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恩離開安習館後沒有立刻迴公寓,雅美已經給他電話了,今晚她要和鷲峰紫苑老師一起,

    為如願考.上京大的南岸乙姬開第四次慶祝會。

    南岸乙姬是大家的老朋友了,考上京大更是學生時代了不起的履曆,大家為此慶賀也是理所

    當然,馬恩也參加過。隻不過,馬恩琢磨了一下情勢,覺得這些女人找到了借口,至少還要再開

    十多次慶祝會,直到來年。所以,恕他不能奉陪到底了。

    南岸乙姬原先還怪不好意思的-來,覺得自己也不是取得了多麽了不起的成就,卻老是被

    朋友掛在嘴邊翻來覆去地提起,內心裏有些尷尬;二來,這些慶祝會不用自己付錢,可每次都是

    其他人出錢,自己隻是坐享其成,未免有些不地道。可大家這麽熱情,怎能拒絕呢?

    她私下裏找馬恩商量過:“雖然每次都很開心, 但總覺得這麽開心的話,是不是有些太奢侈

    了?”

    她言下的“開心”對比的是在海邊小鎮時的經曆。

    如今和她一起慶賀的, 沒有高中時代以及更早先的朋友,全是在海邊小鎮的冒險中認識的。

    冒險結束後,大家迴歸正常生活,她也終於來到文京區,於是,大家又把自己的親朋好友介紹給

    她認識,- -來二去,她就有了更多在東京地區生活和工作的朋友們。,

    這些新朋友中,有年長的,有和她同歲的,也有比她年幼的,雖然性格和家世各不相同,也

    有和她:一樣隻是普通家庭的孩子,可要說有什麽共同點,那就是讓她感受到了接納和溫暖吧。不

    能說她過去的生活有多麽困難,隻是對比起現在的生活,總而言之還是單調了許多.

    在新的城市開始嶄新的學業,嶄新的生活,即便平日裏有些小煩憂,但大多數時候還是快樂

    居多,仿佛連一貫可見的事物都變得煥然-新,閃閃發亮。

    南岸乙姬知道,這就是幸福。

    可這幸福不禁讓她想起海邊小鎮的故事,那時發生了太多事情,她至今都有想不通,不如意

    但又無可奈何的地方。那是殘酷的,惆悵的,有幾個共渡難關的朋友隻在迴歸正常生活的頭幾

    個月發來明信片,之後就再無音訊,不免令人擔憂。

    自己得到了幸福,而不是自己認識的人都能得到幸福,也不是自己經曆過的,所見到的每一

    個地方都充滿幸福一南岸乙姬無法不在意 ,她心底清楚,這就是無可奈何,而這無奈讓她感到

    自己的幸福是“奢侈”的。

    她多麽希望,至少是自己認識的那些好人們,都能享受到這平靜生活帶來的富餘和美好。

    “所以,你因此感到不安?”馬恩這麽問。他倒是不認為南岸乙姬隻是吃飽了撐著,想了多

    餘的事情。能夠認識到今天的美好和來之不易,並為尚未美好之人而煩憂,這是充裕之人的底氣

    但不應該是一-種錯誤。他隻覺得這位新進的大學女生有-顆純真的心,因為,對方即便在困境

    交加,乃至於生死存亡的時候,也同樣是這樣一個會為他人著想的人。

    “也不是這麽說南岸乙姬盛起眉頭,她覺得用“不安”來表達有些太過了,“隻是有

    點兒忐忑,就像做了一場美夢?有點不太真實的感覺。”她這麽說著,又不好意思地暗自

    呸了幾聲,覺得自己說得太重,有點對不起為此遍體鱗傷的其他人。

    她心裏也明白,如今自己的安穩和幸福,自己並非沒有付出。

    “不真實一” 馬恩為她的形容笑了-下。在南岸乙姬眼中,這位尊敬的先生和過去一樣斯

    文溫暖。

    “不管怎麽說,幸福就是幸福,你的內心是不會欺騙你的。你能為別人著想是好事,可對自

    己的幸福如此不信任,又如何去麵對那些求之而不得的人呢?”馬恩這麽開解她,“哪怕覺得是

    在做夢,可這難得的美夢,難道不應該放下所有的疑慮去享受嗎?如果連做個美夢都覺得太奢侈

    ,那你難道都要生活在噩夢裏,才會感到安寧嗎?”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馬恩先生。”南岸乙姬爭辯到。

    “也許吧,共情和同理是人類社會關係中的和諧表達。”馬恩平靜地看著她,"乙姬, 你也

    許有些糾結,說不清自己的想法,那沒關係,人的情感總是很複雜,因為那並不是私人之事,而

    是自己和他人協調共存才會產生的東西。今天,無論我闡述多少道理,都沒辦法化解你心中的疑

    慮。但如果你相信我,就不需要,也不應該為自己的幸福找不幸福的道理。

    “當然,我相信馬恩先生。”南岸乙姬聽不懂那些高深的詞匯,諸如什麽“人類社會總和"

    的太過寬泛的用語,但她能聽懂

    最後那一句,也一直信任馬恩。一同經曆過那些事情的人,有幾

    個是不相信馬.恩先生的呢?

