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門關西方的一片密林裏,黎向晚和慕晨曦正藏在樹後,靜靜地等待著可能到來的睚眥。


    圍獵已經進行了四天。


    在第二天的時候他們就遭遇了第一場硬仗。在離紫水這麽近的地方,斥候們很容易地就將大量的睚眥引入了包圍圈,在包圍圈離地一丈高的地方有一片紅雲,擋住了傾盆的大雨,幾乎在幾群睚眥匯聚在一處的那一瞬間,這片紅雲突然開始下降並且劇烈燃燒起來,伴隨著睚眥們痛苦的嘶嚎,大量的雨水被瞬間蒸發,升騰起了濃濃的白煙。


    白煙很快被雨水衝散,大部分的睚眥身上都被燒得血肉模糊。陸義首當其衝拎著他那對板斧怪叫著衝了上去,其他人則要相對斯文不少,但也絕沒有手軟,一時間五顏六色的光芒覆蓋了場上的所有睚眥。


    在素梨人天衣無縫的配合下,近百隻的睚眥很快就被消滅殆盡,隻剩下了滿地的睚眥殘肢,鮮血混著雨水形成了一條條紅色的小河向地勢更低的地方流去。


    作為後勤的黎向晚和慕晨曦在稍遠一些的地方,兩個世家子弟之前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麵,空氣裏彌漫的血腥氣讓他們二人喘不過氣來。慕晨曦臉色煞白,看著地上散落的睚眥內髒隻覺得頭暈眼花,黎向晚也好不到哪去,不停地揉著自己的肚子防止把隔夜飯吐出來。


    那邊的陸義隻覺得還不過癮,大笑著把最後一隻還沒有斷氣的睚眥在空中攔腰撕成了兩半,腸子伴著血水飛濺在空中。


    慕晨曦看到這一幕終於沒有忍住,扶著一棵樹“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黎向晚看到慕晨曦吐了,他好不容易安撫下來的腸胃也開始了造反,於是他扶著另一棵樹也吐了出來。


    之後的兩天時間裏,黎向晚看到陸義就哆嗦,說話都結巴。而慕晨曦更幹脆,看到陸義都是繞道走。


    到了第五天,還是沒有適應的二人被安排到了更偏離主戰場的地方,負責收拾那些可能出現的漏網之魚。


    細密的雨敲在慕晨曦的草帽上,像十幾個藝伎同時彈著一首入陣曲,由於需要隱匿氣息,所以她並沒有用法力去抵擋風雨,雨水繞過了草帽,澆在了她的頭發上,濕漉漉地沾在她的臉頰上。


    慕晨曦握著暮雲劍的手有些顫抖,自從修行開始時建立起的自信在這幾日裏被擊垮,那個和自己父親過招都能用出禁術玉龍歸的姑娘在見到真正的生死場麵之後開始害怕起來,她明白了自己之前隻是不知者無畏而已,當死亡真的到了眼前,無論她願不願意,都要給出足夠的尊重。


    黎向晚稍好一些,除了因為他是個男人以外,還受到黎家功法的影響。黎家好戰,和溫文爾雅的慕家相比就是野蠻人。


    黎向晚輕輕地拍了拍慕晨曦的胳膊,“以老陸他們的戰鬥力,睚眥想要突破包圍圈定不容易,就算逃出來了,朝我們這個方向來的可能性也不大,我們今天很有可能不會遇到睚眥的,不要太過擔心。”


    慕晨曦點點頭,但黎向晚的話並沒有讓她好過多少,現在的她在和自己較勁兒,她討厭現在懦弱的自己。


    黎向晚見慕晨曦沒有迴話,知道自己也無法為她再做些什麽,現在的慕晨曦可不是之前那個小姑娘了。


    遠處林子裏傳來了睚眥的吼叫,今日的戰事正式開始了!


    沒過多久,林子又重新安靜下來,就在黎向晚以為今天不會有什麽意外出現,鬆了一口氣的時候,一道影子朝他們這個方向竄了出來。


    黎向晚嚇了一大跳,春樹刀差點脫了手,還是慕晨曦反應快些,已經朝那道影子迎了上去,黎向晚趕緊跟在後麵。


    隨著那道影子越來越近,黎向晚也看清楚了它的模樣,墨綠色的外殼上麵布滿了細微的裂痕,六隻腳交錯著踩在地上快速地前進著,有一道傷痕從嘴角一直開到了眼角,流出的血染紅了胸前的白毛,盡顯狼狽之色,唯有額頭上的角依舊高高地豎著,彰顯著它睚眥王的身份。


