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韓國公府那一次,你明明是第一次見到我,為何要幫我?”辛夷好奇的問道。


    這個問題其實她很久前就想問了。


    那次其他的人或許不清楚,可五哥是很清楚的,就是她將顧四給推到池塘裏去的。


    偏偏,五哥幫的是她,幫她遮掩。


    “我那個時候裝柔弱,你是不是覺得有些可笑?”辛夷歪著頭迴憶起他們在韓國公府初見的那次,有些不好意思。


    蕭元祐驚詫,“你說什麽?你我初次見麵不是韓國公府那次,是在顧家的春日宴上啊。”


    “啥?”辛夷大吃一驚,滿臉茫然,不可置信,


    “顧家的春日宴?我沒見過你啊?”


    五哥這樣的俊俏郎君,她見了怎麽可能忘記?


    那天她隻見到顧四那個不怎麽俊俏的郎君,還差點背了好大一口鍋。


    她何時見過五哥?


    兩人麵麵相覷了片刻,蕭元祐彎起嘴角,緩聲道,


    “那天我被母親威脅著一定要去顧家的春日宴,可宴會上的吵鬧聲讓我很不適,我就帶著蕭一他們去了花園透氣。


    沒想到,一去到花園就見到個小娘子在怒懟顧家四少爺……”


    想到當時辛夷說的話,蕭元祐莞爾。


    “啊!”辛夷恍然大悟,終於想起來當時顧四少爺被她擠兌的拂袖而去時,她在樹叢後麵見到的那仿佛仙境裏的仙人一樣的偉岸男子。


    “原來你就是那個看不清麵容的仙人呀。”


    蕭元祐被她的形容給弄得更是神色柔和,“仙人一樣的我也沒見小娘子上來搭訕啊。”


    從前他走去哪裏,隻要被小姑娘發現,定然會麵色緋紅,扭捏的上來和他打招唿。


    沒想到當時這個把顧四氣的跳腳的小姑娘卻穩穩的站在那裏,隻是一臉平靜的看著他,絲毫不見行動。


    辛夷急忙辯解,“我是想上去呀,可是當時霧氣很大,你的麵容又看不清楚,身後還站著那麽多的黑衣侍衛,我真的以為碰到了仙人,或者是自己眼花了呢。”


    “我根本不知道那個人是你。”


    蕭元祐啼笑皆非,真是個傻姑娘。


    “可惜我站那裏等了許久,沒想到小姑娘竟然扭頭就跟著丫鬟走了。”


    辛夷訕笑,“你真的在看我哦,下次我一定上去和你打招唿。”


    蕭元祐被她說的給惹笑了,眉眼唇間全都是笑意,“下次不用你來,我上去找你搭訕。”


    辛夷眼睛亮晶晶的看著蕭元祐,直起身子,“也就是說,在顧家才是頭迴見到我,你看到過我擠兌顧四的情形,也知道他的胡攪蠻纏,所以在韓國公府時,你才無條件的站在我這一邊。”


    “因為你知道肯定是顧四找我的麻煩在先。”


    蕭元祐含笑點頭,見她碗裏的湯已經涼了,拿了過來自己吃了,用自己麵前幹淨的碗又給辛夷盛了半碗,


    “這是醉春閣廚子最拿手的羹湯,養胃的。”


    辛夷絲毫沒覺得蕭元祐把她碗裏的羹湯吃了有什麽不正常,當初在青丘時,師父也是如此,說她出去化緣很辛苦的,不允許浪費糧食。


    所有有時候她耍賴吃不下時,師父都會包圓了。


    她低頭喝了一口羹湯,咽下後,十分好奇的看著對麵的男子,“五哥,你初次見我是什麽樣子的啊?”


    一般的男子總是喜歡溫柔似水的女子,話本子裏的那些大家姑娘可都是溫柔似水,賢良淑德的。


    當時她正在擠兌顧四,肯定不符合溫柔似水,賢良淑德這樣美好的詞。


    蕭元祐想也不想,就形容出了那天她的情形,“當時你穿著一身藕荷色的衣裙,頭上梳著未曾及笄少女梳的雙髻,兩邊各點綴著一顆明珠,像觀音菩薩身邊的玉女般。


    人不大,可說出來的話卻很大。”


    “那樣淡然的麵對比你高一個頭不隻的顧四,有條有理的反駁他。“


    “當時我就想,這樣的冷淡疏離,顧四哪隻眼睛看到你愛慕他的?”


