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烏克蘭女人而言,死在這個怪誕離奇的戰場上的每個人都是自然淘汰的結果,但在殘酷的

    自然淘汰中也並不總是弱者必定滅亡,否則食物鏈就不再具備推動生命繁榮發展的現實意義。在

    現實可見的,至少是在這個星球上已經被證明確鑿的食物鏈中,弱者不僅可以生存,還能夠在延

    續的進化中逆轉自身在食物鏈上的位置。而這個過程不單是一個漫長的動態,也同樣會發生在一

    個相對短暫的時間範圍內。

    烏克蘭女人自認是一一個殘酷的自然淘汰論者,但是讓她認可這個理論的基礎,並不在於片麵

    的經驗主義和教科書式的流行言論,而在於她在自己所認知到的自然淘汰中看到了機會,看到了

    未來,看到了-條能夠延續自我的生存和勝利的道路。

    如果自然淘汰理論不會給人帶來任何希望,她相信自己就算理性去認可,在感性上也無法接

    受。反過來說,如今她麵對這些可怕的怪誕離奇之物,一直相信、思索、貫徹並執行的理論,就

    是她的信心和勇氣的源頭。

    這些怪誕離奇之事物在很多人眼中是混亂的,然而,-旦將它們放進這條自然淘汰的食物鏈

    中,它們的位置便是有序的。在她眼中,這些讓人精神崩潰的混亂是源於不理解,人類不理解這

    些東西,並很有可能在很長很長的時間裏依舊無法去理解這些東西,但是,如果能夠將它們的影

    響置入她所能理解的廣義的自然淘汰中,置於那些現代人都能理解的食物鏈常識中,那麽,理解

    和不理解就變成了-種相對性的概念,而不是一種絕對性 的狀況。

    她相信的自然淘汰理論是有序的,但又不存在弱者注定要輸,食物鏈無法更改的情況。將這

    些怪誕離奇之事物代入這個理論中,將它們視為實際意義上的強者一這些強者僅就其自 身的性

    質而言有一些極難被 人們理解的混亂,但在自然淘汰的食物鏈中卻又有一個位置。 那麽,自己這

    些弱者當然也沒有理所應當會輸的理由。

    這個所謂的“神子”也好,那個無法直接觀測到的所謂的“結緣神”也好,它們的強大體現

    在不同的層麵上,而這些強大的特質已經有人用自己的性命去測量、評估和總結了。所有在這個

    戰場.上死去的生命,是令人惋惜的,卻又不是微不足道的。盡管烏克蘭女人也覺得這麽說很不人

    道,但是,從她自身的處境來說,無論是佐井久之等人的犧牲,還是馬恩的敗落,都是一個確鑿

    無疑的標尺。

    這些標尺帶來了豐富的信息,但又並不完全會通過“旋律”表現出來。烏克蘭女人固然在聆

    聽"旋律”,喜歡並擅長利用“旋律”中的信息,但是,如果隻懂得接收、使用和分析“旋律”

    帶來的信息,在她看來是極其稚嫩的。從“旋律”中獲得信息的多少井不能成為勝負的決定手,

    她已經在很多人身上驗證了這一-點,代價就是那些人的生命。

    正如她能夠戲耍鍵盤手,正是因為,鍵盤手在“旋律”上走得如此深遠,將“旋律”在事實

    上變成了她自身的唯一一哪怕對方 如今謀求脫離“旋律”所營造出來的影響,但是,在烏克蘭

    女人看來,鍵盤手不過是從一-個歧途走向一個幻想罷了。

    這些思考和理解,不是在這一-刻才在烏克蘭女人的腦海中產生的,而是一一個日常的持續性積

    累的結果。而這個結果在每一次麵臨危險的時候,都會成為她抗爭的勇氣和智慧。哪怕這份勇氣

    和智慧不會在每一次危險來臨時,都會成為致勝手段或救命稻草,正如她置身於“大迷宮” 中,

    這些思想並沒有起到決定作用,但她在反思自己的幸存時,依舊能夠看到這些思想結晶在情況發

    展中所起到的正向推動作用。

    此時也不例外,她沒有因為感受到“結緣神”那無處不在的存在感而發瘋,她當然也會為之

    心驚肉跳,有一-種窮途末路,無可抵禦的恐懼。甚至在一部分思維上, 也會產生一些邏輯的絕望。但是,這些令人絕望的感性和理性,無法徹底淹沒她的理智,依1舊有一個充滿希望的理念或信