    慕晨曦凝出了許多冰錐,齊刷刷地向這頭睚眥王刺去,誰知那睚眥王絲毫不在意,隻是低吼一聲換了個方向跑去,那些冰錐紮在它身上瞬間就變成了碎末,根本無法傷其分毫。


    黎向晚向睚眥王逃跑的方向圍去,睚眥王看到圍過來的黎向晚並沒有停下腳步,而是猛地加速撲向了黎向晚。


    黎向晚見到慕晨曦的冰錐沒有效果之後他也不敢再藏拙,穩穩地紮了個馬步,將春樹刀橫在身前,大喝一聲,金色四臂法相出現在身前,與他一樣將刀橫在身前。


    睚眥王的利爪上隱約發出了青色的光,與黎向晚法相手中的刀刃撞在了一起,迸射出了點點火光。


    黎向晚被巨大的衝擊撞得後退一步,他勢收迴春樹刀,左手掐訣,右手挽了個刀花直指睚眥王,四臂法相的另外兩隻手伸出抓住了睚眥王的腰。


    趁著睚眥王被黎向晚攔下來的這段時間,慕晨曦也趕了過來,她把暮雲劍甩向空中,兩手結了一個五品蓮花印,從地麵上生長出的冰晶裹住了睚眥王的腳,她嬌喝一聲高高躍起,懸在睚眥王頭上的暮雲劍以勢不可擋之勢砸向了睚眥王,帶著霞光的暮雲劍刺穿了睚眥王的外殼,直刺入皮肉,和睚眥王的脊椎撞在了一起。


    隨著慕晨曦不斷的施加法力,暮雲劍一寸一寸地切割著睚眥王的骨頭,發出了刺耳的聲音。


    睚眥王鬆開了嘴,嘴裏吐出一聲怒吼,身上的青芒大漲,震碎了腳上的冰,六隻腳同時用力,在空中轉了個圈。


    隨著睚眥王翻身落地,背上插著的暮雲劍被甩了出來,四臂法相那兩隻抓著它的手也被它的利爪齊腕斬斷。


    睚眥王並未停歇,轉身朝慕晨曦撲去。


    慕晨曦從空中落下,腳尖點地向後飛去,法相夫諸跳了出來擋在了她的身前。夫諸向睚眥王吐出了白色的霧氣,白霧凍結了沿路的所有花草,空中的雨水也變成了冰粒,從四麵八方聚集過來,形成了一個冰棺,把睚眥王封在了裏麵。


    就在黎向晚和慕晨曦以為萬事大吉的時候,一隻爪子破冰而出抓住了夫諸頭頂的角,緊接著睚眥王破冰而出,如墨的瞳孔此時已經滿是金光,像草原上的野狼撲向羚羊一樣,睚眥王抓著夫諸的犄角把它拖倒在地,一口咬向了夫諸的脖子。


    被睚眥撕咬著的夫諸發出了一聲聲的嗚咽,法相受到這種損傷,慕晨曦再也無法維持夫諸的形態,那夫諸化為一團雲煙散去,慕晨曦也癱坐在地上。


    睚眥王可不會浪費這麽好的機會,朝放棄抵抗的慕晨曦咬去。


    “晨曦!”黎向晚心急如焚,不停的加速朝慕晨曦飛去,終於在睚眥王快要碰到慕晨曦的時候擋在了慕晨曦的身前。


    黎向晚單膝跪地,雙手把春樹刀插在地上,結金剛印,四臂法相再次出現在他身前,四隻手緊握著刀立在黎向晚身前,威嚴依舊,隻是光芒遠不及之前。


    這次睚眥王並沒有直直地撞向四臂法相,而是靈巧地繞過了四臂法相,用身體一側撞向黎向晚。


    黎向晚沒有想到這頭睚眥如此聰明,完全沒有對側麵設防,被睚眥王撞了個正著,像是被陸義那柄比人還大的板斧直接劈中一樣,他在被撞到的那一瞬間就飛了出去,胳膊和肩膀的骨頭被撞斷,就連肋骨都折了幾根,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癱坐在地上的慕晨曦看著逐漸接近的睚眥王,神情呆滯,臉上沒有一些血色,在這一瞬間她腦子裏空空如也,本能地閉上了眼睛後仰著頭躲避著睚眥王沾滿血絲的獠牙。


    睚眥王的利齒並沒有咬下慕晨曦的腦袋,而是結結實實地撞在了一麵半透明的光幕上,巨大的衝擊力在光幕上掀起了一圈漣漪,但是光幕立即恢複如常。明明隻差幾寸就要到嘴的獵物被這光幕阻擋在後麵讓睚眥王非常氣憤,它不停地用牙齒撞著光幕,把自己撞得頭破血流也不停息。


    慕晨曦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和睚眥王泛著金光的眼眸對了個正著,二者的距離是如此的接近,慕晨曦可以清晰地看到睚眥王脖子上的根根毛發,牙縫裏殘留的獵物血肉,瓢潑大雨衝刷著它臉上那道從嘴角開到耳根的刀傷還有剛剛在光幕上撞出的傷口,血水混著雨水流下,說不出的猙獰。


