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麵體構成的巨大牢籠緊緊貼著“神子”的外殼,它依舊是絲線狀的,依舊可以編織出各種.

    形狀。但在強大的拘束中,它已經無法自由伸展,那些曾經如浪潮般襲向眾人的絲線不是斷裂,

    就是被其自己收了迴去。這個怪物是無定形的,但它的功能性明顯和它的外形有明確的聯係。它

    一旦改變策略, 就必須重新構成別的結構。這些動作在它的體型下顯而易見,如果說它有什麽容

    易被抓住的弱點,這個規律大概就是它的弱點吧。

    在佐井久之和吉他手的“旋律”中,它的體積不斷減少,在短短十幾個唿吸裏,已經隻剩下-

    棟房子的大小,哈姆所製造的牢籠大小也隨之縮小變化。在此期間,它掙紮過,它反抗過,它

    那巨大的體積很容易就能人聯想出一一個畫麵:這些絲線若是隨意抽打,也足以將地麵打出一條條

    裂縫來。它更是變幻了三種形態,使用了三種明顯由不同物質和能量構成的炮擊。

    巨大的閃光,數次耀化了眾人的眼睛。可這一次,再沒有衝擊波釋放出來,全都被牢籠從裏

    邊擋住了。

    怪物那堅硬的身體足以讓它自身在零距離下承受這些炮擊的威力,但也同樣無法撼動緊貼著

    它的牢籠。它的掙紮愈加展現出它的狼狽,而不再是之前那種令人心驚膽戰的壓迫感。在佐井久

    之吉他手和哈姆的配合下,這個“神子” 第一次表現出了無以為繼的弱勢。

    與之相對,哈姆也在承受巨大的壓力,明眼人都能看到他身上的傷口,他的身體已經殘破不

    堪,那一條條血痕就好似他的臉,他肌膚,他的身體傷上下,都在產生- -種令人驚駭的龜裂一

    和正常人受到傷害時的傷口截然不同,全身同樣籠罩若防護層的哈姆,現在看起來就好似一尊將

    近破碎的雕像。

    即便如此,他依舊緊緊抓住手中的鎖鏈,仿佛他也在拉扯著那座牢籠,讓這怪物的“神子”

    進退不得。

    “完了,,咳看著體積不斷迴縮的“神子”,哈姆嚼著血,發出模糊不清的

    笑聲。他沒有聽到其他人的唿喊,他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了。當他用牢籠困住了這個怪物時,甚

    至連那一直迴蕩在荒地上的《北極星》也無法讓他的耳膜再一次振動起來。 但是,《北極星》 的

    旋律一直都在他的心中,而他的旋律,雷特的旋律,也在《北極星》中,他能聽得到,他相信自

    己能夠聽到。在他的腦海裏,在他的內心裏,那個熟悉而美好的旋律一直在迴響。

    這個世界變得好安靜,安靜得隻有腦海中的旋律在迴響。他覺得視野有些模糊,怎麽睜大了

    眼睛去看,都看不清那個龐大的怪物,漸漸的,光線似乎也漸漸暗淡下來了。當怪物釋放強烈的

    光和能,他才驟然能看清楚-些,但很快,這些光也不足以填充他的視野。

    天色是那麽的陰沉,哈姆有些弄不清楚,這裏究竟是-場噩夢,還是在他和雷特更為熟悉的

    午夜迴響中。依稀間,他似乎聽到了雷特的聲音。那個聲音呢喃而瑣碎,似乎在講述什麽,也許

    是在對自己說話?哈姆突然間清醒了-下,他記起來了,雷特已經死了。

    即便如此,也許是他心中的雷特在說話?是自己心中的“旋律”,勾起了對往日的迴憶?他

    說不清,但是,他喜歡這個聲音。這個聲音和雷特的聲音- -樣,時而溫柔,時而古怪,讓他想起

    了-些雷特小時候鬧出的笑話。不,其實雷特長大之後,也和小孩子-樣經常鬧笑話, 而他自己

    卻尤不自知。哈姆有點想笑了,可是,他突然想不起來了,那到底是怎樣的笑話。隻是有這些深

    刻的印象,關於究竟是怎樣的內容,就好似做了一場大夢,醒來後就模糊不清了。

    “哈姆的嘴唇動了動。

    沒有人聽到他在說什麽,馬恩也聽不見,因為哈姆根本就沒有發出聲音。而馬恩的注意力也

    一直不在其他人那邊,因為他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些直覺正在向他發出警告,這種直覺並非

    毫無由來的,而是他的經驗,以及他對計劃的了解和控製。他對自己要做什麽了然於心,對於外

    來的阻力也分析得頭頭是道,正因如此,當- 些東西沒 有按照預想中發生變化時,哪怕他暫時還

    沒有想清楚,也能察覺到一些警訊。

    “神子”看起來已經在劫難逃了,哈姆的振作成為了最關鍵的轉折點。沒有哈姆對“神子”

