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生,我不能違心地告訴你,我對你是一見鍾情,像這樣的鬼話別說你不會信,我自己都覺得荒謬。」他的語氣不知是歡喜還是苦惱,「可是接下來的一切又發生得太快,快得你和我都措手不及,就這樣一路糾纏到現在,若我現在再說要和你劃清界線,我的理智同意,我的……心裏也不願意。」


    她愣住了,甚至忘了要再掙脫。


    所以這是……他是說……難道是……


    唐秋生的心神忽冷忽熱,上上下下,想笑,卻又覺得不該,可是心卻早一步反應了過來,怦怦怦地狂跳了起來。


    就在那抹管不住的喜悅正要逸出嘴角時,腦中倐地又閃現了爺爺獨自坐在少了一個人的大床上,那孤零零的背影,灼熱激動的心瞬間像被澆了盆冷水。


    「霍……」她臉色有些蒼白,咬牙低道:「我,我們不適合的。」


    霍玄渾身肌肉一緊,語氣依然很溫和,「慢慢來,我們兩個都需要時間適應。」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她還是掙脫開他,後退了一步,抬頭迎視他灼灼目光,聲音卻異常平靜,「就像你說的,我也不能騙自己,說我一點都不喜歡你,可是我的確很害怕。我怕有一天會太喜歡你,喜歡到無法自拔,最後連分開的勇氣都沒有。」


    她的話讓他眸光亮了起來,隨即又蹙眉問:「如果真的相愛了,為什麽要分開?」


    「再相愛的人,最後都要麵對死亡的分離,如果我沒有那麽喜歡你,或是你沒有那麽喜歡我,我們在一起做對平凡、相敬如賓的夫妻也不錯。我感覺得出來你是個很穩重、很值得儂靠的男人,你會對我好的。」她猶豫地停頓了一下,「可是現在……」


    霍玄一雙濃眉蹙得更緊了,對她說的話既感喜悅,又感到深深的不解與困擾。


    她這是什麽意思?到底喜歡他還是不喜歡?是願意和他在一起還是不願意?


    為什麽她說的話,明明每個字分開他都聽得很明白,可是湊成整段卻讓人聽得一頭霧水?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們兩個彼此不怎麽喜歡對方,你就願意考慮和我有未來?」他思索醒悟過來,胸口那股悶氣卻燒熾得更盛了。


    「這是什麽話?」


    「實話。」她惶亂不安的心慢慢恢複如常,反倒生起了種「豁出去了」的痛快感。


    「我跟你說過我爺爺和奶奶的事吧?」


    他點點頭,臉色依然沉鬱得很難看。


    唐秋生見狀遲疑了一下,才複開口:「我爺爺和奶奶很相愛,一輩子都形影不離,可是就是因為這樣,當奶奶過世後,爺爺怎麽也走不出來,所以他選擇封閉自己,住在過去的夢裏。」


    霍玄聞言,眼神變得溫柔,隱約可見一絲感傷。


    「恩愛夫妻最怕生死離別,這個我懂。」


    「所以你就懂我的意思了。」她歎了一口氣,臉上難掩憂鬱。


    「我不想以後變成那樣。所以,或許我可以和一個愛我的人在一起,平平凡凡過日子,但我不想和我深愛的人共度一生。」


    「唐秋生,你腦袋裏到底都裝了些什麽東西?」他頓時火了。


    「那依你的邏輯,反正人最後總是要死的,幹嘛還要出生?」


    「這……這又不是人自己可以選的。」她縮了縮脖子,呐呐道:「可是怎麽過日子,是我可以選的。」


    「就為了不願走的時候,留下來的人感到孤獨,所以你中可選擇一輩子過沒有愛、沒有幸福的日子?」霍玄怒瞪著她,簡直不敢相信。


    「你是大笨蛋嗎?」


    「我……」她呆呆地望著他的一臉怒容,明明該覺得理直氣壯,可是不知怎的,卻在他憤怒又失望的目光下,一顆心絞擰不安了起來,小小聲道:「也許你覺得我這樣想很蠢,很笨,可我真的是這麽認為的。」


