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顯名哼著小調走在迴家的路上。


    雖然司徒濟世給的那筆錢在置辦完所有家產後還剩了不少,但他不是個好逸惡勞的人,尤其在娶了小翠之後,他想要讓小翠穿好看的衣服,用上等的胭脂,他還要給他未來的孩子多攢些讀書錢,於是在新春之後,他便在東城裏找了一份護院的閑差,早上出門傍晚迴家,再也不需要打打殺殺。


    相比於幾個月前,劉顯名就像是換了一個人,在小翠的精心打扮下,劉顯名看起來年輕了幾歲,這樣平靜而美滿的生活讓他的精神氣都平和了起來,尤其是家中有小翠在背後支持他以後,與他闊別多年的自信又迴到了他身上,現在走路都昂首挺胸,對人也不再點頭哈腰,畏畏縮縮了。


    這一切可都是小翠的功勞。


    劉顯名推開了自家的院門,一股飯香撲鼻而來,從屋裏還傳出了小翠和劉夫人說話的聲音。


    “娘您嚐嚐這個。”小翠捏著一個梅花餅遞到了劉夫人的嘴邊。


    劉夫人本以為自己上了年紀牙口不好,這種糕點多半咬不動,卻沒想到酥軟的麵團入口即化,早上剛采的寒梅做成的餡在幾下咀嚼之後把梅花的香氣塞滿了劉夫人整個口腔。


    她三兩口把梅花餅全咽進了肚子裏之後,才想起來誇小翠:“這梅花餅可真香,你怎麽什麽都會啊,顯名娶了你可真是修了八輩子的福氣。”


    “我這輩子唯一值得吹噓的事情就是娶了小翠,我現在要是在門口大喊一聲是我娶了小翠,怕是半個城的男人都會來找我麻煩。”劉顯名進了屋,摟住了小翠的肩頭。


    小翠自然知道劉顯名在吹牛,但是女人總是喜歡聽這些。


    成了親之後她好像忘了以前的生活,變得容易害羞起來,她摸了摸有些紅的臉,捏起了一塊梅花餅堵住了劉顯名的嘴,這塊沒有那麽酥軟,比起之前給劉夫人的要更有嚼勁,小翠竟是為了照顧二人各做了一份。


    小翠從劉顯名的懷裏逃出來跑到了劉夫人的身邊,“娘,等過幾日杏花開了,咱們去城外賞花,我再摘些杏花給您做杏花糕,初開的杏花做成糕點,比這個還好吃。”


    劉夫人拍著小翠的手,一個勁兒的說著好。


    劉顯名撇了撇嘴,又拿起一塊梅花餅塞進了嘴裏,他覺得成親之後,小翠成了親閨女,他像是那個上門女婿,他娘眼裏隻有小翠,哪裏還有自己這個兒子。


    不過劉顯名其實很開心,自從父親去世之後,家裏就再沒有這麽熱鬧了。母親眼瞎了之後很少出門,他怕母親覺得孤單,慢慢的學會了講故事,每日都要和母親講很多有的沒的。他也開始貪生怕死,但為了掙錢又不得不用一群孩子去對抗睚眥,他起初不是沒有自責過,隻是人在麵臨選擇的時候,總要做些取舍。


    如今小翠在家,女人自然更懂女人,母親每日都很開心,劉顯名也不用再在那群孩子麵前裝兇,他隻需要在東城裏做個普普通通的護院,安安心心地做自己,就能保護的了所有他想保護的東西。


    劉顯名雖然沒讀過什麽書,但是他也知道現在的日子就叫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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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過幾日,春意更濃,微風追著楊柳在樹梢上嬉戲,簷下的燕子又銜來了新泥,西城外的半畝杏林也開滿了杏花。


    劉顯名一家人聽從了小翠的建議,到城外這片杏林踏青,劉顯名和劉夫人不知道有多久沒有這樣為了單純的賞花而出門了,竟有些莫名的緊張。


    但是隨著離杏林越來越近,密密麻麻的杏樹讓原本算不上熱烈的杏花香變得濃鬱起來,如蜜般的香氣讓劉顯名這個大男人都有些沉醉,成片的白色杏花像是天上的雲掉在了地上,一時間讓劉顯名竟覺得這華胥西苑也是天堂。