    迴想那個時候,春和日麗的園子裏,花團錦簇,小小少女站在那裏,卻仿佛一世人獨立一般。


    麵前的人不過都是螻蟻。


    雖然淡然,卻孤獨倔強,有一種和這人世有著格格不入的淒然落寞。


    當她望過來時,平淡,大大的眼眸仿佛直直的看到了他的心底,他從沒有看過那樣好看的雙眸。


    那一刻,這滿世的繁華,都不如那個女孩的眼眸好看。


    他看著她絲毫不留戀,頭也不迴的跟著自己的丫鬟走了,當時他的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意味。


    因為年幼的一場經曆,他不太喜歡隨便與年輕女子接觸,就連當年會同意母親說親,看上的也不過是一個長相溫厚,性子平淡的姑娘。


    在蕭元祐眼中,姑娘都是一個鼻子兩隻眼,隻要五官端正,美醜差距不是太大,重要的是一個人從骨子裏透出的氣韻。


    當年那個姑娘比一般世家女單純,也很愛笑,讓人覺得很舒服。


    現在想來,也許之前是因為他沒有對的那個人吧。


    待辛夷吃了些東西,捋清楚兩人相見的路程後,蕭元祐讓人將桌上的東西收拾了,拿了筆墨紙硯出來。


    “微微,你剛剛看到的那個人,你描述一下,我畫下來,讓人在京城裏查一查。”


    上次查明玉玨身邊的小廝也是如此。


    辛夷描述,蕭元祐畫,等畫出來後,辛夷才發現蕭元祐的畫功真是了得,


    “就是她,和阿婆一模一樣的。”


    辛夷激動壞了。


    蕭元祐眸色微不可見的沉了沉,“我這就讓蕭一去拓印幾份,讓人去找。”


    辛夷雙手合十,誠心實意道,“多謝五哥,五哥你真的是大好人。”


    蕭元祐,……


    並不是太想要好人卡。


    他看向辛夷,笑了笑,“你身子還沒好透,出來這麽久,我送你迴去。”


    辛夷聞言,忽然‘啊’的一聲叫了起來,“五哥,剛剛我跳下馬車去追阿婆,錦春他們豈不是找不到我?”


    蕭元祐看著尚且處在丟下下人不管的辛夷,嘴角弧度略略上揚,


    “我已經讓蕭一去將你的人帶到茶樓來了,他們這會就在下頭等你。”


    “迴去吧。”


    震驚過後是巨大的歡喜,辛夷感激不已,“五哥,真是太謝謝你了,要不是你,估計明天祖母就能把我關家裏不許我出來。”


    到時候她可就真的沒有自由啦。


    蕭元祐笑,“不用謝。”


    說著帶她出了屋子,果然就見到錦春正臉帶焦急的看著屋門這邊,見到辛夷,錦春疾步上來,


    “姑娘,下次你要去做什麽,讓奴婢去行不行?好歹和奴婢說一聲啊。”


    說道最後,小丫頭都帶著哭腔了,實在是太害怕了。


    辛夷有些尷尬,小聲的安慰錦春,“好,以後我一定和你說。”


    對於這樣的保證,錦春聽了不知道多少次,可偏偏一個主子,一個下人,也是無可奈何。


    剛剛她眼看著辛夷跳下馬車,之後就消失在人海裏,等她下了馬車好不容易艱難前行一段路後,發現根本就不見辛夷的蹤跡。


    可把錦春急得不行,沒頭蒼蠅似的亂找一通,正當她猶豫要不要迴家稟報老夫人搬救兵時,蕭一趕了過來,讓他們稍安勿躁。


    知道姑娘和蕭五郎在一起,錦春放心了,可同時又有些忐忑,姑娘這要真的喜歡上蕭五郎。


    人是長的挺好看的,可難道讓姑娘做一輩子的寡婦嗎?


    錦春覺得自己頭又要白了一大半。


    “尋人的事,你放心,有了消息我就通知你。”蕭元祐把辛夷送上馬車,怕辛夷著急,特意補充了一句。


    辛夷連連點頭。“五哥,過幾天要過年了,祖母讓我呆在家裏,你上元節要去看花燈嗎?”


