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不管不顧的朝前頭那個熟悉身影前行的方向追過去。


    她已經顧不上奔跑時會不會撞到人。


    那些被她撞到的人中,脾氣好的,不過是拍拍身子繼續走,可有那脾氣不好的,不僅嘴裏說著惡毒的咒罵,還想上前拉住她理論。


    這樣一來,人群裏自然是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此處離醉春閣並不遠,也引起了門口幾個交談之人的注意力。


    燕無名直起身子,撞了撞蕭元祐的肩膀,目露驚訝,“那是不是小微微?她怎麽了?”


    不等他說完,身邊的人已經不見人影,隻見他快速的上前,穿過人群,一把拽住辛夷的手,一手攜著她,避開人群,到了邊上的空地。


    “阿婆,阿婆……”辛夷朝那邊喊著,蕭元祐護著她一起往前走,陪著她去找人。


    走到了大路的盡頭,再沒看到任何相熟的身影。


    辛夷的心頭有些焦躁,無處可發泄,可她必須要讓自己保持理智。


    那個人,分明就是在青丘時,看山門的老阿婆!


    她記得曾經問過師父,別的山頭守山門的都是老阿公,為何獨獨她們師門的山門是老阿婆守著。


    師父當時笑笑,說別看老阿婆看起來不中用,其實當年可威風了。


    周圍一圈的老阿公可都不是她的對手。


    她以為這個紅塵隻有自己一人,她迷茫著去摸索迴青丘的路,卻沒想到,並不是如此。


    她相信自己的眼睛,沒有看錯,那就是老阿婆。


    辛夷站在路口,失魂落魄,茫然四顧,蕭元祐一直都在她的身邊,見她如此,心頭湧上一陣陣刺痛。


    他握住辛夷的肩頭,強迫的掰過辛夷的頭,讓她看向自己,


    “微微,隻要人在上京,就一定能找到的,不要急於一時。”


    他不顧在人群裏,不管別人的眼光,虛虛的攬著她的肩膀,將人往懷裏帶,手在她的後背拍著,安撫她。


    辛夷茫然失措的目光移到蕭元祐的身上,喃喃問,“會嗎?會找到嗎?”


    仿佛蕭元祐是她最後的救命稻草,她期待的看著他。


    蕭元祐聲音溫柔和煦,篤定的,“能,一定能!”


    不管那是個什麽人,就算是將上京城掘地三尺,他也會幫著微微把人找出來。


    這樣的話很任性,也很沒有原則,可辛夷同樣是沒有原則的相信了他說的話。


    為此心中大定!


    蕭元祐帶著她轉了個方向,朝醉春閣這邊走來,一路上,蕭元祐都沒有問任何問題,反倒是辛夷,小心翼翼的仰頭看向他,


    “五哥,你都沒什麽問我的嗎?”


    蕭元祐腦子裏還存著剛剛她仿佛一條被人丟棄的小狗模樣,可憐兮兮的,眼裏看向她的眼神,自然是帶著憐惜,溫聲道,


    “我不問,是不想觸及你不願意說的事。”


    他當然很想知道她的一切,可是,如果辛夷不願意說,那他就不會問。


    想起那次在東嶽觀的後山,辛夷趴在他膝蓋上求的樣子,他就不好再開口了。


    辛夷走在蕭元祐的身側,一步一步邁的步伐很小,她垂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沉默了半響,欲言又止了幾迴,把眼一閉,豁出去了,


    “五哥,我要告訴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蕭元祐抬起手想揉揉她的頭發,見她發髻好好的,又收迴了手,含笑道,


    “好,既是重要的事,那咱們迴醉春閣再說好不好?外頭冷,人也多,我給你在茶樓裏溫了湯,你喝一點暖暖身子。”


    辛夷想想,事情確實不宜給太多人聽到,於是勉強點頭。


    “微微,元祐,你們也太快了,一個錯眼,就不見人影了。你們是土行孫嗎?”


    是燕無名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見到兩人就一通的抱怨。


    辛夷的情緒有些低落,不太想和燕無名說話。


    燕無名自然是發現了辛夷的異樣,他抬頭看向蕭元祐,用目光詢問發生何事。


    蕭元祐輕輕搖搖頭,燕無名見此聳聳肩,也是有些無奈,他輕輕的咳了一聲,


    “微微,前些天,我吧,出外差時,聽到一個笑話,你要不要聽?”


