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衝擊都是突然的,所有恐懼與絕望的噴發都在漫長的唿吸間。佐井久之已經無法繼續在意其他人是怎樣的況, 在這個噩夢的荒蕪之地以及現實的神社重疊的世界裏,事物好似在呈現兩種截然不同的姿態,亦或者兩種截然不同的事物雜交在一 起,活體變成了死物,死物在蠕動。桌子拚接了人的手腳,人的身體塞入了大量的石頭,破碎的木板和飛濺的玻璃構成了植物的一部分。無機的鋼鐵表麵披上了像是青苔的東西,那些彼砸爛的神社的藝術品,也流出血,長出近似於人的肌膚。佐井久之甚至發現.就連自己的身體也是錯亂的,那本來固定有形的體態,變得臃腫,就好似融化的巧克力,有一半坍塌下來. 而他更深刻地感受到,自己唿吸的空氣也變得越來越有刺激性,那是燃燒的火焰,是飄散的濃煙, 是硫磺的味道, 這些氣味掩蓋了自然森冷的氣息,遮掩了人類廝殺所流出的血腥,足以讓人聯想到有毒物質的惡臭與不

    若要說還有什麽是一-以貫之的,那大概隻剩下陰沉的天空和狂烈的風雨吧。可就連轟鳴的雷聲,也仿佛是這怪異的神明所發出的咆哮,狂風驟雨則是它的每- -次唿吸。因此,它是莫可名狀的, 它也許是一-團沉重的氣壓, 是- 片深沉的陰影,是被太陽穿透陰雲後留下的光,也許這陰沉的天空、兇猛的雷霆和狂風驟雨,都隻是它的一部分。在佐井久之的眼中,它的輪廓就如同一個無邊際擴大的黑影。它本來沒這麽大5. 它仿佛和那些可視的可以感受到的外在現象結為-體.在直接的觀感中,這個沒有固定形狀,仿佛囊括了所有有

    形之物和無形之現象的身軀還在膨脹。之前佐井久之形容它是一個巨大質量,巨大能量, 必須用宇宙尺度來形容的不可思議的龐然之生命,但現在繼續容卻發現它本身就是一 個區域,在這個區域裏, 一切事切都在從基礎的外觀上發生扭曲,所以沒有人能夠形容這個輪廓到底象是什麽。而且足以令人深深感受到,可以見到的,簡直就是一個異世界和現實世界交匯到了一起,而交匯點就是神社所在的位置.但暫時也隻有這一一個交匯點兩邊的世界尚未交匯的地方依舊很大。而這個異世界,可能是一 顆星球,可能是一 個複雜集合的概念,但無論這個“異界”的定義是什麽, 都有一一個無可爭辯的事實: 這個世界本身就是- -個有意識的活體,就是人類神話中,那總括一切物質和非物質,生命和非生命的超聚意識。在人類神話中,存在種種神明,每一種神明都有其其體的形象和固有的意義。而眼前這個存在,它並不具備固定形象,卻能令人感受到相似的意義: 世界,一個混沌的,扭曲的, 也許不排斥生命,卻又絕對不符合人類所需的世

    就如同在人們所生存的星球上,在那自然環境極度惡劣的,人類完全無法存活的環境中,依舊有確切的生命活動而那極端惡劣的自然環境若有神明,大概就是眼前這個"神明”的模樣吧。無論如何,直觀上能夠對這個"神明”的認知,既膚淺又清晰,甚至都不需要鑽研,人們本能就知道, 這是這樣一 個完全不適宜人類的神明.就如人們不需要研究,都本能知道那種環境無法讓人存活。那巨大的,令人絕望的恐懼,正來自於人們知道,自己不可能投入對方的懷抱,因為在那極端惡劣的環境下,自2: -定會死得十分淒慘。自己也無法抵抗,甚至無法延遲這個極端惡劣的天災的到來,就如同人們無法阻止海嘯,無法阻止大陸板塊的碰撞,無法阻止月球撞擊地球,無法阻止太陽的複岡。即便眼下,那個恐怖的,足以讓人類滅絕,讓這顆星球上現存的生態係統遭到致命破壞,讓所有的生命演化重頭來過的巨大異變,還沒有完全到來.它隻是嶄露頭角就已經引發了種種征兆,卻足以讓人本能感受到那可怕的後果當知曉其帶來的真相,足以令人絕望,令人癲狂, 令人歇斯底裏, 讓人大腦停滯,讓人靈魂府木而身體僵硬。這個惡劣的,讓人懷疑自己是否能夠生存下去的異常環境,就在這現實與噩夢的重 疊中滋生出來。這些錯亂的重要的征兆,或許可以用“人的感官無法分辨這些信息的真實和虛假”來解釋,但佐井久之可以肯定,無論是真實還是虛假的信息, 自己的身體都在對之做出反應一--用繪紙操人之術控製本體,本來就能夠以一個非人類的, 卻更加客觀也更加敏銳的視角,去觀測本體的變化,由此調度和處理身體中各種細微上的反應,以產生更強的機能。這種能力足以讓佐並久之比其他人更深刻地理解,當這個莫可名狀的神明怪物出現之後,哪怕它並沒有對自己等人發動內眼可見的直接的攻擊,但僅僅是它存在於這裏,就已經對環境,對自己等人產生了多麽,可怕的影響。如果不知道行星和恆星,乃至於宇宙都會抵達壽命的盡頭,如果不具備複內的知識和對太陽的判斷,如果不清楚大陸板塊移動的道理,對自然天災沒有任何研究,隻是一一個愚昧的原始人,隻會在這可怕的恐怖的存在麵前俯首癡迷並瑟瑟發抖地祈願,將一切過錯都歸咎自己.可是,當足以理解其背後的真相時,並且這個真相已經近在咫尺,並能預見將摧毀一切時,又有誰能比擁有知識的人更加焦慮、 絕望和恐懼

