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人類的邏輯認知而言,被切割了-半的蟾蜍神顯然承受了巨大的損失,但這種損失對它的

    傷害具體有多大,一時半刻間也看不出來。盡管那條如巨蛇般的嘴巴已經不再吞咽大迷宮了,但

    它身上的剖口處沒有出現能夠清晰觀測的異態,整體而言,它就好似從一個變成了兩個。當然,

    其中一個已經消失在惡夢中,並且,另一個也沒堅持更久。這一次,攻擊它的不再是馬恩和鷲峰

    紅苑,而是結緣神。

    蟾蜍神的反擊還沒有到來,在這個噩夢中真正占據主導地位的結緣神再次展現自己的存在感。最先是由馬恩感受到的,燃燒的書頁消失在鷲峰紅苑的儀式中,就像是燃料- -樣被消耗了,最

    終產生的效果自然喜人,可是,這些書頁來自於注連繩巨石中的《七轉洞玄秘錄》。他完全可以

    理解,當《七轉洞玄秘錄》付出了額外的消耗後,它對結緣神的攔截將會被削弱。

    《七轉洞玄秘錄》固然是一種怪誕離奇的事物,但是,沒有任何證據表明,它能夠在直接且

    正麵地與結緣神抗衡。誠然,它在結緣神的噩夢中擋住了結緣神,令其既無法完全降臨到自己的

    噩夢裏,也無法直接進入現實之中,隻能通過其它間接的方式打開新的渠道

    毫無疑問,“旋

    律”就是它的一-次嚐試,並且這種嚐試在目前來看是成功的。

    盡管至今發生的一切並不代表它已經能夠降臨於午夜迴響,但它通過這個渠道對種種事物施

    加的影響,無論是對人類還是對蟾蜍神這般巨大的怪誕離奇之物,都已經被證實有效,而且強度

    很高。從科學的角度來說,馬恩無從判斷結緣神還需要達成哪些技術實驗,才能實際完成降臨,

    但它的影響力既然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它的技術進步也定然是可觀的。

    而且,沒有人能夠直觀地分析結緣神的進度,隻能從這些互動中去側麵分析它的進度。即便

    如此,馬恩也不會懷疑,結緣神能夠打通“旋律”這條途徑,若無明確的阻撓,它的進度也會飛

    快。

    從文京區事件爆發到現在才多少天?結緣神已經通過“旋律”和儀式,在一定程度上繞開了

    《七轉洞玄秘錄》的阻隔。說到底,《七轉洞玄秘錄》 隻是堵住了它家裏的一扇正門,但它還有

    側門,還有窗戶,而且還有很多,乃至於馬恩相信,隻要它願意,它完全可以鑿開牆壁,隻是需

    要更多的時間和付出罷了。

    《七轉洞玄秘錄》在過去能夠阻擋結緣神,是因為它出其不意,還有諸多外界因素的輔助,

    例如那塊注連繩巨石,以及馬恩在結緣神事件末期,在旺夢中對鬆左衛門的儀式的破壞。在一-定

    程度上,馬恩認為自己的成功是幸運的,換個角度來說,整個封印也是相當脆弱的,因為完成封

    印的種種因素並不牢靠。

    對於結緣神這麽-種難以想象,莫可名狀之存在,信奉它的怪物族群甚至能夠伴隨它一起穿

    越“奇點”,要從技術上解開那些阻礙自身發展的因素,幾乎可以說是必然會成功。

    至今為止,馬恩依舊不清楚結緣神和信奉它的怪物族群相互之間是怎樣的一種共生狀態,是

    一種互惠互利, 亦或者是一-種單方麵的利用和單方 麵的淡漠,而彼此之間的關係密切程度除了生

    態和社群之外,還有哪些?

    他已經認知到,人類和怪物族群的技術,人類和結緣神的技術,存在極大的代差。那麽,怪

    物族群的技術和結緣神的技術之間的代差又有多大?從技術層麵而言,兩者之間的技術關係又是

    怎樣的一種密切?