    念牢牢紮根在她的感性和理性中。

    當她拉響小提琴,那跳躍的音符漸漸變得清晰,匯聚成一首冷冽的旋律,就如同冬天裏的狂

    風,如同旋轉的雪花,仿佛要將空氣都給凍結了。在烏克蘭女人這裏,旋律就是波動,無論是那

    莫可名狀的“旋律”,還是常識意義的“旋律”,概括為廣義上的聲音,將波動視為其本質,便

    有了可以理解的基礎,即便包羅萬象,也具備統-一性。

    波動,能夠演繹在她認知範圍內的一切,可

    以表現出豐富的性質,可以去描述多樣化的狀態。在烏克蘭女人眼中,自己在麵對“大迷宮”時的困境並不能代表所有怪誕離奇之事物都會帶來

    這樣的困境。也許“神子”比“大迷宮”更強,更加怪誕,但是,如果“神子” 的強大是偏科的

    而它的弱點又處於她的認知範圍內,那麽,波動就會鑽入它的弱點中。

    她根本不需要花費時間去研究這個“神子”的弱點是否處於自身的認知範圍內,因為,“旋

    律”擁有一定的自主性,而波動擁有廣泛的輻射性,可以自行沿著她的認知範圍進行擴散,尋找

    並產生反饋。

    每個人的“旋律”都擁有自己的特質,如何運用和開發這種特質,是每個午夜迴響行走者都.