    呢?然而,無論是原始人的愚昧無知,還是現代人的已知,在-個已經到來的,存在即是天又有什麽意義呢?無論無知還是已知,仿佛都已經毫無幸理,而對方是客觀存在的,它是有意識的,甚至還沒有主動針對人們做任何事情。它隻是要從那所謂的“地下”爬出來罷了--現在還有誰相信,自2所見到的“從地下爬出來”這個描述裏的“地下”, 是人們常識中的大地深處呢?也很難想象,這樣一個龐然大物會受到區區幾個人類的擺布。可這個"神明” 確實曾經在地球上出現過,然後彼印了,流傳出人與神明之戰的故事.時光流逝, 又於此時此刻,在人類現代文明的日島文京區,這個“神明"再一次醒來,而又有人意圖將它重新驅趕迴那深深的“地底”這是何等可怕,何等狂妄。佐井久之甚至能夠想象,那些屈服於“神明” 之偉力的邪教徒,會對這“不自量力”的行為和意圖發出何等的嘲笑。越是明白彼此之間的差距,就越是感到渺小,如果是全世界的人類聯合起來,說不定還有指望,但如今對抗這個“神明”的,卻就是寥寥數人。佐井久之無法將自己此時目睹和感受到的世界,稱之為現實或噩夢, 因為,用“地獄”去形容隻會更加準確。他懼,絕望,但在搖晃的鈴聲中,僅存的理性在告訴他,這場堪稱愚者之為的鬥爭依舊在持續,神社的巫女,那個氅峰紅苑正是最後的閥門的守門人。他不知道其他人直視這“神明”,體會到這"神明”帶來的令人絕望的真相,是否有著和自己相同的感受,但平. ..他有些疑惑,似乎情況並沒有繼續惡化,那如火星撞地球般的毀滅,哪怕近在R尺.也沒有繼續擴大。他那僅的理性,依舊沒有完全蒸發,眼前的”神明”也依舊有-大半還留在地下,那充滿了硫磺與火焰的地獄的深處。它,好似被卡住了。氅峰紅苑用眾人都很熟悉的,平日裏習以為常, 不覺得奇怪的舞蹈和鈴聲,用那奇異古怪的節奏引發了某種看不見的影響,整個神社都隻剩下一個“旋律” ,那就是”神明”的咆哮、自然的迴響和清晰的鈴聲所構成的旋律,扭曲、怪異,但卻彼此唿應,仿佛存在一種和諧, -種共鳴。甚至讓佐井久之不由得去想象,在整個神社的範圍內,這怪誕卻和諧的“旋律”, 正在產生一種不可見的推動力,將“神明” 重新推迴地下。己的, 佐井久之漸漸相信,自己真的聽到了”旋律”, 井從“旋律” 中感受到了正在發生的拉據戰。他是一一個通過接觸"旋律”, 在午夜迴響中成長起來的調查員,P所I以, 他相信"旋律” 的變化一- "旋律” 作為讓他接觸到這個

    怪誕離奇之世界的引導,哪怕在麵對”神明”的時候,它依舊存在,依舊在從另一個角度揭示真相。一- 自己必須做點什麽。--自己可以做一點事情.佐井久之僅存的理性,在讓他感受那恐怖真相帶來的絕望與恐懼之後,再一次點燃了他的內心。這一點點溫熱,然後又變得炙熱的情緒,就好似一堵燃燒高牆,將絕望和恐懼攔在外邊,讓他的身體似乎稍稍能夠動彈了。他僵硬地扭動脖子,看到同樣在痛苦和絕望中掙紮的哈姆,看到了宛如已經失去神智的知音愛美和經紀人小姐,看到了依日昏迷的雷特, 還有-直是隊伍核心的馬恩先生- - - Iis