    這些攸關生態和技術的問題,馬恩都無法解答。可是,哪怕如今怪物族群暫且休養生息,迴

    到了人們所認為的長期曆史狀態中,結緣神卻沒有放慢自己的腳步。馬恩每一次進入噩夢, 雖然

    不會每一次都進入荒地, 但每一次都會感受結緣神的封印狀態。

    在持續了將近-年的時間裏, 他對封印狀態的感知直接在他的直覺印象中,形成了-個向下

    波動的震蕩線,就如同受挫的股票大盤-樣,令人感到不安。而現在,這種震蕩下行已經到了某

    個仿佛會徹底滑坡,徹底崩潰的邊緣。這已經不是令人不安了,而是令人感到恐懼。

    在駕峰紅苑成功封印了-半的蟾蜍神之後,馬恩心中的感動和喜悅沒能持續。在不到三+秒,

    的時間裏,因為失去了書頁狀表麵紋理而變得如鏡子般光滑的注連繩巨石再次產生龜裂,比上一

    次更慢,卻更深,仿佛整個石頭其實已經裂開了好幾瓣,僅僅是依靠重力亦或者別的某種吸附力

    才勉強讓-部分貼合。

    這種貼合感是很脆弱的,與之相對,馬恩對結緣神的感知也變得尤為清晰。作為真正麵對過

    這一怪誕離奇之事物,且能夠通過秘藥和儀式進出亞夢的調查員,他對封印崩潰的過程和後果有

    若比任何人都更直接的體驗和認知,也承受著比任何人都要沉重的壓迫感和恐懼感。

    秘藥帶來的痛苦能夠讓馬恩在這種壓迫和恐懼中,依舊保持一個清晰而理智的思維, 至少是

    他認為的清醒和理性。但就和過去一樣,秘藥並不能真正削弱他的身體,他的情感,他的心理層

    麵和精神層麵所產生的那些強烈的負麵感受,包括並不限於那種紮根在內心深處的恐懼與絕望

    一那是一種越是 能夠清晰感覺,越是曾經體驗過,就越是從身體上難以遺忘的創傷。

    從這個角度來說,馬恩認為自己是從生理到心理上,都有極大的創傷後遺症。而從人類科學

    的角度來說,這些創傷後遺症無論是哪一種分類,僅視其嚴重程度,都會達到一個致命的階段,

    不僅僅是自己受到傷害,也有極大幾率會給其他人帶來巨大的傷害。

    馬恩在這將近一年的時間裏, 數次遭遇過重大的肉體和精神打擊,剩下的時間到底能讓自2.

    恢複多少?馬恩自己都不看好,而且,從已有的正常病例來看,這些創傷會變成永久創傷的幾率

    極大。馬恩懷疑在自己身上,就是這樣的一種情況。

    創傷和痛苦,讓馬恩對結緣神的動靜變得比過去任何時候都要敏感。任何風吹草動,都會給

    他帶來某種幻覺,陷入某種短暫的或不知道有多短暫的情緒狀況。

    也許鷲峰紅苑看不到,也沒能及時察覺到結緣神的力量沿著儀式的痕跡蔓延。也許她能夠看

    到的,僅僅是儀式留在荒地上的破碎痕跡,以及-塊將近崩解的注連繩巨石,她或許能夠猜想到

    其中的意義和可能性,但更大可能沒這麽敏感,依舊沉浸在封印有效的喜悅中。但馬恩已經十分

    肯定,結緣神並沒有因為這天崩地裂,神明裂解的劇變而產生任何改變。因為,它本就不在這裏

    僅僅是通過預先布置和遠程打擊,就已經牽製住了蟾蜍神,任何對蟾蜍神的打擊所產生的負麵

    影響,都沒有真正影響到它。

    此時此刻,它的侵攻悄然而猛烈。因為蟾蜍神的失利,以及馬恩迫於形勢,必須調動《七轉

    洞玄秘錄》的力量以取得決定性的戰果,從而導致的均衡策略在這一階段的失衡,讓它變得更加

    肆無忌憚。這是馬恩從根本上無法解決的問題,也是他清楚知道,自己必須要麵對的問題。

    即便如此,馬恩能夠應對的手段不多,而且,他的反應同樣受製於人類的局限。在他的視野

    中,人造幻夢境基建儀式正在加速進展,因為蟾蜍神的失利,讓整個儀式獲得了更多的資源,減

    少了更多的阻力。但是,結緣神的速度更快。馬恩在這短暫的時間裏,大部分時間陷入了一種恍

    惚中,卻根本沒能看清那些幻覺,當他清醒過來的時候,那種混雜了優鬱、低落、恐懼、絕望和

    躁動的情緒幾乎無法擺脫。

    他已經失去了平衡,不僅僅是精神上的平衡,同樣也是身體上的平衡。他必須撐著黑傘才能

    避免自己倒下去,他聆聽到的“旋律”再次變得刺耳,如同肢體般密切的陰陽二氣是如此的散亂

    ,以至於帶給他一種如截肢般的幻覺。他覺得自己失去了一部分,而這部份不僅僅被人造幻夢境

    基建儀式吞掉了,也同樣被上原專務的儀式殘留吞沒了。

    不,不應該說那是儀式的殘骸,而是一個全新的儀式。神前儀式已經多次變換,沒有縮小,

    沒有降低程度,沒有被破壞,隻是從-種形式變成了另-種形式,就好似幻想故事中的那些變形

    怪一樣。在巨大的負麵情緒下,馬恩更是意識到了,其中有一-種深深的沮喪感就是針對這個儀式

    的。

    注連繩巨石的龜裂擴展到了它周邊的地麵,馬恩懷疑連其周遭的空間都要在某- -時刻發生龜

    裂。儀式的痕跡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蔓延到了剩下的一半蟾蜍神腳下,還在向著其身後的森林蔓