    辛夷垂著頭,不想聽,她不想聽什麽顧家不顧家的笑話。


    燕無名絲毫不覺得自己講的笑話會不會讓人笑,他輕輕嗓子,


    “有個老爺子,告老後閑來無事,買了隻八哥養著,每日晨起後,他都會教八哥說一句‘早上好’,誰知道,過了好幾個月,那八哥都教不好,不僅不打招唿,反而一聲不吭。


    老爺子有些氣餒,就想著把八哥送人,這日晨起就不曾教八哥說‘早上好’。


    誰知,正當老爺子想要放下鳥籠時,那八哥對老爺子說,‘老東西,今天長膽了啊,見我也不問好!”


    燕無名見辛夷一點反應也沒有,也不覺得尷尬,手中的描金扇揮動著,又慢悠悠的道,


    “甲和乙是好朋友,幾十年未見,某一日久別重逢,兩人相互寒暄後,


    甲問:有錢麽?


    乙“有。


    甲:借我點!


    乙:你剛說啥?


    甲:借我點!


    乙搖搖頭:不是,前麵那句。


    甲:有錢麽?


    乙搖搖頭:沒有!”


    辛夷朝燕無名福了福身,“多謝燕大人,你辛苦了!”


    “這是在跟我客氣嗎?”燕無名眯起眼。


    “好吧,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我想和五哥說悄悄話,你走吧!”辛夷道。


    “……”燕無名手中的折扇收攏又打開,打開又收攏,弄得啪啪響。


    “那你不要垂頭喪氣的了,你有什麽事情和我說啊,我永遠站你這一邊。”


    “不要不開心了,聽到了沒有?”


    辛夷點頭,應著:“好。”


    “那我走了。”燕無名倒是幹脆,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又迴過頭來,衝著辛夷和蕭元祐擺了擺手,臉上揚著笑。


    終究還是個不錯的日子不是嗎?


    等到了醉春閣,蕭元祐直接帶著辛夷去了後麵他長住的院子,他摁著辛夷坐在凳子上,去了窗邊將半掩的窗戶關上,倒了盞熱茶放在辛夷的手中讓她暖著。


    做好後,又走到外邊,吩咐蕭一去前頭拿點東西過來給辛夷填肚子。


    待一切都吩咐好之後,他才撩起袍子坐在辛夷對麵,溫柔和煦地看著辛夷。


    辛夷坐在椅子上,不由自主的把手放在唇邊啃,一隻帶著溫熱的,修長的手指伸過來,阻止她啃指甲。


    辛夷鼓起勇氣抬起頭來,對上蕭元祐清亮的眼眸。


    “五哥,我其實不是辛七!”她眼睛一閉,心一橫,隻差腳一跺了,直接豁出去把這件事情在蕭元祐的麵前攤開。


    昨日趙氏說那些話時,蕭元祐也是在場的,不管趙氏是不是真的知道,可辛夷覺得不應該隱瞞五哥。


    也許,她將這件事告訴他,以後能更好的請她幫助自己。


    “我知道。”蕭元祐輕輕地道。


    辛夷眼睛眨了眨,驚訝極了,不過想到從前種種,也許他早就看穿了吧。


    辛夷咬咬牙,想著師父在那個羊皮卷裏寫的,讓她保護好自己的身份,好好的在紅塵裏活著。


    她想要好好活著,可她最終的目的是大道長生,而且,既然師父已經遇難,那她作為弟子,就有責任幫她報仇,所以,她幹脆把什麽都給說了,


    “我十二歲以前一直在青丘,直到有一天師父遇到了事情,把我送到辛家避難,師父開始說會來接我,可直到前不久,我才發現……”


    “師父碰到仇人,已經遇難了,她說讓我好好在紅塵裏呆著,如果她沒來接我,就讓我在紅塵俗世裏一直呆到生命的盡頭,也就是死了。”


    “我開始以為隻有我一個人到了這紅塵俗世避難,可剛剛我在橋上看到了青丘守山門的阿婆。”


    “難道俯身的人長相都是和原來一樣的嗎?有這麽湊巧的事嗎?”


    “我不知道這是怎麽一迴事,五哥,你能告訴我嗎?”


    蕭元祐靜靜的聽著辛夷說的那些話,聽到辛夷問他時,他微微傾身過去,認真的看著她,


    “微微,你要是想知道,自己就能弄明白的。”


    蕭元祐很想很想再次把她抱在懷裏,好好的安慰她,這樣的辛夷,也許嘴上總是說些以理服人的話,可以讓人啞口無言,可很多方麵,她還是懵懂的。


    她並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去接受一切的真相,而這個時候,他不想去揭開她的傷疤。


    隻是,辛夷她不是菟絲花,她不用也不需要躲在誰的身後,那樣雖然很安全,可並不周全。


    有些事情,是需要她自己去麵對的,隻有讓她堅強起來,才能夠在將來麵對殘酷時,無堅不摧!