    馬恩先生以身作則,是知名作家,又是大學老師,即便年紀輕輕,可知識閱曆卻有著令人側

    目的厚重,所言所行皆令人信服。時間也在證明,他的觀點也許不可能全對,但至少不是在犯僂。在所有可見和不可見的選擇中,他的提議總是穩重的,這是-個值得信賴和尊敬的男人。

    所以,如果自己在苦惱,而馬恩先生給了建議,那在自己有答案之前,聽從對方的建議,哪

    怕不是最好的,但也不是最壞的一南岸乙姬早有這樣的想法, 所以才會來找對方商量。如今,

    她得償所願,心底那稍稍的焦慮,因為相信對方的言辭而平靜下來。

    “不過,每次聚會都是她們付錢,未免太破費了。”南岸乙姬的心情放鬆了許多,說了一些

    比較庸俗的抱怨,“而且, 每次都拿我當借口,真當我不知道嗎?”

    馬恩眨了眨眼睛,對比之前的言辭,倒有些輕佻:“你猜雅美她們多有錢? ”

    “什麽?”南岸乙姬有點沒迴過神,“多少錢

    “讓她們做她們喜歡的事情,如果她們喜歡的事情,能夠讓她們感到高興,也能讓你感到幸

    福,這沒什麽不好。”馬恩收斂了一下言語中的輕佻,正色說:“你之 前不是還在煩惱隻有自己

    幸福嗎?你難到覺得她們不是樂在其中嗎?如果你換個思路,那些你覺得不太好而有點不安的事

    情,其實正是給了她們快樂的事情,那你還會覺得難以接受嗎?”

    南岸乙姬聽他這麽一說,不禁瞠目結舌,覺得有點道理,但又和自己之前所想的,不是同一

    件事。

    “真是歪理——馬恩先生也會張嘴說瞎話呢。”南岸乙姬暗自嘀咕著,她想起來了。這位令

    人尊敬的馬恩先生不僅會講道理,也會講不太正經的道理。總而言之,他總是有理的,有時更是

    咄咄逼人的,總而言之,馬恩先生可沒有表麵看起來的那麽溫馴純良。

    可是,這正是她熟悉的馬恩先生,也是這樣的馬恩先生才讓她信賴信服。

    被馬恩這麽一繞,她更是把之前的那些糾結扔到九霄雲外了。再迴頭想想,她隻覺得自己這-

    陣的苦惱,仿佛隻是做了- -些蠢事。

    “這就是說話的藝術,你如果總能讓別人偏題,就能有-些比較有意思的收獲。”馬恩笑著

    說。

    “啊,馬恩先生,你又在捉弄我!”南岸乙姬羞惱地抱怨起來,這位馬恩先生的一些話令人

    聽不出真假,哪怕用意很直白,但這直白本身又是不是話術的陷阱呢?南岸乙姬親眼見過許多人

    被馬恩先生耍得團團轉,而她自己也沒心力去揣測馬恩先生-

    她隻是更堅定了心中的想法:聰

    明人才會去思考複雜的問題,她這樣庸俗又愚昧的人還是相信馬恩先生就完事了。

    “京大的學習有趣嗎?”馬恩換了個話題。

    “還挺有趣的。”南岸乙姬鬆了口氣,連忙說:“我總算是完成了 -個心她脫口而

    出,卻又不禁愣了愣,有一個從未有過的念頭浮現在她腦海中:自2完成的,究競是誰的心願呢

    可是,這明明是自己的心願吧。考入京大,這本來就是許許多多學生的夢想。南岸乙姬為自

    己的又-次胡思亂想失語,她發現自己真的動不動就會想些有的沒的。她暗自為這樣的自己吐槽

    : 我還真是個杞人憂天的笨蛋啊。

    “有趣就好。”馬恩掃了一眼她臉上變換的表情,笑著說:“複習辛苦了, 就如我之前說的

    , 那麽多的付出,終於開花結果,隻要享受就行了。就算要煩惱未來的事情,也請先享受輕鬆的

    現在吧。”

