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君不知道這些日子梁晨是怎麽過來的,即便沒有親人離世的痛苦,輕時尚傳媒的問題也足夠他焦頭爛額了。但是,梁晨每次說起來都雲淡風輕,讓遠在千裏之外的她覺得所有的一切都在可控製的範圍內。


    就像現在也是,梁晨語氣中微不可尋的悲傷,更多的隻有疲憊。


    “一切終於結束了,現在就想睡個好覺。你在酒店等我,我過去找你。”


    明君說:“好的,你過來吧,慢點兒開車。”


    雨還在下著,她撐著傘站在路邊,“滴答滴答”的響聲,讓她的心裏更加煩悶了。


    幾個數子如同危險的訊號在頭腦中不斷閃現,聽剛剛的那個人說,對方來勢兇猛,顯然是早有準備。尤其梁敬中的突然離世,股價動蕩,對方借機瘋狂吸進散股。


    明君聽到這裏,不由得在心裏計算,梁家原本持有的輕時尚傳媒集團的股份也就三分之一,蔣家臨近百分之十五。現在蔣家已經完全被梁靜妹拉攏過去了,再加上那些不斷吸收的散股,梁靜姝手中持有的股份已經高達百分之二十幾。


    加之他們是現金收購,本身就俱有先天優勢。梁靜姝出手又穩又快,梁晨已呈出劣勢。很多股東的心思已經動搖了。


    而梁敬中的離世,對梁晨無疑是雪上加霜,那些原本處在觀望中的股民,也會急於拋售。


    明君悶頭想心事的時候,一輛車緩緩停到她麵前。


    車窗降下,清潤的男聲飄出來:“搭車嗎?”


    明君恍惚的望過去,隔著數重雨幕,唐新哲衝她微微笑著。


    她吃了一驚:“你怎麽會在這裏?”


    唐新哲抬手指了指:“這可是臨江的地麵,碰到我很正常吧,反倒是你。”


    對於唐新哲,這才是意外之喜。他駕車過去,眼角掃到路邊一個女人打著傘,傘麵垂得很低,投下的暗影讓她的臉看起來模糊不清。隻是她高挑的身型,讓一個人的形象瞬間在頭腦中鮮活起來。


    唐新哲急踩刹車,車子緩緩退後,車窗降下的一瞬,久別重逢的喜悅和著清新的空氣撲麵而至。


    意識到這裏不能停車,明君快速拉開車門坐進去。


    車廂內開著空調,唐新哲問她:“冷不冷?”他一邊說著,一邊細心的把空調調低。北方的天氣,下雨的時候已經有了絲絲冷意。


    明君理了一下頭發:“不冷。”她接著又說:“本來想打車迴酒店,沒想到下雨這麽難打車。”


    唐新哲說:“你站的不是地方。以後去哪裏,給我的司機打個電話,我把他的號碼傳給你。”說著,他一手劃動手機屏幕,利落的發送給她。


    明君說:“其實不太能用到,在酒店還是很好打車的。”


    “存著吧,備不時隻需。”唐新哲接著問她:“要迴酒店嗎?”


    明君“嗯”了聲:“梁晨說他一會兒過去。”


    唐新哲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緊了緊,其實他也才從梁敬中的葬禮現場迴來不久。潮濕的衣服還沒來得及換下。


    “嗯,安慰他一下吧,今天他的情緒的確非常低落。”他又訕訕的說:“但我實在懶得搭理他。”


    明君下意識問:“你們怎麽了?”


    唐新哲自鏡中看了她一眼:“看他非常不爽啊,我們兩個基本是兩看生厭的狀態。”


    明君忍不住發笑:“為什麽我覺得你們兩個人是因愛生恨呢?”


    唐新哲坦言:“那也是因為你。”


    這件事上明君沒法裝傻,她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事實上她在心裏覺得愧對唐新哲,一直想找個機會推心置腹的跟他聊一聊。


    唐新哲在那邊又說:“聽夏童童說你迴來了,我就想約你見個麵。你是不是該給我個交代呢?”他閑散的打著方向盤,望向她的目光灼灼,卻不容反駁。


    明君想了下:“今晚吧,有時間的話一起吃飯?”


    唐新哲點頭:“好,我讓秘書訂位子。”


    將人送到酒店門口,唐新哲就駕車離開了。


    透過後視鏡,看到明君進了酒店的旋轉門,他的目光即刻暗淡起來,心裏抑製不住的落寞,仿佛被掏空了一般。


    明君迴去沒多久梁晨就到了。


    他的衣服已經濕透了,發梢也在滴水。


    明君吃了一驚:“沒打傘嗎?”她連忙轉身,準備去浴室拿幹毛巾。


    手臂被一把攥緊,梁晨驟然拉近她的身體,從身後緊緊的擁抱住她。


    他濕漉漉的臉頰紮進她的脖頸中,須臾:“君君,我覺得太難過了。”


    明君握住他的手,心髒緊縮成一團。她想安慰他,可是,一時間找不到可以平撫悲傷的詞匯。


    室內一時靜寂無聲。


    梁晨很快放開她:“把你的衣服都弄濕了,我去洗個澡。”


    明君給他的助理打電話,將梁晨換洗的衣服拿過來。


    掛斷電話,明君走到窗前。雨下得更大了,天空像被撕裂了一個口子,瓢潑大雨灑下來,讓原本煩悶的心情更加密不透風。


    真是糟透了的一天。


    明君心裏默默的想著,忽然天空劃過一道閃電,雷聲震耳欲聾。明君隻覺得一陣心驚,第二個響雷不等滾過,耳朵被一雙手掌覆住。


    整個世界頓時銷聲匿跡,隻有窗外的火蛇一般的雷電,從天的一邊跑到另外一邊。


    明君慌亂的心緒漸漸平靜下來,周身彌漫的氣息讓她心安。


    她拉下他的雙手轉過身:“有你在我就不害怕了,來吧,我幫你吹頭發。”


