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這就是那夥新華軍配發給士卒用的胸甲。奴才請人看過,用得是上好镔鐵,大匠鍛造,堪稱千錘百煉,手藝紮實。敵勢之強,不可小覷。”

    鳳凰城內,努爾哈赤的第八子,黃台級端坐城內衙門大堂。底下四五個留細發辮的奴才送上來數件軍械器物,供他審視。

    第一件是新華遠征隊配發給歸化民兵的半幅胸甲,花紋鋼材質,鍛機打造,輕便堅固。它隻保護胸前,用牛皮束帶係在肩膀和腰部,後背是空的。

    穿這種胸甲的士兵必須時刻靠同伴掩護側後,否則非常危險。但若是正麵對決,其防護能力相當可觀。

    由於周青峰‘慢騰騰’求穩,開著小火輪一步步向鳳凰城前進。建奴在鳳凰城的守軍前幾日還有機會南下刺探鎮江堡虛實。

    韓璦在鎮江堡組建歸化民兵後,迅速將其擴編為上千人的隊伍,並跟南下刺探的建奴哨探在山嶺間進行對決。

    這個過程中,有士兵死亡,也有叛逃投降。相應的裝備也就落在建奴手裏。

    佟養真逃迴寬甸又被送迴赫圖阿拉,相關消息卻以快馬報送。在建奴高層吵明白要如何應對之前,努爾哈赤就命兒子黃台級和侄子阿敏帶三千人馬支援寬甸。

    黃台級帶兵到寬甸又立馬轉向西南支援鳳凰城。他和阿敏水陸並進,力求保住寬甸的西麵堡壘,避免後者遭受側後攻擊。

    去年,黃台級被努爾哈赤封為‘和碩貝勒’,正式進入建州部高層。他現在才二十五六,年輕氣盛。佟家戰敗後,他大發雷霆,滿腦子想著要如何報複。

    帶著三千大軍踏進鳳凰城,黃台級急著整頓城中軍備,一口氣斬了十幾個所謂漢人奸細,還全城拷掠糧草,以供軍需。

    以高壓態勢威懾城內百姓,打壓漢人反抗意識,提升建州大軍士氣。這是黃台級手段之一。之二便是快快收集鎮江情況,便有了底下的奴才送來胸甲。

    見了這胸甲,建州將官無不皺眉。

    這甲胄雖隻半幅,但質地太好,護住胸前要害,戰鬥中是大占便宜的。

    “鎮江那邊的尋常小兵也穿這等甲胄?”黃台級不願接受這個事實,已經反複問了好幾次。

    底下的奴才每次都迴答,“迴主子,這確實是漢人士卒的甲胄。其將官甲胄更好,前後全包。近日我們與之搏殺很是吃虧,死上兩三個銳卒,才能拚掉對方一人。”

    除了胸甲,還有鐵盔。

    和明軍尖頂鐵盔不同,新華軍的鐵盔是蒸汽機衝壓出來的。它像個圓帽子,還帶有鐵麵具護住麵孔。軍官甚至還有護頸,對上半身的保護相當全麵。

    “這新華軍鐵器極多,頭盔麵甲護頸俱全。我大金的‘擺牙喇’勇士非得逼到近處,用弓箭射他們大腿才行。

    可靠的近了,我方死傷也多。

    昨日有個叫阿拜的‘巴圖魯’,穿三層甲帶隊破敵,連殺新華軍五六個士卒,卻還是被他們圍攻而死。

    這些漢人造器物實在厲害,越來越不好打了。”

    幾個奴才在歎氣,黃台級卻振臂大怒,“不好打就更要打,一定要把漢人尼堪這股勢頭壓下去。我大金人少,漢人極多,壓不住他們,大家都得死。”