    霍玄卻沉默了,良久不語。


    見他不再開口說話,唐秋生非但沒有感到鬆口氣,反而越發惶然緊張,左手跟右手緊緊交握著,指節逐漸泛白。


    就在這時,門鈐響了起來,打破他們之間僵凝的氛圍——


    唐秋生跳了起來,慌亂地四下張望,好像在找地方躲。


    「你那是什麽反應?」他終於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帶著明顯的不悅。


    「有人來了……」她心虛地低頭看了看自己,不自在地拉了拉寬鬆的衣服。


    「我先迴避一下?」


    「迴避個鬼。」他心頭怒火又起。


    「你就那麽怕被人看到和我在一起嗎?」


    她不敢點頭,因為他眼裏己經在冒火了,隻能努力保持原來坐姿,一動也不動。


    「呃……門鈐還在響。」


    霍玄深吸一口氣,強捺住想抓住她肩頭一陣狠狠搖晃的衝動,起身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俏生生女郎笑容燦爛,在看見他出現的那一刹那,更是快樂得滿眼都是崇拜的星星光芒。


    「霍大哥!」


    他背脊驀地竄上一陣寒意,隨即臉色一沉,「你來做什麽?」


    「我擔心你呀!」餘容笑意嫣然,自來熟地拉住他的手,熱切地往屋內走。


    「我帶了好喝的雞湯來給你,快快快,趁熱喝。」


    「餘小姐……」他像被燙著般急急要甩開她的手。


    可是餘容卻緊緊攥住他的手,嘟起了粉嫩的小嘴道:「霍大哥好無情哦,人家擔心了你兩天,今天好不容易問到你的地址來看你,你怎麽對我這麽兇嘛?」


    「我跟你不熟。」霍玄臉色鐵青地把手自她掌心硬生生抽離,退後了一大步,不安地瞄了唐秋生一眼。


    唐秋生像是被雷劈中了般呆若木雞,有種陌生的酸澀感不斷往喉頭上湧,五味紛雜得茫茫然不知所措,第一個閃進腦中的念頭是,她是誰?


    可是她嘴巴剛張開,話還沒問出口,又突地噎住了。


    是她自己先要跟他劃清界線、保持距離的,她又有什麽資格和權利問他,這個和他舉止親昵的美麗小姐是誰?


    「翟先生。」她眸光有些黯淡,努力擠出一朵笑容來,「你招待你朋友吧,我先走了。」


    「她不是我朋友。」霍玄冷冷地看著她,心裏慍怒的火氣越加熾烈。


    「你這是什麽意思?話還沒說完,又想當縮頭烏龜了?」


    唐秋生被他隱含怒火的灼熱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你別多想,我隻是……差不多也該迴家了。」


    「坐著,要迴家也是我送你。」他霸道地命令。


    「霍大哥,你有朋友在呀?」餘容好奇地看了看這個,再看了看那個,突然吃驚地睜大了水靈靈的眼睛。


    「難道你們……」


    「這是我女朋友。」他幹脆倒落地道,「餘小姐還有什麽事?沒事的話就請你先迴去吧,我還要送我女朋友迴家。」


    「霍大哥,白阿姨說你沒有女朋友啊!」餘容嬌嫩臉蛋上滿是震驚和傷心之色,彷佛受了很大的打擊。


    「我有沒有女朋友似乎不用向餘小姐交代。」他臉色極其難看,尤其想到唐秋生就在一旁,不知道腦袋瓜子又會胡思亂想到什麽地方去,更是懊惱焦躁了起來。


    「霍大哥,我真的是來關心你的……」餘容委委屈屈地晈著下唇,眼圈兒立刻紅了。


    楚楚可憐,我見猶憐……


    盡管唐秋生滿心酸甜苦澀,說不出究竟是何滋味,可是一看到這麽嬌美動人的女孩淚光閃閃的模樣,腦中立刻冒出了這八個字的形容詞。


    霍玄真的對她太兇了。


    眼見氣氛僵窒,一個是臉色黑如鍋底的死硬派,一個是滿眼怯怯委屈的嬌弱女,唐秋生看來看去,還是隻能由自己硬著頭皮出來打圓場。


    「不如,大家一起去喝杯咖啡吧?」話一出口,她就接到霍玄的一記眼刀。


    笨女人,這是你當爛好人的時候嗎?