    梁晨懶洋洋的,他隨意抓了一把濕淋淋的頭發:“不用吹了,我眯一會兒。”


    “不吹幹對身體不好。”明君拉著他過去。


    梁晨的頭發很柔軟,吹幹後漆黑蓬鬆。有段日子沒剪了,額發已經有些蓋過眼睛。


    明君放下吹風機,抬手撩起他的額發。發現梁晨狹長的眼睛已經閉上了,被她的小動作驚醒,他猛地攥上她的手腕,指掌一用力,明君猝不及防跌進他的懷裏。


    梁晨眯著桃花眸子定定的看著她,疲憊的緣故,他的嗓音低沉:“我真的很想你。”


    明君一手觸碰他的臉頰:“我不是就在你麵前了。”


    梁晨臉頰逼近,氣息湊近她說:“就算你不迴來,我也打算過去找你了。”他低頭吻上她。


    明君被他緊緊箍在懷裏,綿密深長的吻也讓她很難透過氣來,感覺就要昏厥的時候,他終於放開她。


    但還是很動情,抓著她的手指一根根親吻。


    “現在不行,睡一會兒我要迴雜誌社開會。”


    明君知道時間的緊迫性。


    就在梁家辦理喪事的時候,他的眼睛也一定沒敢離開股市。時局到了最緊迫的時候,稍有差池,就會讓整個輕時尚傳媒萬劫不複。


    明君催促他說:“你快去睡吧,醒來吃點兒東西。”


    梁晨這幾日的睡眠本來不好,被太多的事情困擾,很難不有輕微焦慮的感覺。


    但是,因為明君的突然出現,他的睡眠改善了,一想到有她在,他就無比安心。


    疲憊的身體沾到床麵,很快就睡過去了。


    熟睡的程度近似昏厥。


    梁晨感覺整個人仿佛陷在一團棉花裏,花白的,他有些分不清到底是棉花,還是根本眼前就有一道光?


    他努力的想要看清楚,眼睛卻怎麽也睜不開。


    就在梁晨焦躁得額頭生汗的時候,忽然聽到一陣說話聲,很陌生的歡笑聲,梁晨卻忽然停止掙紮,鎮定下來。


    聲音越來越清析了,是許佩佩和梁靜姝的聲音,還有梁敬中的聲音,一切聲音又都是那樣熟悉。


    梁晨聽到自己的歎息聲,他隱隱感到一陣安心,原來所有的支離破碎都是假的。他的家還是完整存在的,父親也沒有因病去世,,他們就在他的眼前……


    眼前那團白光漸漸散去了,他終於看清楚。是在梁家老宅的客廳裏,說話的人是許佩佩和梁靜姝,她們坐在沙發上手拉著手的聊家常,兩人的臉上有笑,和樂融融,這樣的場景還是頭一次見。


    梁晨忍不住微笑,眼風一錯,他看到沙發對麵的梁敬中。在他看向他的時候,梁敬中也正扭頭望向他。


    梁敬中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很溫和的笑容,也是他很少看到的。


    他目光柔和的注視著他,然後說:“爸爸要走了,這個家就交給你了。”


    梁晨問他:“爸,你要去哪裏?”


    梁敬中沒有迴答他,已經站起身向廳門走去,他的步伐健碩,行走很快,眨眼就紮進了門外耀眼的日光中,整個人被吞噬掉了似的,消失不見。


    梁晨心髒沒由來的一陣悶痛,就要透不過氣來了。他急切的大喊:“爸,爸……”


    明君本來在客廳裏給夏童童打電話,聽到客房中撕心裂肺的唿喝聲,她連忙掛斷手機跑進來。


    梁晨已經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他唿唿的喘著氣,一臉的驚慌失措。


    明君看到他的眼睛濕潤,連忙伸手抱住他,“別害怕,你做夢了……”


    梁晨呆怔在那裏,良久迴不過神來。夢裏大喜大悲兩種情緒劇烈交織,撕擰著他的心魂。


    到現在他隱約還能聽到許佩佩和梁靜姝有說有笑的聲,以及頭腦中清析烙印著梁敬中那張溫和又含笑的臉……


    梁晨的心髒忽然一陣撕擰的疼意,他痛苦得幾乎叫出聲來。猛然脫離明君的懷抱,魔怔似的跳下床。


    明君注意到他驚悚的表情,以至於他的俊顏慘白若紙。她跟著一陣心驚:“你怎麽了?梁晨。”


    心裏巨大的難過已經讓梁晨有了生理反應,他隻覺得肺腑中一陣翻騰,仿佛喝多了酒一樣翻江倒海。


    為了隱忍痛苦,他薄唇緊抿。好一會兒,隻問她:“我的衣服呢?”


    明君將助理送來的衣服拿給他。


    梁晨快速穿好衣服出門,門板關合的一刹,他用手臂撐住,仿佛到了這一刻才終於收迴一點兒心神,告訴明君:“迴來我會跟你解釋。”


    明君目光堅定的點點頭。


    那扇門板隨之關合。


    沉悶的響聲,就像砸在明君的心上,她意識到一定有什麽災難性的事情發生了。


    明君的身體無力的滑坐到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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