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臉又刻意在外麵多轉了幾圈,轉眼間就到了中午,清晨的薄霧早已消散,街上的人也多了起來,小商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


    不涼城終於醒了過來。


    刀疤臉在市集上買了些好酒好菜,迴到了西城裏那一片矮房子裏的一間小院子前,徑直推開門走了進去,衝著裏麵大喊道:“娘我迴來了!”


    進屋之後地刀疤臉把手上的東西放在桌上,見母親沒有答應,心想母親多半又是在祈福禱告,於是走到裏屋,果不其然,一個老婦人正俯首跪在地上,麵前正對著的牆上架著一個神龕,裏麵擺著的是一尊木蘭教聖母的像。別看刀疤臉這家裏空空蕩蕩,不說是家徒四壁,至少也算是一貧如洗,可這神龕,供台,香爐等等的是一個也不缺,而且都不是樣子貨,尤其是那尊聖母像,一看就是花了大價錢的。


    刀疤臉看見母親又在跪拜木蘭教聖母,無可奈何地轉頭離去,他一向對於木蘭教所謂助人為樂、善有善報的教義嗤之以鼻,若這些真有用,他早就出人頭地了,還用得著養一群小怪物去掙辛苦錢?但誰讓這信眾是自己的娘呢?他這個做兒子的除了看著以外什麽都做不了。


    刀疤臉搖了搖頭,走到偏房裏的一個角落蹲下,在地上摸了摸,找到一個隱藏的拉環,刀疤臉提著拉環一使勁,把拉環下麵的板子抬了起來,露出了藏在下麵的暗房,一個翻身跳了下去。


    暗房裏堆滿了雜物,積滿了灰塵,刀疤臉用火折子點燃了一旁牆上的燭台,在雜物堆裏翻了半天,翻出一個沉甸甸的小箱子,打開之後,裏麵滿滿的都是錢。


    製作精良的各種刀幣在微弱的火光照耀下閃爍著金錢特有的暗金色光芒。


    刀疤臉從懷裏掏出一個錢袋,裏麵是他早上用那柄三字不涼刀換的散錢,那柄不涼刀太過顯眼,遠不如拆散了安全。


    刀疤臉把錢袋裏的錢都倒入了小箱子裏,刀幣清脆的碰撞之聲不絕於耳。刀疤臉反複地把手插進錢堆裏把錢捧起又放下,捧起又放下,咧開了嘴無聲的笑著。在外麵的時候小心翼翼生怕別人發現自己懷裏藏著一大筆錢,現在周圍沒了人,終於可以高興個痛快。


    “顯名,你在哪呢?”


    直到上麵傳來了母親的聲音,刀疤臉才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把錢箱子放在雜物堆裏藏好,爬出了暗房,把暗門重新蓋好。


    刀疤臉的母親劉夫人此刻正一手撐著拐杖,一手扶著牆,緩緩向前走著,眼眶處深深的凹陷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她是一位失明多年的盲人。從暗房裏爬出來的刀疤臉趕忙上前攙扶,兩人走到桌邊坐下。刀疤臉把熱氣騰騰的大包子塞到劉夫人手裏,自己也拿了一個大口地吃了起來。


    劉夫人咬了一口手裏的包子停下來問道:“顯名啊,你昨晚又沒迴來,是藥園又出什麽事了嗎?”


    劉顯名自然不能說昨天晚上他在山裏看一群怪物廝殺混戰,隻能跟母親打馬虎眼,“昨晚上藥園進了幾隻野豬,把藥園裏剛種下的藥苗都拱了,我整整抓了一宿才把他們都逮到。”


    劉顯名害怕母親又追問其他細節,幹脆開始繪聲繪色地編起了故事,沒想到他的口才竟然不錯,那不存在的野豬愣是被他說的像是真的在昨天晚上糟蹋了半個藥園一樣。


    劉夫人默默的聽著自己兒子劉顯名講故事,慈祥的笑容禁不住地浮上了臉龐。


    劉顯名見母親不再追問,喝了口酒潤潤嗓子,謊話說多了總有說盡的時候,這些年為了不讓母親起疑心他也是煞費苦心地編了一個又一個故事。


    “你好好的在藥園做護院,多努努力,如果能像你爹一樣被大人物看上去木蘭教做護教就好了”,一直沒說話的劉夫人突然開口說道。


    劉顯名一口包子卡在了喉嚨那怎麽也咽不下去。


    母親如今為何這麽虔誠的信奉木蘭教,大部分責任都要歸在劉顯名頭上。父親慘死之時,他才剛剛及冠,他將父親的死訊告知母親後,母親悲痛欲絕,哭瞎了雙眼,眼看著就要跟著丈夫一起去了。


    沒辦法的劉顯名在情急之下隻能告訴母親說父親其實並沒有死,隻是失蹤了,某天夜裏突然出現在他麵前,說自己因為勤勞能幹,被木蘭教的大掌教看上,決定將自己帶走一同去平天下不平事,不能再在這裏陪妻兒了,說罷父親便隨大掌教一同離去了。這一番說辭給陷入絕望的母親重新帶來了希望,自那之後母親就成為了木蘭教的虔誠信徒,雖然雙目再不能識物,但是至少活了下來。


    劉顯名心想我幹得可是刀口上舔血搏命的事,過得是掙大錢的日子,那護院每月整些碎銀子有什麽前途,一口苦酒將卡在喉嚨的包子送進肚,不滿地說了一句:“那木蘭教有什麽好的,也沒見那教中大能來華胥西苑裏渡咱們這些凡人,若他們真那麽厲害,為何不來這裏殺光山裏的所有睚眥?”


    劉夫人一聽兒子這麽說可就不樂意了,從木蘭教的起源開始,到木蘭教的發展壯大結束,將木蘭教的每一條教義都如數家珍,細細道來。


    劉顯名聽母親說這些至少有八百遍了,他不知道這木蘭教到底有什麽好,華胥西苑這鬼地方為什麽也會有這麽多的信眾,那些印著木蘭教教義的小冊子到處都是,在不涼城裏隔幾戶就能找到一戶供著木蘭教聖母像的人家。


    這一頓飯劉顯名越吃越覺得味同嚼蠟,酒也喝得越來越憋屈,他不願再聽母親絮絮叨叨,但他沒有任何理由反駁,誰讓當初這一切的起源都是由他而起呢?若是將這一切都推翻了,母親恐怕又要尋死覓活。


    太陽逐漸西斜,餘暉在雲上映出片片紅霞,母親上了年紀睡得早,劉顯名把母親安頓好就又出了門,此刻正站在門外背著雙手仰著腦袋看著夕陽獨自悲傷。


    劉顯名雖然沒讀過什麽書,但他覺得自己現在和那些有誌難酬的讀書人沒什麽兩樣,此刻的他應該在眾人麵前接受讚揚和吹捧,不應該獨自站在家門口看天,明明昨天夜裏幹了一票價值一柄三字不涼刀的買賣,換成不涼城裏隨便哪個人都是可以吹一輩子的光輝事跡,偏偏自己誰也不敢講,隻能在家中聽著老母親絮絮叨叨講著那狗屁木蘭教的教義。


    劉顯名長歎一口氣,始終覺得心裏有一團悶氣堵在肺裏,怎麽也出不來,他得想想辦法去找找樂子。


    在華胥西苑裏,不會給自己找樂子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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