    “五哥,我四嬸說的是對的,我就是孤魂野鬼,我想要找到那條迴青丘的路,我還要找到師父的仇人,為師父報仇的,這樣,你還願意和我親近嗎?”


    辛夷手指扣著桌底,不知是緊張還是期待,望著蕭元祐。


    蕭元祐的感情從來都是內斂的,他最專注的就是破案,還有上戰場,要說表真心的話,他不擅長。


    他白黑分明的眼眸,看著辛夷,認真地,“微微,我早已知道了,不是嗎?你要相信我。”


    辛夷咧嘴笑了起來,頭用力的點著,“嗯。”


    她怎麽會不相信五哥?她當然相信他呀,她把自己最大的秘密都告訴他了呢。


    五哥就仿佛烈烈金烏,在她迷茫,彷徨,黑暗的時刻,走到她跟前,指引著她。


    他是她的太陽,讓她追逐著他的腳步,一直前行。


    辛夷忍不住的說道,“五哥,你最好了,我最喜歡你了。”


    蕭元祐忍不住輕咳一聲,這一句話旱天雷一般直直的擊打在他的心頭,有些震耳欲聾,讓他猝不及防,他麵紅耳赤,鬼使神差般的問,


    “你最喜歡我嗎?”


    他的聲音幹澀沙啞,落在辛夷的耳裏,卻分外的好聽,讓她的心尖都跟著顫了顫,仿佛癢肉被撓了一樣。


    辛夷抬眸看向蕭元祐,兩人四目相對,這會,她覺得五哥的目光與平時格外不同,那黑是黑白是白的眼眸,此刻柔的仿佛一汪春水,吸引著人墜入其中。


    她呆愣愣的,雞啄米一樣的點頭,她自然是最喜歡五哥的,和祖母一樣的喜歡啊。


    可她想了想,五哥是五哥,祖母是祖母,一樣的喜歡,又分明是不一樣的。


    她有些說不出話來,隻是點頭。


    “想說什麽,就說吧。”蕭元祐話音裏帶著不自覺的誘哄的味道。


    辛夷看過很多很多的話本子,上頭的書生,將軍,王爺,在和那些姑娘說話時,好像就是這樣的。


    她以前沒法想象出來,現在真的聽到有人用這種語氣說話,覺得歡喜又安心。


    蕭元祐看著她懵懂迷茫的樣子,覺得可愛之餘,又有些冷靜下來,忍不住唾棄自己。


    這是在做什麽呢?


    是趁著她迷茫的時候誘哄她嗎?


    蕭元祐心中有些羞惱。


    “五哥,你真好看!我能不能摸摸你的眼。”


    那樣一汪春水,讓她想要試一試是不是如她想的那樣柔軟纏人。


    辛夷說完之後,並沒有感覺到羞意,可一想到真正的去摸的感覺,心裏又有萬分的不好意。


    蕭元祐更是滿臉通紅,他本來就在羞惱自己剛才的行為,這會聞言,整個人都如同被火燒一樣的通紅。


    辛夷更是看呆了,這樣的五哥,俊美勝過那十裏桃花呀!


    屋內安靜下來,不論外頭白雪如何的飛揚,麵對麵坐著的兩人隻是默默的坐著。


    外頭,蕭一敲了敲門,“大人,七姑娘,前頭送了些吃的過來,屬下這就送進來。”


    辛夷仿佛如坐針氈,不禁挪了挪屁股。


    蕭元祐則是趁著這個空檔,遮掩住了那擋不住的笑容。


    蕭一放下東西後就出去了,送來的是醉春閣的幾樣點心,都是辛夷愛吃的,上頭有一道湯,很清淡滋補。


    蕭元祐攬袖盛了一碗,遞給辛夷。


    辛夷順手接過,埋頭吃了半碗,覺得剛剛外頭的寒氣,還有剛剛的尷尬之氣都被逼了出去,舒暢極了。


    這會蕭元祐俊臉上的紅雲還沒退去,又帶著淡淡的笑意,看起來柔和可親。


    “五哥,你究竟何時看出我不是原來的辛七?”


    辛夷知道自己渾身破綻,必定瞞不過蕭元祐。


    隻是她清楚的記得兩人每一次的碰麵,到底是在東嶽觀那次,又或者是更早的韓國公府的相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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