    上元花燈節,天子於民同樂,不論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會上街看花燈,到時候,她也可以來和五哥一起看花燈。


    蕭元祐點點頭,兩人約好了上元節那天還在此處見麵。


    送走辛夷後,蕭元祐迴了院子,在剛剛辛夷坐過的位置處坐下,拿過剛剛的那張畫像,隨著辛夷的描述,他腦海裏冒出一個人來,畫到後來,他不是聽辛夷的描述,而是自己在畫。


    畢竟語言描述並不能精確的分毫不差。


    畫像成型後,辛夷驚唿一模一樣。


    蕭元祐手指在桌麵上輕輕的叩著,一模一樣!


    這個國師身邊形影不離的青婆婆,是怎麽會變成辛夷口中青丘守山門的老阿婆的?


    他眉峰微皺,揚聲,“來人。”


    蕭一從外頭進來。


    “盯著國師身邊那個青婆婆一舉一動,事無巨細都要上報。”


    蕭一躬身應是,見蕭元祐再沒有吩咐,就退了出去安排。


    ……


    幾日後,辛家傳出趙氏死訊,對外說她得急症而亡。


    趙氏喪禮上,除卻她所出的三個兒女痛哭流涕,悲不自勝,辛家上下,沒有一個人是真心實意為她落淚的。


    喪禮上,四房的人是缺席的。


    不說別人,就老夫人都不可能讓辛夷去祭拜趙氏的,反正辛夷鬧肚子的事情書院宮裏都是知道的,可以光明正大的缺席。


    上京城冬季寒冷的時間很短,太陽一出,雪就化了。


    轉眼,就過了除夕,到了年初二,嫁出去的女兒迴娘家的日子。


    辛夷被老夫人勒令窩在府裏的日子也終於結束了。


    這也不怪老夫人,她不想辛夷去祭拜趙氏,自然是要找個由頭,還有什麽比身子不康健更好的理由呢?


    本來辛夷在外頭就有病弱的名聲,再加上鬧肚子,肯定是不能挪動的。


    初二這天,迴府的人很多,各家嫁出去的姑娘均是迴府,辛望亭這一房掌管著族中事物,這一天會宴席各房的姑奶奶們。


    辛夷作為未出閣的姑娘,自然是要招待出嫁的姐姐們。


    天氣不冷,辛夷穿著薄綢襖帶著錦春和錦秋去前頭老夫人那裏請安,府裏來了很多人,有些蕭瑟的日子,也被一群環肥燕瘦,春華各有千秋的貴婦,姑娘們點綴的是姹紫嫣紅。


    辛夷第一眼就見了被眾星拱月吧圍在中間的辛蕪,目光微微一凝。


    “微微,你可算是來了。”辛蕪也看見辛夷了,朗聲一笑,她生的明豔嫵媚,這般笑起來倒是帶著些爽氣,是個美人兒。


    辛夷笑盈盈走近,“見過衡王世子妃。”


    辛蕪嘴角一翹,受了辛夷的禮,“聽說你又病倒了,還以為你今日不出現呢。”


    “怎麽會,今日這麽多的姑姑,姐姐們迴府,我怎麽會不出現,大家都知道我時不時的就要病一場,多謝姐姐的關心。”


    辛蕪嘴角一僵,她分明在嘲諷,哪隻耳朵聽出她是關心了?


    她眼珠子一轉,“我突然想起來,微微過年也十六了吧,聽說三伯娘身子也不太好,過年都沒出來,微微,要看上什麽人倒是可以和姐姐說說,我讓世子上門去幫你提親。”


    說的好似辛夷沒人要,要用衡王府的勢力強娶一樣。


    辛夷優雅的給辛蕪行了一禮,輕鬆地笑笑,


    “多謝姐姐的關心,聽說姐姐嫁給世子時已經十八,之前嬸娘也是精挑細選的,好不容易最後說定衡王府。”


    “我也不過十六,怎麽也要和姐姐看齊呀。”


    言下之意,不用貓哭耗子假慈悲,本姑娘還年輕著呢。


    辛蕪被辛夷的反諷給膈應的半天沒說出話來,深感她嘴欠的程度前所未有。


    她嫁到衡王府後,還從來沒碰到如此無恥之人,簡直是遇到刺蝟,無從下手。


    辛蕪心裏惱火,本想繼續挑刺一番,卻辛夷接下來的一番話徹底堵住,


    “我理解世子妃年紀漸長,記憶力稍微下降,沒法體會我祖母和母親想要留我在身邊多疼幾年的想法。


    世子妃要是實在不能理解,我也可以和你好好說說的,方便你下次見到我之後能說些我們都愉悅的話題。”


    辛蕪,“……”


    真是豈有此理!