    奴才們唯唯諾諾,連連點頭,又把幾杆繳獲的長矛和砍刀送上來。件件用料極足,工藝精湛,在女真中唯有上一定品級的軍事貴族才能裝備。

    努爾哈赤尚未打撫順,沒有足夠繳獲和掠奪,尋常女真士卒用的裝備可稀爛的很,哪怕有郭海供應也無法普及鐵器。

    黃台級一一看過,又驚又怒。他早知明國漢人擅煉鐵器,但在遼東也見過用漆塗皮革當鐵甲鐵盔的明軍。

    “若是天下漢人都如此,哪有我大金的活路?”黃台級心中恨極,臉麵上卻不做表示。他隻下令整頓軍務,要求即日南下鎮江。

    可這命令還沒下達,門口的護軍驍騎急匆匆跑來上報,“主子,璦河下遊上來兩條會冒煙的船,正好跟阿敏主子的船隊碰上了。”

    阿敏和黃台級一起帶隊來鳳凰城,負責從水路押運軍資,減少陸路的負擔。黃台級聽著一驚,連忙帶隊上城牆,眺望河岸方向。

    璦河河麵不到百米,哪怕小船也不好掉頭。阿敏從上遊下來要進草河,在河道交匯處正好撞上逆流來襲的周青峰。

    十幾艘木船上除了糧草軍資,還有二百多鑲藍旗的善戰精銳。

    阿敏性子暴烈,近日聽多了新華漢人剛毅敢戰的話語。眼見南麵來的冒煙船隻也無甚稀奇,他就想迎頭碰一碰,張揚自己的威勢。

    對手隻兩艘船,且在下遊,阿敏下意識認定自己占有優勢。他親自站到船頭,揮動砍刀,對手下嘶吼大喝,“戰,戰,隨我大戰。”

    漢人包衣充當水手,拚命劃槳,順流衝了過來。

    黃台級也剛剛走上鳳凰城的城牆,遠遠望見,立馬吩咐道:“快派弓手到岸邊助戰,莫讓這兩艘漢人船隻逃了。最好能把它搶過來,為我大金所用。”

    底下的奴才‘喳’了一聲,速速

    去辦。

    在江麵上,兩艘‘蚊子’級小火輪逆流而行,十二馬力也不推不到多高速度,比衝上前的建奴木船慢一半。

    隻是小火輪上迅速做好戰鬥準備,船頭的前膛炮完成裝填,一炮手瞄準了衝上來第一艘建奴木船,拉動了燧發繩。

    考慮到船體有十噸,這門前膛炮口徑又小,機械組為了省事,計算後對船甲板進行加固,做了個簡單的滑動阻尼導軌,將其剛性連接在甲板上。

    燧發一拉,炮口巨響。炮身在阻尼導軌上後座不到半米,又被推動複位。

    炮口射出的一發榴霰彈,也叫罐裝霰彈。速燃引信被截短,確保射出八十米後引爆彈內炸藥。炮聲和爆炸幾乎同時響起。

    青銅炮冒煙,八十米外也炸開一團煙霧,幾十顆一厘米大小的鋼珠從煙霧中爆射而出,覆蓋十幾個平方,從點打擊變成麵打擊。

    爆點附近的水麵最先有反應,仿佛落下冰雹般濺起大片浪花。在浪花後的木船上,高舉刀斧,唿唿大喝的建奴精銳被鋼珠冰雹打了個正著。

    一片鐵雨橫掃而來。

    血肉之軀硬抗了這波鐵雨,隻是沒能扛住。

    一厘米的碳化鋼珠,硬度極高,在噴出炮膛的那一刻就被賦予了強大動能。它被二次炸開後能輕鬆擊穿甲胄。

    於是領頭的木船上爆開血霧。船頭站著的三四個‘鑲藍旗勇士’挨了這首發彈藥,哼都沒哼,就跟稀泥似的倒下了。

    鋼珠打爛了甲胄,從勇士的軀體上射穿,餘勢未歇又命中其他目標。有的射進河麵,濺起浪花;有的打中船板,木屑亂飛;有的又打死打傷其他建奴。

    一炮下來,河麵炸裂,木船上死傷近半。

    炮聲傳播,如雷般的轟鳴竄入阿敏的耳朵。這位鑲藍旗主正揮動刀刃,催促劃槳的漢人奴才多賣力氣。聽著炮聲,他才冷不丁的心頭一緊。

    哪裏在打炮?

