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槿走了出來,在背後喊他。


    他迴過神,轉身依舊笑,隻是有些蒼白無力:“沒事兒了。”


    “剛才,我聽到一些……姑姑她說你是負心漢,你為什麽是負心漢?姑姑是不是就是那個女子?”


    “是,”他大方的承認了,素嫋就是那個女子,他此生唯一愛過並且一直深愛著的人。


    “那你為什麽要幫以湛叔叔向姑姑提親?你不是愛她嗎?”


    他反問她:“你怎麽知道?”


    “不薇告訴我的。”


    “因為你以湛叔叔太笨了,撿了九萬年才裝滿六斛珠,我隻好為兄弟貢獻六斛珠。”


    青槿急了:“我是問你為什麽要讓以湛叔叔娶姑姑,你明明已經有七斛珠了呀?”


    為什麽呢?


    許是因為那日她滿心歡喜地飛到葉舟上卻沒見到襲衣,她說她恨他,他也覺得對不起她,讓她白白等了這麽多年受了這麽多苦,卻是一場空。


    以湛說他想娶素嫋,不想讓她再受苦受難了。他思量了,覺得不錯,以湛靈力高人又帥,配得上她。


    可他還是有些不放心,他對以湛說:“素嫋是姐姐最好的姐妹,我也算半個新郎官,要是以後我發現你對她不好,我就把她搶過來。”


    以湛是真的愛她,用祖宗十八代向天神發毒誓,他想,這樣也算功德圓滿,除了此生不敢再言愛她。


    他依舊是牛頭不對馬嘴地迴青槿:“因為他收了我六斛珠,就得聽我的。”


    “你……”青槿氣結,“算了,反正姑姑兇神惡煞,我也不願她當我舅媽!”


    長斐反而笑了:“你想得美……”


    青槿不想理他,轉身走了進去。


    一進屋,她又被驚了一下,連忙朝床邊走去:“你醒了,你沒事了吧?”


    鮫人已經醒了過來,正『迷』糊地撐著頭打量四周,曼妙的魚尾正靈巧地擺動,她有一雙純粹的藍『色』瞳孔,一眨一眨宛如是深海裏的幽光,她好奇的望著青槿:“你是誰?”


    青槿被她的藍瞳吸引,也好奇地瞧著她,口中念念地說:“我叫青槿,青絲的青,木槿的槿,你呢?”


    她想了想:“我叫江妃,江妃的江,江妃的妃。”


    青槿是越看越喜歡她,感覺她的魚尾又滑又嫩,癡癡的問:“我可以『摸』『摸』你嗎?”


    “好呀!”她笑得天真,“那我也要『摸』你。”


    青槿剛要下手就被人從後麵攔住,她不滿的轉過頭,是長斐拉著臉看她:“沒大沒小……”


    青槿癟了癟嘴,見他已經矮身蹲在床邊,溫聲細語地問江妃:“還有哪兒不舒服嗎?”


    她搖了搖頭,很奇怪似的看他:“你是誰?我好像見過你……”


    他笑道:“對啊,你見過我,我是長斐,我也知道你是江妃。”


    她似乎覺得很神奇,忙不迭地點著頭,“我記得了,上一次我倒在岸邊也是你救了我,你是恩人!”


    江妃笑起來很好看,眼睛彎彎的像是月牙,而且是墨藍『色』的月牙,宛如深海裏的精靈,背上隨時會展開兩隻翅膀。


    青槿不自覺地伸出手去想要『摸』她,不料又被長斐一掌拍了迴去。


    長斐熟稔似的『摸』了『摸』她的銀發,像是非常交好的友人,問:“你是不是又為了不荒織績,累年不歇?”


    她如實說:“許多人來海裏撈鮫綃,我若不多織,便不夠了。”


    “那你也不能不休息,累倒在岸邊多危險,被凡人撿了迴去便要將你囚禁起來為他們織一輩子的鮫綃。”


    她驚訝:“他們會囚禁我嗎?”


    “是啊,鮫人之美,驚心動魄,況且鮫綃又能使他們謀利,可不是人人都像我這樣良善。”


    青槿在一旁看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像是話家常,聽得頭都懵了,隨口一說:“哪有人自己誇自己良善的,舅舅又動了歪心思。”


    長斐板著臉看了她一眼然後又轉頭溫柔地對江妃說:“你累了就多休息,養好了身子才有力氣織績,好不好?”


    江妃很聽話,乖乖躺了下去,他替她掖好被子便拉著青槿走了出去。


    青槿被冷落了,一出門就嚷著:“我要去找師父,我們迴紫宸宮了,蓬萊一點都不好玩。”


    長斐連連‘誒呀’地去拉她,“我的小祖宗,你又發哪門子氣?”


    青槿不理他,繞開他往前走,長斐還追著上來拉她,剛巧就看見離淵走了過來。


    青槿連忙飛奔到他身前,捧著他的胳膊,說:“師父,我們該走了,舅舅不喜歡槿兒了,他喜歡江妃了。”


    “江妃?”離淵去看她那張氣嘟嘟的臉蛋。


    長斐簡直比竇娥還冤,“上神,你別聽槿兒胡說,千萬不能走。”


    離淵笑了笑,寬慰他:“你不了解你侄女,我可連她心肝脾肺髒都曉得清清楚楚,她雖然小氣但斷不會吃你這檔子醋,無非就是不願學習織夢術,尋了個借口要早早脫身罷……”


    他迴頭瞧了瞧那張忿忿的臉蛋,笑著問:“槿兒說師父分析得對不對?”


    “討厭,師父也討厭!”她氣哼哼地走開了。


    離淵也不急著去追,反倒是和長斐閑聊了起來,“前幾日,我在河邊散步時常見江麵驟變,亦如結霜冰麵,卻又見水波晃動,便知那不是冰雪,若所說不錯,應就是鮫人所織的綃,但又覺得不尋常,但凡鮫人皆居住深海又怎會至淺灣,竟不怕為人所捕?”


    長斐並不隱瞞:“鮫人心思單純,但上多了當也會有防備心,都擇居深海鮫宮,上神所遇到的便是江妃,她是最無防備心的鮫人,不荒織績,不息泣珠。”


    “我曾以仙琴相邀,也未見她浮出水麵,可見她並非人人皆信。”


    “江妃不上月明波,疑聞岸邊弦似鼓。”長斐說,“曾經有人用琴音騙了她,她便從此最厭琴聲。”


    “你跟她很熟。”他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果真是瞞不過上神,其實她已經忘了以前的很多事,確切地說,是遺失了,她之所以常年匿身淺灣,隻是記著與她被遺失的記憶裏千絲萬縷的一點印記,而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些印記是什麽,她隻是覺得她是偶然到了這裏。”


    “罷了,不能再說了,否則小氣鬼就真的要生氣了,”他笑道告辭,又添了句,“江妃,是個好名字。”


    長斐笑了笑,又開門走了進去,人還在寐,嘴角微彎,像是在笑,又宛如在哭,因為她的眼下多了一粒晶亮的明珠。


    第一次見她,似乎是在江渡閣裏懸掛的畫像上,她一半身子潛於江下,一半浮出水麵,望著岸上笑,正如他所說,美得驚心動魄。


    而岸上的人,當時又是作何神情,應該也是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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