    「咳咳!」唐秋生嗆到,眼神忙心虛地飄開了。


    「好哇!」餘容雙眼亮了起來,粉嫩小臉上的喜色如花綾放。


    「不好。」他極其幹脆地拒絕,超級不爽地嘲諷道:「我沒空,要喝你們兩個自己去喝。」


    唐秋生瑟縮了一下,「霍……」


    「對喔,那也行呀!」餘容興奮的迴答幾乎令他們倆下巴掉了下來。


    這、這女人有腦子嗎?


    霍玄不敢置信地瞪著餘容嬌豔天真的笑臉。


    他最近的生活是怎麽了?為什麽老是遇到這種怪命?


    他頭疼地揉著突突劇跳的太陽穴,覺得自己接下來的日子肯定越發難熬了。


    不行!


    要是唐秋生真的和這個不知是少根筋、缺心眼還是心計太深、演技太好的嬌滴滴女人去喝咖啡,這麽三言兩語地談下來,搞不好又會傻乎乎地做出什麽錯誤的決定來。


    果然情人眼中專出小傻瓜,在霍玄的眼裏,單純的唐秋生絕對比這世上任何一個女人還要容易被騙、被拐,不好好多護著點怎麽行?


    「她也很忙,不能和你去喝咖啡。」於是他一臉惡霸地道,「餘小姐,很抱歉,不過我們真的沒空招待你。」


    「霍大哥……」餘容淚汪汪了起來。


    這下反倒是唐秋生看不下去了,她對他使使眼色,要他別對人家女孩子太兇霸霸的,保持點紳士風度可好?


    她頻頻的暗示又令他火冒三丈,危險地睞起雙眼,給了她一記警告的目光。


    你到底是站哪邊的?


    她則是迴給了他一個無奈又討好的苦笑。


    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人家哭成淚人兒吧?


    「笨蛋。」霍玄恨恨地踩了她一眼,俊臉緊繃,語氣僵硬地道:「那就去星巴克,不過喝完咖啡就散會,誰都不要再多說一個字!」


    「好。」餘容破涕為笑,開開心心地道,,「就知道霍大哥最好了。」


    他隻覺全身的雞皮疙瘩都站了起來,刹那間有種終於見識到傳說中的花癡的驚駭感。


    霍玄趁餘容歡快地率先往屋外走時,一把攬過唐秋生,不忘在她耳邊拋下了一句:「你惹出來的,由你收拾!」她猛地抬眼,不可思議地瞪著他。


    世上還有比他更顛倒黑白的人嗎?明明那個「楚楚可憐」就是他招來的桃花呀。


    最後,在霍玄強大的壓迫感之下,他們果然非常準確地在喝完咖啡之後就「一拍兩散,分道揚鑣」。


    但是餘容離開前那深深仰慕的閃亮亮目光,仍然令霍玄心中警鈐大作,也就對唐秋生更加不滿了。


    在黑色休旅車在她家門前停下時,他深沉銳利的眼神迫人地盯著她,嚴肅地道:「在你那顆不靈光的腦袋瓜想歪之前,我先說好,餘小姐隻是我嬸嬸好朋友的女兒,僅此而己。」


    「我也沒說什麽啊……」唐秋生咕噥。


    「沒有嗎?」他冷笑,「那你在星巴克為仆麽總落後我們一步?而且她說她想點起司蛋糕又怕吃不完時,你為什麽瞄了我一眼?不就想要我開口幫她吃一半嗎?」


    要命,他的觀察力未免也太敏銳了吧?


    唐秋生知道自己剛剛就跟個呆瓜似的,在他們這雙俊男美女麵前,一方麵自慚形穢,一方麵又不由自主有些吃味,可是又心知肚明他們倆站在一起遠比她還要登對、匹配得多:心裏矛盾糾結得要命,偏偏還逼自己要大方瀟灑一點。


    短短的三十分鍾下來,她疲於應付內心和外在的「戰場」,簡直都快一夕白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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