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涼城的清晨很清涼,城外平原上的荒草和城內盆裏的花並無二致的都掛著昨夜留下的露水,在清晨的初陽裏慢慢蒸發。


    相比於東城區的高牆宅院,西城區裏錯綜複雜的巷子被薄霧埋在下頭,朦朦朧朧,宛若仙境,不過這樣的美景並不會持續太久,因為夏天的太陽很快就會爬上天空,驅散所有的水汽。


    刀疤臉腦袋上扣著一頂兜帽,背上還背著一個大麻布袋子,在西城區的霧裏彎彎繞繞,鬼鬼祟祟地轉過幾個街角反複確認了自己身後沒有人尾隨之後,來到了一幢小樓前,小樓的大門緊閉著,門簷上掛著一個寫著“藥”字的牌子。


    睚眥雖然奪去了無數人的生命,但撇開生性殘暴之外,睚眥確實也是數一數二的靈獸,一身都是好寶貝,華胥西苑裏的多數丹藥和法器都來源於睚眥。不涼城裏的大家族甚至隔幾年便會去山裏統一獵殺一次睚眥,但是大家族始終是大家族,這些把修煉放在第一位的修道者,少有把凡夫俗子記掛在心頭的,能把好東西拿出來販賣的就更少了,老百姓和散修們盡管也有需求,卻常常有價無市,因此在不涼城裏就逐漸的形成了圍繞著睚眥的獵殺、交易、煉丹、煉器等一係列的相關行業。


    這幢掛著“藥”字的小樓就是西城區裏的一間丹房,店麵不大,夥計也沒有,老板是個愛清淨的人,裏裏外外就一個人忙活,照理說這樣的小店應該掙不了什麽錢,可這老板不知是何來曆,一手煉器手段高超至極,僅有的幾次出手都讓半個不涼城的人前來瘋搶,東城裏的那些大家族都對他敬重萬分,在這西城區裏更是無人敢惹。


    因為技藝出眾,不少人都想前來招攬老板,可老板乃是性情中人,說不開爐煉器就不開爐煉器,還說自己煉器全憑喜好,心情好了破銅爛鐵都煉,心情不好天材地寶都不屑一顧,甚至當著眾人的麵把自己的爐子都砸了,然後整了個藥鼎煉起了丹,直接換了一個行當。


    眾人見老板如此決絕,才不再強求,隻當老板是在賭氣,這藥鼎也隻是裝裝樣子,過些時日就會重操舊業。


    他們沒想到的是老板竟然真的轉行開始煉丹了,隻是在煉丹這門手藝上實在是資質平平,隻能煉些強身健體,治療風寒的尋常丹藥。


    刀疤臉在門外踱了好幾圈,才終於下定決心輕輕地推開了丹房的門,閃身進去之後迅速地迴頭把門關上。


    門後的大廳裏麵,滿滿一整麵牆的藥櫃子散發出濃濃的藥香,櫃子前有一張不算小的桌子,一個看起來不算特別老的人正在桌子上用刀切著一隻睚眥的爪子。這丹房從沒有夥計,所以這人必然是老板了。


    老板抬頭看了一眼溜進來的刀疤臉,就繼續低頭處理起了手上的爪子。


    刀疤臉探頭探腦的看了看店裏各個角落,沒有發現第三個人的影子,他小時候就聽說過這丹房老板的故事,現在這丹房老板看起來也不是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心想此人果然名不虛傳,這一次可是來對了,他快步走到桌前,從包裏掏出一隻爪子放在桌子上,側著頭悄悄地問:“您看這爪子可還入法眼?”