    必須完成的作業。撇除那些好聽的名字,看起來很奪入眼球的現象,擁有極強表現力的戰鬥風格

    ,這個被她稱為“自律式波動攻擊”的研究才是實質,也是她真正的強大之處。

    那一係列冠名“波動”的招數,聽起來很厲害,但也不過是障眼法罷了,就如同馬恩的話術

    一樣。

    小提琴的旋律漸漸變得鬆散,從急到緩,從高音落入低音,那股冷冽的音質似乎也變得春風

    和煦,然而,柔和的旋律沒有讓“神子”發起反擊,它反而縮得更緊了。原本那些絲線編織起來

    ,還如同一 條五彩斑斕的毒蛇,此刻卻顏色褪去,重新變迴了一團純黑色的球體。這個球體的表

    麵比之過去還要光滑,完全看不出來是由絲線編織而成的。

    烏克蘭女人皺了皺眉頭,最初她依稀能夠感受到幾處共鳴點。在這個囊括了噩夢的主旋律中

    她的旋律是不起眼的,卻能讓零碎的音色和節奏向自己的演奏靠攏。按照最好的預期,自然是

    不斷讓旋律發生共鳴,通過共鳴一點點去改變,最終讓整個主旋律走調。一旦主旋律發生走調,

    乃至於靠近自身的“旋律”,從“旋律”的角度來說,那當然就意味著自己成功地扭轉了局勢。

    然而,當“神子”完成了收縮後,共鳴點也在急劇減少。它的“旋律”正因為它的動靜而產

    生-一些微妙的變化,在烏克蘭女人聽來,這種變化就是打斷共鳴的原因。

    她也不覺得意外,無論是常識的事物還是怪誕離奇的事物,其“旋律”都是複雜的,動態的

    因為這些事物都是發展的,動態的。

    在烏克蘭女人的理解中,混亂也是動態最強的表現,這種動態和這些怪誕離奇之事物表麵呈

    現出來的靜止和凝固沒有太大的關係,而是一種內在的變化。

    因此,當自律式的旋律攻勢無法引發共鳴時,也就意味著這個怪物內在的動態已經暫時跳出

    了她的能力範圍一她無法繼續通過 “旋律”去影響對方,本身就宣告了這一-次攻擊的失敗。

    更大的問題在於,在這種極限的攻防戰期間,她也不可能讓“旋律”脫離自律式,從研究的

    角度去判斷對方的動態究竟發生了什麽具體變化。當自律式無法起作用,她就會喪失精確打擊的

    能力,而不得不用盲測的方法,遍曆她能夠做到的旋律調整。

    毫無疑問,遍曆盲測是最沒有效率的。而在戰場上,效率至關緊要。

    困難如預期- -樣到來,唯-的好消息是,如果“神子”- -直龜縮,就不可能發動攻擊。它需

    要調整,這本身就意味著它此時此刻還不具備全麵的壓倒性的優勢,而它的攻防轉換同樣需要時

    間,這段時間就是自己等人找到致勝機會的窗口期。

    哈姆雷特,佐井久之,吉他手,都曾經用自己的“旋律” 對這個怪物完成了壓製和封鎖,但

    是,時間並不長,“神子” 總是如有神助,在反擊中搏殺。烏克蘭女人再一-次從事實上牽製了“

    神子”的擴張,已經不能讓鷲峰紅苑感到放心。

    隊友們的死亡並非巧合,從最壞的角度也能夠想象,一旦“神子”再次找到機會,烏克蘭女

    人的處境就會急轉直下。按照過去形勢轉變的速度來判斷,眼前的優勢不免有些虛幻,無法讓人

    抱有勝利的喜悅。鷲峰紅苑的神經緊繃,幾乎能看到突然發生某種狀況,而導致烏克蘭女人功虧

    一簣的幻覺了。

    如果不能一-口氣解決這個怪物,就必須要在這個短暫的窗口期找到延續壓製的方法。之前有

    哈姆雷特,吉他手和佐井久之輪番上陣,還有馬恩先生壓倉,現在又有誰能夠接替烏克蘭女人呢

    鷲峰紅苑看了警視正。她不否認警視正的勇氣,身處高位卻能身處-線,她無法對警視正要

    求更多。警視正理所當然是有才幹的吧,沒點本事又如何當上警視正呢?鷲峰紅苑聽說過這位瞥

    視正的一些事跡,證明

    這個中年男性並非素餐屍位之人,不過,警視正會比佐井他們更強嗎?鷲

    峰紅苑一點都不覺得。當然,她也不覺得,自己能比警視正做得更好。

    實際上,鷲峰紅苑覺得自己虛弱得快死了。這個時候,如果要有轉機,那- -定是在能夠製造

    轉機的人身上。她的目光掃過所有的幸存者:吉他手自顧不暇,知音愛美小姐和經紀人小姐更不

    可能有這樣的能力,最後的希望依舊落在那個僵立的身影上-

    馬恩先 .

    一必須喚醒馬恩先生。

    她正這麽想著,希望自己或許能通過神社的儀式做點什麽,就見到警視正扯了扯領口,向那.

    個僵立的身影走去。她看得出來,幣視正的腳步十分謹慎,顯然心有顧忌。而她自己也確實對之

    前那個熟悉又陌生的馬恩先生心有餘悸,哪怕事實證明,是對方救了她一命,但是,那抹如同裝

    了一個不同靈魂的深紅色,同樣讓她感到恐懼。

    當然,鷲峰紅苑相信,馬恩先生發生那樣的變化,不一-定是-種很糟糕的情況,或許可以視.

    為某種策略,並且也事實上起了作用。但是,相比起過去那個自己能夠理解的馬恩先生,她完全

    無法理解出現那種異常變化的馬恩先生,她隻覺得當時的馬恩先生比起人類,更像是和“神子”

    一樣的怪物。

    “警視馬恩先生他她虛弱地說。

    “別擔心,我或許有辦法。”警視正說得十分肯定,仿佛充滿了信心,但他自己也心中惴惴。他跟隨烏克蘭女人迴歸戰場,隻看到了那抹飄忽遊走的深紅色和淩厲的刀光,僅就看到的狀況

    來說,似乎- -切都是合理的,正常的,結果也不差,至少這位大陸來的馬恩先生擁有極強的戰鬥

    力,並成功保護了柔弱的少女。

    但是,從這位幸存的少女眼中,他完全可以看到那種毫不掩飾的恐懼感,那是對現在這個馬.

    恩的恐懼,是- -種難以理解的情緒。老辣又謹慎的警視正肯定不會錯過這些信號,通過鷲峰紅苑

    簡單的述說,他對馬恩的狀態也有深深的擔憂。

    即便如此,正如鷲峰紅苑的目光遊移所揭示的事實,他這裏沒有太多的選擇。他不是一個強

    大的戰力,對如何對抗這個“神子”也沒有任何頭緒,而馬恩一直是隊伍的定海神針,沒有他的

    策略和才能,自己這夥人根本走不下去。

    烏克蘭女人很厲害,但是,一直勢如破竹的她也陷入了僵持,警視正能夠感受到情勢之緊迫

    神社巫女寄望於有能力之人的破局,他也是一-樣的想法。

    現在自己- -方已經被打得一盈散沙, 要想最後一搏, 就必須要將剩餘的戰鬥力重新聚集起來。警視正相信,馬恩是不可或缺的。

    “雖然不知道馬恩先生現在是什麽情況,但你吃過他的那種藥物吧?很痛,但痛就對了。”

    警視正-邊走去,一邊說:“我想, 他身上應該還有一些吧?”

    鷲峰紅苑愕然,瞬即恍然大悟,用力點頭。沒錯,那種令人避之如蛇蠍的藥物,說不定真能

    讓馬恩先生恢複過來。

    “是的,-定是這樣!馬恩先生該吃藥了。"她隻覺得精神-振,連聲音都不那麽虛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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