    睚眥王瞪大了眼睛朝慕晨曦嘶吼,慕晨曦聞到了睚眥王嘴裏的腥臭味,她害怕地蠕動著後退。


    這光幕出自剛剛來到這裏的朱雲娘之手,此刻的朱玉娘渾身泛著白光,雨水難侵她分毫,宛如聖母下凡一般。


    對於這兩個世家子弟,朱玉娘一直分了一縷心神照看著他倆,若這二人真的出了什麽問題,受牽連的可不隻一兩個人。


    從朱玉娘身後飛出了一個魁梧的身形,正是陸義。


    正麵戰場收尾之後,陸義就馬不停蹄地朝這邊趕來,他也沒想到事情這麽巧,唯一一隻漏網的睚眥王恰好跑向了黎向晚和慕晨曦的方向,說不定是睚眥王通靈之後感受到這邊的兩人是最弱的才選擇從這個方向突圍,但是原因是什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要保住二人的性命。


    陸義以完全不符合他這個體型的輕盈和速度朝睚眥王飛去,幾乎是眨眼間就到了睚眥王的身邊,他並未提著那雙板斧,反而不知從哪摸出來一把薄如蟬翼的匕首,繞著睚眥王上下翻飛,像一隻在花叢裏飛舞的蝴蝶,若是黎向晚還清醒一定會大吃一驚,陸義如此壯碩的身材竟然如此敏捷。


    睚眥王想要攻擊陸義卻連陸義的影子都抓不住。隨著陸義的動作越來越快,空氣中的風也變得不同,似乎隻有這一小塊區域刮起了狂風,雨水被雜亂無章的風吹得滴滴零碎。


    陸義終於在離睚眥王幾步遠的地方站定,睚眥王身上出現了數不清的紅色絲線,它無力地看著陸義,眼神裏塞滿了不甘。


    陸義收迴了匕首,一雙大手靈巧地結了一個手印,數不清的罡風吹向了睚眥王,睚眥王的整個身軀瞬間炸成了一團血霧,飛向慕晨曦的血水被身前的光幕擋住,光幕之後的慕晨曦再也受不住驚嚇,昏倒了過去。


    “這兩人還是養尊處優慣了,這點小場麵就嚇暈了,我陸義真是看不上這些世家子弟。”


    朱玉娘來到了慕晨曦的身邊,撤掉了光盾,抱起了慕晨曦,對陸義抱怨道,“明明有很多其他方式,你偏偏每次都要弄得這麽血腥暴力,到頭來還抱怨人家的不好,你陸義多厲害啊,我看全天下都找不到讓你滿意的人。”


    陸義撓了撓後腦勺,不敢辯解,把昏過去的黎向晚拎起來扛在了肩頭。


    斷了好多根骨頭的黎向晚被陸義這麽一甩疼醒了,發出了殺豬一般的慘叫,隨後抬起頭來大叫道:“晨曦呢?晨曦!”當他看到慕晨曦安靜地躺在朱玉娘懷裏時鬆了口氣,繼續慘叫道:“老陸,我左邊胳膊斷了,你別碰我胳膊。”


    陸義聞言捏了捏黎向晚左邊胳膊,“是這折了嗎?”


    黎向晚倒吸一口涼氣:“是是是,老陸算我求你了,別碰了好嗎?”


    “老陸,他怎麽說也是個傷員,你注意著點。”朱玉娘出聲為黎向晚打抱不平。


    “還是玉娘對我好,老陸,聽到了沒,你注意著點。”黎向晚此時有朱雲娘撐腰,立刻開始狐假虎威。


    陸義揉了揉鼻子,勉強答應道:“好,我注意著點。”


    說著就把黎向晚從肩膀上摘了下來抱在了懷裏,隻是動作幅度有些大,黎向晚又是一通慘叫。


    黎向晚此時全身上下能動的隻有腦袋,所以他用這輩子最狠的眼神盯著陸義,威脅道:“老陸,你等我傷養好了。”


    陸義對此非常不屑,“等你傷養好了又怎麽樣?說的就和你傷養好了就打得過我了一樣。”


    黎向晚覺得自己此時應該還是昏過去比較好,於是眼睛一閉,腦袋向後一躺,再也不說話。


    “切……”


    “陸義!”朱玉娘看陸義占了便宜又想說些什麽,嬌喝了一聲才堵住了陸義的嘴,兩個人一個抱一個,把黎向晚和慕晨曦帶迴了劍門關。


    之後的圍獵兩人都沒有繼續參加,他們想要真正地融入素梨人還需要一些時間,好在他們二人都足夠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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