    老板停下了手中的刀,瞥了一眼刀疤臉放在桌子上的物件。


    這物件說是爪子,卻沒有指頭,若是不細看還以為是一把滿是倒刺的大刀,這東西隻要稍微做做處理就是一把好兵刃,饒是老板見多識廣也忍不住多瞄了幾眼,然後低下頭繼續拿起刀切起了手中的爪子,跟刀疤臉說:“是好東西,但還不夠好”。


    刀疤臉一聽樂了,他知道昨夜殺的那頭睚眥不是尋常之物,但是不知道究竟有多值錢,他怕自己草率的找地方賣了會吃虧,才下定決心來丹房這裏試試運氣,現在老板都說這是好東西了,那就一定差不了,至於老板說的還不夠好,他完全不在乎,老板嘴裏真正的好東西那得是什麽樣的至寶,他想都不會去想。


    刀疤臉臉上笑開了花,剛想伸手把放在桌子上的爪子拿迴來,又想到自己是不是應該把這爪子留給老板做好處,一時間有些猶豫不決。


    老板見刀疤臉一隻手在這爪子上來迴伸縮,又好氣又好笑,揮揮手示意刀疤臉拿迴去。


    刀疤臉立馬點頭哈腰賠笑臉,一隻手把爪子往懷裏塞,另一隻手伸向背後解起了麻布袋子。老板看著刀疤臉兩隻手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樣手忙腳亂地折騰著爪子和背後的包袱,忽地看到刀疤臉背後的包袱裏漏出一節脊柱骨來,這骨頭烏黑似墨,把窗外的陽光和桌上的燭光都吸了進去,頓時來了興趣,開口問道:“你這脊椎有幾節啊?”


    刀疤臉見老板有了興趣,立馬一拱手,“迴老板的話,這根脊椎足有十八節!隻是可惜從中間斷開了。”


    老板放下手中的刀,彎下腰雙手交叉支在桌上,下巴抬了抬,“拿來看看。”


    “哎!得嘞!”刀疤臉把包袱往前一甩扔在桌上,從包裏捧出了第一部分的脊椎骨。這根擦去了鮮血的骨頭像是一塊塊精心雕琢的黑炭接在一起,可表麵光滑的又像是玉,老板的眼神緊緊地鎖定在了這件寶貝上。當刀疤臉捧出第二節脊椎骨時,老板看這東西的眼神就像是刀疤臉在酒舍裏見到了小翠姑娘。


    “怎麽樣,漂亮吧?”刀疤臉賠笑道。


    老板看了一眼刀疤臉,直接說道:“一柄三字不涼刀,我要你包裏的所有東西。”


    刀疤臉一聽到三字不涼刀眼睛都直了。在華胥西苑以外的世界,刀幣是各國朝廷和各大門派聯合各個煉器宗門製作的統一貨幣,雖說有相同的形狀規格,但是不同門派煉製的同一種刀幣也會有不同特性,而且鑄幣的好壞也直接表示著各門派的臉麵,所以各大煉器宗門對此也是極其看重,故而刀幣既是錢幣,也是法器,沒有趁手兵刃的人都會拿幾柄刀幣先充充數。


    華胥西苑裏也是這樣,隻是幣種沒有那麽多繁瑣的種類,製作工藝也沒有那麽多的講究,隻分為了華胥刀和不涼刀兩種,各自又分為一字、三字、五字、七字和九字,各自以十為進製,這老板出價的一柄三字不涼刀能在東城區裏買一座小院還能剩下不少。


    刀疤臉不太敢相信,又開口問道:“您說是多少?”


    老板看都不看他,隻顧著桌上的兩根寶貝脊骨,掏出一柄三字不涼刀扔給刀疤臉,示意他可以走了。


    連忙刀柄臉雙手接過老板扔來的不涼刀,一邊鞠著躬一邊後退,嘴上還叨叨著:“謝謝大人!大人生意興隆!大人財源廣進!大人長命百歲。”


    刀疤臉一路退出屋門,輕輕地合上了門之後,才抓著手裏的不涼刀忍不住地跳了起來,剛想一嗓子叫出來,突然意識到此事不宜聲張,趕緊伸手堵住了自己的嘴,晃著腦袋四周看了一圈,確認沒人之後把不涼刀塞進了懷裏,輕輕地拍拍衣裳,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刀幣的硬度之後,把胳膊盤在胸前,高抬腳輕落足,借著還未消散的晨霧,悄悄地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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