    再轉眼看,被炮擊的那艘木船上,船頭被打爛,殘缺不堪。船板上全是血色,觸目驚心。幾具屍體跌落河中,迅速染紅了大片河水。

    船上幸存的建奴士卒也不再鼓噪,他們揮刀的手臂在緩緩放下,愣愣的看著突然慘死的同伴,有些莫名其妙。

    沒誰見過如此兇狠的炮擊,就連新華遠征隊的炮手也隻在訓練場上拿草人當靶子,同樣頭一迴見實戰效果。

    但戰場上沒時間浪費。另一艘小火輪上的前膛炮也響了。這一發打的實心彈,瞄準了靠後一艘建奴木船的水線部分。

    六十毫米口徑的實心彈,重量接近三公斤,炮口初速四百五十米每秒。算一下就知道其動能足有三十萬焦耳。

    ak47的子彈出膛動能才一千六百多焦耳,和炮相比不值一提。

    這發實心彈準確命中了目標。它打中了建奴木船的船舷,引發了一場慘烈的連鎖反應——船舷的木板連同船板在瞬間爆開。

    三十萬焦耳的動能將六七米長的木船攔腰打斷。待在船舷的兩名建奴士卒被爆開的木料紮的像脫毛刺蝟,血肉橫飛。

    在彈丸打擊下,河水衝天而起,大量水花飛濺。河麵先是出現個凹陷,隨即水流湧入,從破開的船舷進入木船內。

    但......這已經無所謂了。

    建奴木船的船體爛了,徹底爛了。雖然木頭不會下沉,但它徹底失控傾覆。船上的建奴士卒沒來得及反應,大多隨著側翻的船體被卷入河水中。

    幸好船沒沉,夏天的河水也算涼快,但猛然入水的滋味卻不好受。幸存者驚慌失措,手腳揮舞,大聲唿救。

    這時候手裏的兵刃也顧不上,隻能丟棄。護身的甲胄更是成了要命的累贅,恨不能立刻脫個幹淨。

    有人就因為甲胄太重,棉甲鎖甲灌滿了水,身子太沉浮不起來。無論其如何掙紮,隻唿唿喊了幾聲,就沒入水中沒了蹤影。

    兩相對比,對付這種小木船,隻要能命中,實心彈威力比榴霰彈還大些。

    阿敏還站在船頭,身後的白甲護軍強行將他給拉了下來。他掙紮了幾了下,發了幾聲怒,並沒堅持。

    隻是鑲藍旗的白甲護軍已經慌了。他們在大叫道:“主子,這夥漢人的炮火太厲害,我們得撤。”

    “撤個鬼,我們這是順流,後撤即死。”

    阿敏一語道破當前鑲藍旗船隊的尷尬狀況。順流還能有速度,逆流不但要掉頭浪費時間,速度降下來連跑都跑不掉。

    眼下硬著頭皮也要向前衝。

    兩發炮彈的時間,對進的雙方把距離拉近到五十米,且還在高速相遇。

    阿敏再次爬起來,惡狠狠的喊道:“戰,戰,死戰!頭一個跳上漢人船隻者,賞兩個前程。斬殺敵首者,賞三百戶。”

    旗主親口下重賞,船上的鑲藍旗士卒穩住了士氣。眼看距離敵人沒多遠,他們不但唿喝大叫,反而有人站在船頭,拍打甲胄,唿喝邀戰,以示無畏。

    砰砰砰......

    兩艘小火輪上的排槍響了。大量煙霧冒出,隨即被

    前行的船體甩下。船上空間有限,玩不起三段擊,十幾個燧發槍兵舉槍齊射。

    拍打甲胄的老兄過於囂張,被好幾杆火槍瞄準,胸口中了三發。前胸看著沒什麽大事,後背就爆漿似的炸開。

    大口徑的彈丸將其甲胄撕爛,連帶心肺骨頭攪成一團,噴灑在江麵上。其屍體撲通倒下,兩眼怒睜,死不瞑目。

    在劃時代的火力麵前,作死就一定會死!