    劉夫人雖然看不見,但是熟悉的杏花香氣撲鼻而來,讓她懷念起年輕時候的事,她悄悄地擦去了眼角流出的淚水。


    小翠忙著去采杏花,劉顯名則和劉夫人坐在了一棵很大的杏樹下,溫暖的陽光,拂麵的微風,還有風裏包裹著的香氣,這世上沒有比這更愜意的事了。


    劉顯名靠在樹幹上舒服地直哼哼,賞花原來是一件如此美好的事,怪不得東城裏的那些大宅子裏總是種滿了各樣的樹和花,他現在也想迴去把自家的院子修整修整,養些漂亮的花兒,這樣漂亮的院子一定能讓劉夫人多活幾年。


    “你爹當年就是在這說要娶我過門的。”劉夫人摩挲著杏樹的樹幹,像是在自言自語。


    劉顯名睜開了眼睛,看向了正用一雙看不見的眼賞花的母親。


    “我那時候和你爹沒有見過幾麵,來這裏也是你王姨牽的頭,我們幾個同齡人才結伴到這裏踏青。結果你爹突然找上我,第一句話就說要娶我,問我願不願意,他說如果我不答應,他就迴去和那個找他說親的人成親。”


    劉顯名還是第一次聽母親講她和自己父親的愛情故事,“我一直以為我爹是個老實人。”


    劉夫人笑了起來:“你爹確實是個出了名的老實人,善良到了骨子裏,不管別人怎麽欺負他都笑嗬嗬的,日子久了就連那些總欺負他的人都舍不得欺負他了,反倒是常來找他喝酒。他這輩子唯一做過的魯莽事可能就是和一個沒見過幾麵還未出閣的姑娘說我要娶你過門。”


    劉顯名也笑了起來,自己這個爹和自己還真有些像,就連和自己相見的最後一麵,父親也隻是笑著跟他說自己又能幫司徒神醫多做一些事了。他和他父親最大的區別可能隻是他父親把善良堅持到了最後,他則在走到一半的時候便放棄了。


    劉夫人笑著笑著就流出了淚,她收迴了扶著樹幹的手,顫巍巍地坐下,稍稍的仰起了頭,用衣袖抹去了眼角不停湧出的淚水,用故作鎮定的聲音問劉顯名:“顯名啊,你老實告訴娘,你爹是不是早就不在了?”


    劉顯名再也笑不出來了,藥園裏那一灘灘的肉泥又出現在了他的眼前,這麽多年過去了,他仍然沒有找到更好的借口。


    劉夫人本就沒有打算得到劉顯名的迴答,隻是自顧自的接著說道:“小翠是個好姑娘,隻是這個地方沒有給她一個做好姑娘的機會。娘也是女人,知道小翠每天忙裏忙外把家裏整理的井井有條,時時刻刻惦記著我的身體,還總想著給劉家留個後是為了什麽,她是怕我嫌棄她,怕你嫌棄她,怕咱們劉家把她趕出去。”


    劉顯名低著頭,在他心裏小翠是高高在上的,他要擔心的是小翠會不會嫌棄他,他哪裏想過小翠這樣的女人其實也會自卑。


    “娘現在就是後悔你爹還在的時候沒有跟他多出去走走,他一天都待在藥園裏,我一天都在家照看你,後來你長大了,你爹卻不在了。娘以前總是擔心你,擔心我走了之後就剩你一個人,你又和你爹一樣是個老實孩子,讓我怎麽放心的下。現在有小翠陪著你,娘也就放心了。以後你多陪陪小翠,不用老惦記著我。”


    “怎麽會呢娘,你身子骨好著呢!不能說這不吉利的話。”


    “那不都是小翠照顧的好,要是讓我指望你,娘怕是真的活不了幾日了。”劉夫人哭夠了又開始嫌棄起劉顯名來。


    劉顯名撓了撓頭,他覺得劉夫人說的很對。


    “過幾日你隨我去趟老宅子,幫我把聖母像請過來。”之前因為劉顯名和小翠趕著成親,東城的宅子也要更暖和,劉夫人去到了那邊就順勢住下過冬,現在天氣暖和了起來,她就想把放在舊宅子裏的聖母像請到新房裏去。


    “那聖母像有什麽用啊?您老這麽惦記著。”劉顯名小聲的嘟囔著,他對木蘭教一向沒什麽好感。


    “有什麽用?要不是我每天跟聖母娘娘祈禱,你能娶到小翠這麽好的姑娘嗎?”劉夫人伸手打了劉顯名一巴掌。


    劉顯名一想好像確實有點道理,他覺得他也應該好好地去拜拜聖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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