    的約束,這個理論上擁有複數特性的怪物一定會用眾人意想不到的方式脫離吧。佐井久之對它的

    削弱,吉他手對它的攻擊,有一-個最大的弱點:目標必須在他們的“旋律”所能傳達的範圍內。

    馬恩不確定兩人的力量生效範圍、時間和其它限製是什麽,從一個宏觀角度而言,也很難去

    評估“旋律”這等怪誕離奇之現象的上限。但佐並久之和吉他手的“旋律”僅僅是他們的“旋律

    是宏觀.上巨大旋律潮流的一個為不起眼的支流,而且,既然是因人產生的“旋律”,那必然

    還是有極限的。

    如果沒有哈姆這個“意外” ,上原專務誕"下的這個怪物定然在許多方麵都擁有超越人類極限

    的特點,因此,它才會是邪教夢寐以求的東西。它本身的超越性,正是去除掉所有人性審美後,

    最為純粹也最為強大的優點。人類會被這種超越性迷惑,馬恩一點都不覺得意外,畢竟,從古至

    今,人們孜孜以求的不僅僅是生存,也有對自我,對生命的超越,井且將這種追求視為智慧的象

    征之一。

    邪教所追求的東西,盡管不符合主流價值觀和道德觀,也不附合現代人類對人性和人道的定

    義,但馬恩也從來都沒有徹底否認過它的價值。

    如今,眼看這個真正具備超越性價值的怪物,就要被眾人合力殲滅了,但是,馬恩卻一點都

    不感到驚喜。甚至可以說,有一種令他感到不安的氣氛,讓他完全高興不起來。那並不僅僅是對

    哈姆和佐井久之等人的擔憂,更是一 種整體局勢正在 失調的感覺。

    哪裏?到底是哪裏?

    馬恩的手握緊了黑傘,他睜大了眼睛,去尋找,去觀測,將所有傳遞到五官和肌膚的信息細

    細揣摩。他越來越能感受到一層薄薄的障礙,讓自己的大腦陷入-一個盲區,那道靈光仿佛唿之欲

    出,卻怎麽都抓不住。

    馬恩十分肯定,一定是有什麽地方不對勁。明明局勢一片大好,自己對“三角”的調和也是

    行之有效的。作為三角的每一端, 那些怪誕離奇的東西都陷入某種無形的抗衡,無法對這場戰鬥

    進行不對!

    這一刻,馬恩的背脊就好似貼上了冰塊,渾身汗毛直豎,雞皮疙瘩頓起。

    一不對不對不對!

    一最大的異常, 不就是毫無異常嗎?

    一沒有 幹涉,難道就是無力幹涉嗎?

    馬恩猛然間明白了,最讓他感到不安的地方在哪裏:正是他竭力維持的“鐵三角”。這個三

    角形的每一個角, 都不是可以用常識來衡量之物。而且,哪怕在大陸,也有著人們耳熟能詳的策

    路:

    一無為之為, 以靜製動。

    這也是馬恩多次用過的策略,親身體驗過這個看似簡單的策略是何等的行之有效。

    馬恩看了看手中的《七轉洞玄秘錄》,又眺望著遠方那個情懶的似乎連動彈一下都不舍 得的

    蟾蜍神,目光又轉迴到自己身邊的注連繩巨石上一破碎的巨石早就已經不是完整的一塊, 鬆散

    得連他隻手都能推倒,而用來加固封印的怪誕離奇之物也早已不在上邊了。

    可是,眼看“神子”已經窮途末路,為何結緣神還沒有出來?為什麽蟾蜍神-動不動?是因

    為哈姆的牢籠,不僅僅是簡單地囚禁了那個怪物,同時也將其與外界徹底隔離了嗎?對於這些可

    怕的“神明” ,那麵盾牌也是堅固得無法摧毀的嗎?

    馬恩從來都不會高估人的極限,也不會低估這些怪誕離奇之事物的下限。它們已經多次證明

    ,它們自身擁有堪比神話傳說中那些“神明” 的偉大力量。不,甚至可以說,它們比那些由人類

    構想的神話還要可怕,人類的想象力不過是人類的極限罷了,而它們已經超越了想象力,以至於

    人們對它們難以有- 個完整的認知。

    未知,一直是人們的追求,而這種追求並非源於樂趣,而是源於恐懼。這是人類最強烈的情

    緒,也是人類最強烈的推動力。

    這些置身於未知領域的怪誕離奇之事物,絕對不可能連一個人的“旋律”都無法打破。可是

    “神子”眼看就要被人們的“旋律”擊潰了!