    “好的,馬恩先生。”南岸乙姬迴答。

    距離這場諮詢對話已經過去了月餘,馬恩再沒聽到南岸乙姬有相關的抱怨了。每當妻子雅美

    去參加慶祝會,這一整天都是他的休息日 ,哪怕還有學校的事情要操持,他也會感受到難得的平

    靜:不僅僅是身體上的,也是精神上的。

    有一位美麗熱情的妻子固然是好事,不過,當妻子雅美在身邊的時候,他可沒辦法真正清閑

    下來,生活上如是,工作上如是。對普通人家,大概是煩惱家庭資金問題,但馬恩的資金是富餘

    的,他要考慮的是不那麽普通的事情。而這種不普通的事情,也是他的日常,是他的瑣碎。

    他在迴家途中,到了正在建房的住宅地看了-眼正在進行工事。這塊地的背後有諸多彎彎繞

    繞,在安全工期內,要明年才能搬入新家。現在他和妻子雅美依舊住在那座“小島公寓”的十三

    樓四號房。四

    號房的怪談已經結束,就住家而言沒什麽不好的地方,房間不大,但住兩人已經足

    夠,管理員也很負責,也和新來的房客有了一定的熟絡。讓他真正下定決心搬出公寓的原因,依

    舊是他的妻子雅美本人。

    雅美沒有抱怨過公寓的生活,隻是馬恩覺得公寓的住客還是太多了,雅美和鄰居的關係也正

    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改善。在大家口中,雅美的風評很好。但這對馬恩而言,可以理解,卻並不理

    想。他希望能給雅美一個更好的, 更為幽靜的環境。

    當然,要說妻子雅美本人是喜歡人多熱鬧,還是喜歡幽靜淡雅,馬恩也不太清楚。馬恩提起

    過這方麵的話題,雅美總是“都可以”的感覺。馬恩覺得她的這種態度不是騙人的,她真的不在

    乎。

    隻是,哪怕妻子不在意,馬恩也必須提供他認為最好的。

    大都會的獨棟大房子,帶花園和草坪,周遣充斥著在大都市裏難能可見的自然綠色,附近交

    通便利,學校醫院俱全,既有繁華的商業區,又有閑情逸致的小區公園。無論是陽光明媚和陰雨

    德靄,在家裏寬敞的陽台望去,都別有一番情趣。 如此愜意而舒適的生活,在大陸可是諸多人一

    生的夢想。哪怕現在還是一片工地的狼藉,可爬上手腳架,就能想象未來的美好。

    馬恩也從小懷抱著這般庸俗的夢想,也是第一次擁有這樣的一一個家。哪怕不提妻子雅美的喜

    好,他自己也是喜歡的。

    所以,他對這棟住宅的工事十分用心。

    尤其是地下室工程。

    地下室已經開鑿出模樣,並進行了加固,雖然還遠遠談不上完工,可裏邊的空間已經不會有

    更多的改進了,而更進一一步的工程, 也不會再由施工隊進行。

    工人們已經離開了,這裏和安習館那邊不一樣,晚上是不開工的。馬恩離開工地,轉到花園

    地的籬笆和車庫之間的罅道。

    這幾個月來,住宅的建設重點,至少-半都放在地下室,在這裏的工程如約完成後,馬恩開

    始抽時間對地下室進行整理完善。這間地下室是他的私人設計,雖然沒有特意保密,但也不會特

    別提起,妻子雅美也知道這間地下室的存在,不過,具體有多少層,並不會展現在眾人皆知的工

    程計劃上。

    地下室有三層,第一層是眾所周知的倉庫。第二層,是特殊許可的特殊施工,無法直接通過

    地下室一層進入,入口處有數個,都在房子外側。馬恩進入展接近房子的入口,完成安全驗證,

    通過陷阱過道。

    四周的牆壁上有裸露的管線,顯得十分粗糙,可這些管線是由馬恩親自布置的,不以尋常住

    家的安全便捷的走線為目的,反而用-種繁複的方式,構成令入疑惑的圖形。縱觀這圖形,也很

    難讓人理解,這究竟是在表述何種意義。它是抽象的,源於馬恩解讀的二十四節氣,以及他在這

    一年 多裏獲知的匪夷所思又怪誕離奇的知識。

    裸露在外的管線看起來很容易損毀,可它有更加獨特的作用。這是馬恩的安全屋,他終於有

    了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安全屋。

    能源激發的光芒,是淒慘的綠色和神秘的紫色交匯,在管線上持續流動。馬恩也說不出為何

    會發出這般顏色的光來,但這些布置參考了一位瘋狂科學家的提議,擁有一些超出現代科學理論

    的宇宙道理。而這般布置針對的,自然也是那些怪誕莫名之事物,以及宇宙那不可測的自古深邃

    的黑暗。

    隻有深陷危險之中,才需要這樣-個安全屋,普通人是不需要的。

    馬恩的日常,並非普通人的日常。即便有一整個幻夢境文京區作為基地,馬恩也從不敢小窺

    那些已知和未知的怪物,在他眼中,幻夢境文京區並不比這小小的安全屋更加安全。

    他躲在這裏,正如那位瘋狂到了隻剩下腦袋的大科學家,哪怕擁有-身超乎人們理解的知識

    和技術,也依舊要多年如一日的躲在自己的安全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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