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不留拎著軟緞鞋子從內殿出來,跪在地上服侍朱高熾穿上,一麵叫宮女快去打水,好服侍世子梳洗。


    朱高熾一邊由著宮女給他梳頭,一邊聽朱高煦說著張輔的事。


    “煦弟,你稍安勿燥,呆會兒咱們一起去父王那裏,看看有什麽辦法可以救出張輔。”


    朱高煦坐立不安:“長兄,咱們直接去北平都司叫他們放人不就得了?”


    朱高熾麵容沉靜,緩緩道:“北平都司師出有名,隻怕早就準備好了,隻等著張輔入甕,咱們去要人,隻恐會遺人口實。看父王怎麽說吧。”說著便長身而起。


    “我剛從父王母後那邊來,他們還未起身。”


    朱高熾失笑道:“煦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他們難道還敢未得旨意私自殺人?”


    “挨打怕是免不了。”


    朱高熾沉默了一會:“走罷!”


    兩兄弟飛也似地趕去涼殿,果然,涼殿的宮門已經開了,幾個太監正在宮門灑掃。


    承奉太監馬禾正好走進宮門口,被朱高煦一把拉住:“父王可曾起身?”


    馬和雖是太監,但身材高大,容貌堂堂,聲音異常宏亮,倒像個山東大漢,與朱氏兄弟十分熟悉。


    “王爺起身便去燕山衛了,明日便是大校,說是怕出亂子。”


    “咳!早知道,我剛才就應該多等一會兒!”朱高煦埋怨自己:“長兄,我去追趕父王,看能不能追上?”


    正在這時,黃鶯兒從殿內走了出來,笑道:“王妃叫兩位殿下進去呢。”


    兩兄弟同時拍了一下額頭,一時心急,居然沒進去給王妃請安。


    兩兄弟從涼殿出來,朱高煦急衝衝地說道:“耽擱了這一小會,就追不上了父王了,長兄,你看如何是好?”


    朱高熾想了想:“沒事,咱們還可以用一招釜底抽薪之計。”


    朱高煦:“拿什麽斧抽心?”


    朱高熾:“……”


    ……


    北平都司。


    都指揮使周興和衣假寐了一小會兒便起身了,帶著幾個衙役便去了都司大牢。


    王班頭在他一進來的時候就領著兩個獄卒跟在後麵,這事兒一開始就透著蹊蹺,尤其是周興親自前來審訊,定是有重大案情。


    昨天的事情他也打聽清楚了,好象是和背私酒有關。但背私酒由來已久,誰都是這麽幹的,隻抓住裏頭這兩個人有點奇怪。


    一行數人沉默地穿過一排排獄舍,直到最後那間房子他才停了下來。


    “點上火把!”


    夜裏點著的火把已經熄了,王班頭親自動手點燃兩支新的,兩個獄卒趕緊搶著掛在牆壁之上。


    黑暗的獄舍明亮了一些,但也隻是一些,仍然看不清楚裏邊的情形。


    “將他們兩個帶出來!”


    獄卒打開門,將張輔與封子平帶了出來。


    周興冷眼看著眼前的兩個人,年輕一點的看上去很斯文,年紀大點的一幅老油條樣子,看上去十分不好對付。


    “大人,請問下官犯了什麽事?”張輔向周興拱了拱手,輕聲說道。


    周興眉頭一擰,臉上的橫肉便被拉向兩邊,看上去樣貌便更加兇惡。


    “犯了什麽事,你們心裏沒個數?還有臉來問咱?”周興厲聲說道。


    封子平幹笑一聲:“大人,明人不說暗話,這背私酒由來已久,可不能把帳都算在咱們庚字所頭上。”


    “一派胡言!”


    封子平討好地笑道:“大人,可不就是這麽一迴事嘛!咱們也是白日裏操練累著了,一時沒有醒來而已……論理,頂多算個失察不是。”


    “哦?失察?你們私放韃靼細作入城,還隻是失察而已?”


    “什麽?韃靼細作?”張輔一聽便覺得十分荒謬:“大人,這韃子皇帝都被咱們擒住了,還有什麽細作不成?”


    周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張輔,庚字所校尉李錦元告發你裏通外國,私放韃靼細作入城,有你親自書寫的字據做為憑證,你還想抵賴?!”


    李錦元?!


    書吏在一邊匆匆地記錄著,一邊偷眼打量了一眼張輔。


    “大人,這李錦元與我有隙,以前就想殺人冒功,這事全寧所副千戶王聰親眼所見,他的話豈可做為證供?”


    “哦?他與你有隙,那麽你們百戶所劉康呢?也與你有隙不成?”


    劉康?!


    封子平知道這事的來龍去脈,便覥著臉笑道:“大人,這劉康確實與百戶大人有隙……”


    周興打斷了他的話,對張輔說道:“你大小也是個百戶,這個屬下與你有隙,那屬下也與你有隙,說明什麽?另外,你們百戶所還有一個小卒來進喜也一起告發你,他與你也有隙?”


    來進喜?張輔想了老大一會,才想起是一個畏畏縮縮的士卒。


    “大明律,三人成供,另外,還有你親筆所書的字據,你還想抵賴,是想受皮肉之苦麽?”


    “大人,卑職想看看那張字據!”


    周興冷笑一聲:“不見棺材不落淚!取字據來與他看!”


    書吏便從一個卷宗中取出一張字條,放在張輔麵前。


    借著火把昏暗的光線,張輔看了看眼前的字條,隻見上邊分明寫著:“二十九可入。”


    “這紙條是不是你寫的?”


    張輔看了一眼,確實是自己的筆跡。


    “大人,這確實是我寫與那劉康的,叫他二十九日去買糧米。前後還有字樣,被他裁頭去尾,弄成這樣了!”


    “真真一幅好伶俐口舌!這黑的都能給你說成白的,死的也能說成活的吧?帶劉康!”


    劉康被帶進來了。


    “劉康見過大人!”


    周興瞅了他一眼:“劉康,麵前這兩人你認識吧?”


    “迴稟大人,卑職認識,這是庚字所百戶張輔與副百戶封子平。”


    “你告發他們兩個裏通外國,可有此事?”


    “正是!前日卑職去張輔的公房請示購買糧米事項,見他公房門虛掩,裏邊傳來說話的聲音。卑職不敢進去打擾,便在門外傾聽。忽然聽見他提高聲音說了一句‘這些韃靼人真麻煩,你叫他們晚上……’聲音便低了下去,卑職大吃一驚,想附耳過去傾聽,這時腳步聲響,一個小卒推門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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