    延。儀式的屏障似乎已經不再有效,這是理所當然的,可是,蟾蜍神受到的桎梏隻會越來越大

    一它本就承受著 巨大的損失,乃至於巨大的創傷,再加上結緣神更為猛烈的侵襲,已經看不出有

    任何還手的餘地。

    馬恩知道若是自己沒有行動,下一刻會發生什麽。這是很明顯,很合乎邏輯的發展,結緣神.

    會吃掉這一-半的蟾蜍神,成為這場戰鬥的真正獲益者,盡管少了一半,但也比之前更加輕鬆。馬

    恩認為它的初表沒有改變,也不需要任何改變

    ,哪怕隻是一半的蟾蜍神, 對它依舊是巨大的收獲

    也肯定會加速它對封印的突破。

    上原專務的工作對結緣神的促進一直都很明顯, 就連上原專務自身被擊潰的現在,依舊帶來

    了足夠大的後勁。而在馬恩這邊,本來已經在重整的牌麵再次被打散,失控的“旋律”和“陰陽

    二氣”,無法產生足夠強的力量。

    眼下的局麵眼看就要失控,但在他行動之前,突然有大量的符紙從身邊飛過。還沒等馬恩和

    鷲峰紅苑反應過來,就聽到了一絲絲怪異的低語。

    “第一詠唱開始。”伴隨著這聲音的引導,地麵的泥水開始朝馬恩和駕峰紅苑身後逆流,用

    肉眼就能看到一層層的顆粒物從泥水中剝離,好似被某種不自然的力量推動著,遵循某種複雜的

    軌跡進行運動。

    這些低語是如此的古怪,不完整,別扭,支離破碎,毫無美感,但卻又讓人印象深刻。這是

    雷特的“旋律”,但又不僅僅隻有雷特。

    又有吉它的聲音在上空迴蕩,優美漸進的節奏在撫平馬恩所聆聽到的混亂而躁動的“旋律”

    就如同挖開了一條水渠,將泛濫的音符重新梳理,令其重新產生了人類能夠欣賞的美感。這是

    《北極星》,又是全新的《北極星》,主旋律沒有重大的變化,但卻因為更為複雜的“旋律”而

    有了更加豐富的協奏,變得更為宏大。這已經不再是單純由吉它能夠彈奏出來的“旋律”了,更

    像是以吉他聲為引導的獨特交響。

    如同枝蔓般不斷蔓延的儀式痕跡開始變得遲鈍,馬恩可以察覺到一些變化的跡象,仿佛被另

    一種力量拉扯。 也能看到一些新的痕 跡裂地而來,疊加在儀式原有的痕跡上,讓這些痕跡更加複

    雜,更加錯亂,以至於看起來像是又變成了一個新的儀式。

    這些儀式痕跡本來是很順暢的,具有完整的儀式性,並向蟾蜍神傳導力量,但這些運作出現

    了瑕疵,不再潤滑,甚至有些遲鈍,以至於另-半的蟾蜍神有了某些動靜一很微妙的感覺, 但

    是,在切割後停滯了許久的巨大輪廓正在發生-些可以感受到的征兆。

    馬恩和鷲峰紅苑置身在6舞的符紙中,透過縫隙,兩人看到了佐井久之、吉他手、哈姆雷特

    兩人正以各自狼狽的姿勢爬起來。他們的身上都帶著傷,神情疲憊,卻無法從他們臉上找到任何

    放棄的表情。在一次次的反擊,和一次又-次的被擊倒後,這些男人遍體鱗傷。

    他們中的一些人也曾陷入瘋狂、恐懼與絕望,每一次也都是竭盡全力,卻從未得到自己想要

    的迴報。但在局勢最危及的時刻,他們依舊能夠清醒過來,並再次挺身而出,讓馬恩知道,自己

    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不管是自願亦或者抱有哪些不滿,麵對依舊存在的儀式和敵人,馬恩的隊伍再次集結。

    馬恩沉默著,拔出了黑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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