    可距離已然太近,再裝填來不及。鑲藍旗的建奴精銳也意識對手火器實在犀利,幹脆躲在船舷後,等著進行跳幫圍攻。

    此刻,炮兵也沒來得及裝好第二發炮彈。最快的建奴木船衝到數米距離,有大膽的白甲護軍從木船上丟出繩爪套索,試圖把小火輪扯住,或把燧發槍手拉下水。

    周青峰一直站在船頭,目標極其明顯。一艘建奴木船順流直接撞上來,他喊了一聲‘左舵五’。

    操控輪機的水兵擺動輪舵,小火輪船尾擺動,船頭隨之偏移。迎麵撞上來的建奴木船擦邊而過,兩船的船舷發生擠壓,發出吱吱嘎嘎的摩擦響動。

    撞上來的木船噸位不到小火輪的一半,雖說順流而下有一定優勢,但在擠壓中船舷一側抬高,逐漸傾斜。

    周青峰瞧了一眼,再次喊道:“右舵五。”

    輪機兵大聲複述,又轉動輪舵,讓船體擠壓更加劇烈。

    受擠壓的木船上,十幾個建奴白甲兵就像圍城喪屍般,嘴裏咬著兵刃,雙手使勁攀爬。但船體的傾斜讓他們站立不穩,不管如何伸長手臂,也抓不到固定物。

    隨著擠壓繼續,木船傾斜超過四十五度,船上的白甲兵徹底站不住,一個個跟葫蘆似的掉進水裏,浮浮沉沉,大喊大叫。

    有個白甲兵大概是身高手長,好不容易扒住小火輪的船舷,咬著牙想翻身上船。

    船舷後,十幾個燧發槍兵已經下蹲裝刺刀,同時躲避建奴亂射的箭矢和拋飛的兵刃。見到兩隻手扒上來,一名士兵就想用防身的燧發手槍將其打爛。

    等等......船上的班長喊了聲,從腳踝處抽出一柄匕首,照著扒船舷的建奴大拇指切了下去。

    船舷外響起慘叫,一隻手鬆脫。

    班長又切另一隻大拇指。扒舷的建奴再次慘叫,掉進了水裏。隻有兩根血淋淋的指頭落在小火輪的船艙內。燧發槍兵跟玩似的,嗬嗬直笑。

    而在船頭,周青峰沒有絲毫閃避的意思。小火輪還在逆流而上,剩下的建奴木船已經圍了上來。

    上百號鑲藍旗的白甲兵在怒吼大罵,拋繩索,丟斧頭,射箭矢,無不想把這個站著的漢人大將給幹翻。

    周青峰抽出指揮刀,把箭矢斧頭乃至砍刀之類的東西全部撥開。因為沒看到有用火銃的白甲兵,他連挪個腳都懶得挪。

    這份戰場上的從容悠閑太氣人,仿佛在風暴眼中漫步遊覽,視敵人如無物。圍攏的建奴白甲兵紛紛向他破口大罵,唿喊邀戰。

    隻是周青峰聽不懂女真人的鳥語,知道是在罵,卻又不為所動。他隻等著小火輪繼續向上,轉個彎就能打爆這些女真蠻子。

    直到穿著精致甲胄,戴了頂‘避雷’頭盔的阿敏哇哇大叫的站了出來,砍刀一指,高聲喊道:“那個漢人,我是鑲藍旗主阿敏,來與我一戰!”

    哦......這句說的漢語,聽懂了。

    周青峰瞄了眼,覺著對方長相太醜,也沒興趣搭話,拔出腰間的雙管燧發手槍,抬手便是一發。

    砰的一聲爆響,大金國四大和碩貝勒之一,努爾哈赤的侄子,鑲藍旗主,愛新覺羅.阿敏的腦袋被打爛了。

    在周大爺麵前,作死的一定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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