    “被擺了一道嗎?”馬恩苦笑著,喃喃自語著。

    結緣神沒有出來,蟾蜍神無所作為,但是,並不意味著它們的毫無作為是什麽都沒做。正好

    相反,真正要做的,其實早就已經做完了。它們的耐心,要超過馬恩的預期

    可是,有誰能夠

    知曉這些怪誕離奇之事物的耐心呢?在馬恩的經曆中,它們從來都是酷烈的,爆發性的,它們是

    如此有壓迫感,哪怕它們什麽都不做,也無法令人轉開視線。

    它們是這個舞台上天然的主角。正如“坡”的詩歌:燈光下的演員兜兜轉轉,可那隻飛蟲才

    是真正的主角!

    此時此刻,馬恩終於確認了自

    己的失誤。自己的策略是以“它們會做一些事情”為前提去製

    定的,但是,這個前提早就被破壞了。自己沒能反應過來也不足為奇,因為,他過去也常用相同

    的策略去迷惑對手,而那些同樣經驗豐富的對手也沒辦法在緊迫的局勢中將這個策略識破。

    專家也是會犯錯誤的!就連那些外行人一眼就能看穿的騙局,內行人也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原

    因而陷入困境中。這是在“郵局”裏被反複強調的風險,而事實也一而再,再而三地證明,無論

    反複強調多少次,會犯下錯誤的時候依舊難以避免,也從來都沒有入真的能夠一-次錯誤都不犯

    一那些關鍵時候的策略失敗, - -直都是人手損失的重災區。

    這已經和專業與否沒有關係了,而是人類思維的極限。

    馬恩的目光不敢從“三角”上轉移,他十分清楚,這個時候,自己才更不應該轉移注意力。

    太多的教訓,讓他這樣- -個主任級別的小人物明白,一旦策略出錯了,這種錯誤很難立刻扭轉,

    而自己.旦失守位置,將會引發雪崩般的失敗,那才是真正的,毫無扭轉餘地的失敗。

    越是在這種時候,一個人的耐心和承受力就越是凸顯一必須重新審 視整個策略,進行針對

    性的改變,然後按部就班地進行,這是無論如何都需要付出時間和代價的。

    “哈姆,小心!”他隻能大聲瞥告對方。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裏,如果能夠讓局勢再一-次發生

    扭轉,那一定是在哈姆身上。隻有他製造出來的盾牌,才是這些敵人真正的麻煩。而解決這個麻

    煩的手段,必然已經事先埋下了。所以,“神明” 才會-動不動。

    “哈姆?”沉浸在旋律中,亦或者沉浸在自己內心中的幾人都因為馬恩的叫喊陡然神智-清

    ,因為,馬恩的聲音中有著從未聽到過的急促和壓力。即便看得不太清楚,但隻聽聲音,也能清

    晰感受到,這個來自大陸的男人已經沒有了過去的從容不迫。

    大家是如此地信任馬恩,連他都如此緊迫,事態之嚴重定然超乎預想,也足以令人色變。盡

    管沒有入能夠脫離自己的位置,但是,能夠分神的人,都將目光集中在了哈姆身上。大家都清楚

    哈姆是這個戰場。上缺之不可的核心。

    然而,哈姆已經聽不到了。

    在他的耳邊,如同幻覺般,雷特那溫柔而獨特的呢喃越來越清晰。

    “雷特?”他無聲問到。

    可是,一瞬間的疼痛立刻貫穿了他的心肺,隨之而來的是輕飄飄的空虛感,身體的力量似乎

    都在疼痛後煙消雲散。哈姆低下頭,看到了一隻穿透自己胸膛的手。他看得很清楚,那是雷特的

    手,但眨眼之後,那隻手就好似幹枯的樹枝-一樣。

    不,那就像是枯老的樹杈撐開了手臂的皮膚,裸露在空氣中。這當然不是他熟悉的雷特的手。但他終於聽清了那個呢喃聲,真的是雷特的聲音。

    盡管清晰地聽到了,哈姆卻想不起其內容,隻覺得那就是雷特一那是隻有 雷特才有的獨特

    和古怪,是他的“旋律”在作響。他也一點都不為之驚訝, 憤怒,也沒有任何懊悔。

    雷特的屍體就趴在他的背.上,哪怕身體麻木了,他也能夠感受到他的重量和溫度。

    身體很快就不痛了,哈姆覺得自己的靈魂在上升。他感受到了美好的旋律,帶著自己的靈魂

    飛晌- -個十分溫暖,十分溫柔的地方。那裏有光,是星星在發光。他看到的隻有夜色,星光在漆

    黑的夜色中閃耀,就如同雷特注視過來的眼睛。

    一-真的是雷特,他在看著我。

    “是這樣嗎?這樣也好。”哈姆知道自己要死了,但他一點都不覺得意外。他突然迴想起自

    己和雷特在三丁木公園裏迷路的事情。兩人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到矗夢 了。

    一所以,我早就說了吧,這場夢好熟悉呀。

    “哈姆!”眾人驚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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