    兩人如此都不給對方麵子,邊上圍觀的其他辛家姑娘自然窺探道玄機。


    辛蕪倒是想跟辛夷繼續糾纏,可她到底記得自己的身份,麵色僵硬,強充風度,陰陽怪氣地道,


    “多謝妹妹的提醒。”


    隻差說她們沒有下一次談話了。


    辛夷滿地地看著辛蕪麵色發黑的朝邊上讓了讓。


    “妹妹,我們一起去給老夫人請安吧,說起來我還是很久前才見過一次老夫人呢。”


    辛夷從辛蕪邊上過去時,辛蕪主動上來拉住辛夷的手,本以為她隻是要拉住自己,沒想到辛蕪用勁挺大,她受傷用力不小,臉上卻笑意盈盈的和辛夷說話。


    辛夷不動聲色,麵上綻放出完美的貴女笑,


    “想來祖母看到世子妃會很高興的。”


    辛蕪見她在示威下毫無反應,不由得在心底輕嗤一聲。


    再怎麽牙尖嘴利,不是麵對她的碾壓時毫無反應麽?


    她的手最後用力一次,然後就沒什麽興趣的放開辛夷的手。


    不過是隻紙老虎而已,屁都不敢放一個,還不是要巴結自己。


    辛蕪在心裏給辛夷暗中定論,卻見辛夷手朝邊上的錦春一伸,“帕子。”


    等到錦春遞過帕子後,辛夷麵無表情的,認真地擦拭起剛剛被抓過的手臂,仿佛剛剛摸到的是不得了的,可以傳染的病症一般。


    辛蕪,“……”


    後頭的錦春抿了抿唇,貼心的拿出另外一塊帕子,包裹著辛夷擦手的那塊帕子。


    “姑娘,奴婢等下就拿去燒了。”


    辛蕪的臉色更加的不好看了,提醒道,“微微,你這是什麽意思?恐怕不好吧。”


    辛夷誠懇地看著她,真誠地說道,“世子妃,實在是對不起,我稍微有點潔癖。”


    辛蕪,“……你是覺得我髒?”


    辛夷滿含歉意,相當的溫和,標準的貴女微笑,頂級的貴女儀態,


    “當然沒有,世子妃的手肯定很幹淨。”


    “那你是什麽意思?”辛蕪忍著怒氣,咬牙問。


    “我是精神上有潔癖,不靠實體傳播。”她心平氣和,麵帶微笑,有條有理,


    “即使世子妃的手很幹淨,抓了我之後,我也想擦擦。”


    畢竟,手上的灰塵不重要,心上的灰塵很重要!


    辛蕪,“……”


    “好,好,好,嫡長房果然是好教養,教導處一個好姑娘。”她拂袖憤然離去,被辛夷氣的身子打顫。


    她要把辛夷拉入黑名單!排名第一的黑名單。


    唿啦啦的一串人走了,有一個年輕婦人上前,規勸,“微微,你何必和她置氣?她向來小心眼,從嫁入衡王府後,大家都不願意和她來往了。”


    “不過,不管私底下如何,大家麵上還是和樂的。”年輕婦人語重心長道,


    “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要好。”


    辛夷眨眨眼,“這樣的朋友太多,空氣會變得無法唿吸的。”


    年輕婦人,“……”


    好吧,說的有道理。


    她小聲地提醒,“今日人多,辛蕪肯定還會正對你的。”


    “就因為我用帕子擦手了?”辛夷挑眉,“這麽小氣?皇家人難道不是心胸開闊的能進一條船嗎?”


    年輕婦人道,“倒也不是,她不是本來就嫉妒你們姐妹麽?”


    辛家掌管族務的嫡長房,得到的資源肯定和其他房是不一樣的。


    心態平和的自然不會覺得,但凡小心眼一點的,就會抓著長房的一點錯處不放。


    上次在別院的時候,辛蕪不就是如此麽?


    辛夷簡單粗暴的總結了一下,淡淡地吐槽,


    “所以會投胎是很重要的。”


    年輕婦人,……


    對不起,我不懂!也不想懂。


    年輕婦人的預測果然沒錯,辛蕪對辛夷的仇恨隻差沒寫在臉上,到了最後,根本就不曾掩飾。


    宴席上,她對著辛夷發難了,直接問了個讓人無法迴答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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