    讓佐井久之吃驚的是,馬恩先生的狀態似乎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他隻是垂著頭,深紅色的禮帽壓得低低的,幾平遮擋了三分之二張臉。可是,不去直視這個怪物神明,本就是對方的提議。因此, 佐井久之又覺得, 馬恩先生的情況比其他人更好才是正常的。可是,馬恩先生能做什麽呢?佐井久之在一瞬間,心中生出怨憤,可下一-刻他就驚醒過來,自己為何要去怨憤馬恩先生呢?是因為對方沒有盡力嗎?還是覺得,對方應該更加強大?可是,沒有人會比馬恩先生更加投入這次的計劃也沒有人能無止盡地強大,沒有人實際上能比“神明”更強大。責怪馬恩先生沒能力抵抗這個災難是很沒道理的事情。沒有人知道,神社故事裏被封印的“神明” 會是這麽一個讀樣. 而讓事態變得如此惡劣的,是邪教,是上原專務。真正的兇手就在麵前,為什麽反而要去責怪- 個竭盡全力要去換迴更多人生命的男人呢?隻因為敵人太過強大,P所i以要 責怪率領人們去抵抗的那個人?可無論敵人是弱小還是強大,為了普通民眾,自己等人都不可能柬手就揭.敵人是不會因為大家很弱小,就不去傷害大家, 反而,無論是邪教,還是變異的上原專務,都懷著可怕的陰謀,要從人民的弱小中牟利.而怪物一樣的"神明”,和人類又有什麽情感上的關係呢?其存在本身就是對人類最大的惡

    正因為敵人的惡意是本質的,力量是強大的,毫無疑問會摧毀破壞人們的安定,摧毀整個人類世界。所r以, 自己這些人才會如此大費周章, 站在最前線,去阻止對方。不惜生命去對抗強大而兇殘的敵人,本就是自己這些人的日常

    大家都站在這裏,感受著同樣的惡意,遭遇同樣的逼迫,承受同樣的恐怖與絕望的壓力。馬恩先生難道又有什麽不同嗎?但在職責上明確來說,佐井久之身為日島特派員,他一直相信,自己才是最應該為這次戰鬥負責

    的人。而至今為止所有的計劃,所有的推進,都是自己同意的,自己執行的,而後果自然也應該是由自己去麵對的。從其他人身上找借口,找理由,總是很輕鬆的。在恐懼和絕望之中,將負麵的情緒發泄在其他人身上,也是輕而舉。可對改變現狀又有什麽用處呢?佐井久之的理性,在那炙熱的情緒中,如此想著。他不希望自己在這恐懼和絕望中,變得和他過去不屑一顧的小醜那般失態。比起那醜陋而拙劣的念頭,他更希望自己明白, 自己此時此刻應該去做什麽。在這狂暴而扭曲的景象中,視野受眼,幾乎看不到遠處到底發生了怎樣的變化,隻是憑感覺去猜測,外邊的狀況也不會太好。如今的扭曲征兆,僅僅出現在神社的範圍內,就也已經讓人感到絕望了,-旦它繼續擴大,蔓延到文京,蔓延到全世界,即便能夠激發更多.人的抵抗,最終取得勝利,可被波及到的人們又該如何哭泣呢?--不,他們無法哭泣,因為他們已經在折磨中死去.佐井久之為這可以預想的結果感到悲憤、愧疚、自責。正因為這個結果還沒有發生,所i以, 才必須阻止事情向那更壞的方向發展。 他那燃燒的情緒,越是灼熱,越是痛苦,就越是有一種力量在這個僵硬的身體裏壓榨出來。在他的眼中,自己的身體形態已經融化了.可是,他可以感覺到,那僵硬的大腦在這個時候才得到解凍。佐井久之比之以往更能感受到,自己肩膀上的沉重,那是一種來自於責任的重 量.他清醒認識到,哪怕所有人都

    棄了,自己都不能放棄。也許馬恩先生已經無能為力了, 但是,自己應該還能做點什麽。因為,自己的力量同樣來自於“神明”.那來自於"旋律” 和“結緣神”的力量,難道不是為此刻準備的09? 難道不是為了對抗強大的敵人,自己才如此彈精竭處嗎?如果還有某種力量,能夠對"神明” 起作用,那麽,除了傳說中曾經封印了”神明”的神社力量之外,難道不就是另一個神明的力量嗎?那麽,就用神明的力量,去對抗神明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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