭將他下到天牢中關了兩個多月。


    那兩個月是汪知府人生中歲灰暗的日子,他從來沒想到,世界上還會有這麽肮髒的地方。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汪知府就落下了潔癖的毛病,最見不得髒東西。


    看到外麵的地爛成這個樣子,深知他喜好的書辦們都同時勸戒:“大人,路實在太髒,就別去了。”


    汪知府神色一凜,冷然道:“住口,大戰在即,事關南陽府存亡,爾等休要再勸,否則軍法饒不了你們。”


    “是是是……”幾個將門子弟互相擠了擠眼睛,隻得無奈地隨著汪知府朝外麵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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