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慈炯與曹由校的對話繼續著。


    “陛下你大概什麽時候開始懷疑我的?”福王曹由校不甘心地問。


    “你……猜”曹慈炯得意地笑道。


    曹由校凝神想了一下,但是肚子的疼痛讓他無法集中精神,他苦笑地搖搖頭道“臣不知。”


    曹慈炯看到福王這個表情,心裏無比舒坦,這個事情他隱忍多年,今天終於打倒了窺探他皇位的人,並且兵不血刃地擊殺了大吳的臥底蔣集謀。曹慈炯內心已經在憧憬著明天早朝時,眾卿家對自己又佩服又害怕的神情,明天將是屬於他的高光時刻,當然是假如有明天的話。


    這個時候,曹慈炯願意跟自己的小叔子好好分享一下自己的心得。“其實,朕小的時候,一直被告訴,以後應該做一個安樂的王爺,不要想染指皇位,朕也天真地認為做皇帝的皇兄絕對沒我快活;後來國事危殆,陳子龍、施風雷他們逼我登基,在逃難時,我當時其實很怨恨你們。我當時想,你們明知道朕當時不能勝任,硬是把我往那個位置上送,說白了,不是當時的朕多麽的英明神武,而是你們需要我這麵大旗而已。但是,當朕在逃亡到這裏的途中,心態發生了變化,漸漸適應了自己作為皇帝的事實時,對於這個位置的依戀卻是愈發的不可自拔。原來權力真的可以讓人迷醉的。但是迷醉歸迷醉朕那時候腦子卻是清醒的,從陳子龍、施風雷及你福王的眼神中,朕看到了輕蔑,你們都看不起朕。”


    說到這裏,曹慈炯停頓了一下,歎了一口氣道“其實,你們都把朕小看了,朕雖然當時沒有按儲君的標準來培養,但是久在宮廷,帝皇的權術可以說是無師自通。因此,當時我借你進獻美人之機,將計就計,不理陳子龍他們如何反對,依然選擇擢升你為攝政王,除了你是朕的皇叔外,你可知真正原因為何?”


    “剛才——剛才陛下說是帝皇權術,那麽——那麽應該就是平衡術了,你用我去掣肘陳子龍這些外臣”曹由校肚子越來越疼,豆大的汗珠已經布滿了曹由校的前額,他痛苦地道。


    “還不算笨”曹慈炯笑道,但笑意僅僅停留在他的臉上半刻鍾,旋即魏皇正色道“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你的能力有限,卻目空一切,這樣的人容易把控。所以我才選擇了你。”


    曹由校聽到這裏,臉上滿是羞愧之色。


    看到曹由校這個表情,魏皇很滿意,他緩步走近自己的皇叔,微笑地道“因為我當時沒有為君經驗,所以用你去鉗製陳子龍他們。當時朕的打算是,既然陳子龍他們最看重正統,他們就不會讓你來當皇帝,因此我就隻要休息個一年半載的,然後生個太子,並暗中好好學習為君之道,最後這個帝位還是我的。可惜的是,偏偏朕卻得了不育之症,給了你福王一個可乘之機。”


    說到這裏,曹慈炯冷冷地看了伏地痛哭的楊鶯鶯一眼,然後目光又轉迴落在曹由校身上,他冷冷地道“朕無所出,當然很著急了,所以正式對外宣布了隻要為朕誕下麟兒就馬上立為儲君,母親立為皇後的決定。沒想到這個決定就給你福王給惦記上了。居然想到將楊鶯鶯送來給我,還買一送一。你是不是覺得雖然時間湊巧,但朕是個傻子所以還是發現不了?”


    曹由校和楊鶯鶯羞愧地低下了頭。


    “發現楊鶯鶯懷孕後,朕迴想了你獻美的整個過程,當時朕真的很憤怒,很想馬上手刃你們這對奸夫淫婦。但是是趙卿家提醒了朕,朕的位置要穩固,就需要一個兒子。”說到這裏,曹慈炯眼中帶感激地看了趙大江一眼,稱讚道““大江你很好,不愧是我大魏忠良之後。”


    趙大江連忙低頭不敢邀功,道“臣乃大魏後遺臣,為陛下分憂乃是臣之分內事”


    曹慈炯滿意地點點頭,但是眼中卻閃過一絲陰鷙。


    曹慈炯轉頭對著曹由校,繼續道“為了太子,朕讓你和楊鶯鶯行那苟且之事。你這次的確沒有讓朕失望,為朕帶來一個太子。”曹慈炯舉了一下手,趙大江馬上上前將懷裏的孩子遞給了曹慈炯。


    曹慈炯接過孩子,此刻的孩子正在熟睡,正均勻地唿吸著。


    “多可愛的孩子啊”曹慈炯看著嬰兒的紅撲撲臉蛋由衷地讚歎道。


    “兒子”旁邊的楊鶯鶯見狀,連滾帶爬地想靠近曹慈炯,她想再看看自己的兒子。突然,她覺得胸口一凝,一把冰冷的劍柄抵住她的胸口,阻止她繼續往前爬。是趙大江出的手。


    “你還沒見過自己的孩子吧?想看看嗎?”曹慈炯突然想起什麽,體貼地問道。


    曹由校聞言,心中大喜,一絲生機從心中升起,他於是拚命地點頭道“臣叩謝陛下隆恩,若能死前看一眼孩子,那麽死也閉目”


    “哦?這樣啊,那好吧,朕非鐵心心腸之人,那大江你就抱太子給福王看看吧”曹慈炯譏笑道。


    趙大江也沒說什麽,上前躬身接過孩子後,徑直走向魏福王,曹慈炯也借著趙大江給曹由校送孩子的時機,同步坐迴自己的椅子。


    趙大江麵無表情地把孩子塞到曹由校懷裏,曹由校怨毒地看了趙大江一眼,罵道“趙大江,你出賣我和蔣集謀,你不得好死。”


    “是麽?我好不好死不知道,反正剛才蔣集謀就死的很慘,身上沒有一條筋是完整的”趙大江臉色平靜地道。


    也許是趙大江描述的畫麵感太強,曹由校不由得打了個冷戰,他想說什麽旋即不知道想到什麽,嘴角輕輕翹起,心中譏諷地暗自詛咒“趙大江,沒有一個皇帝喜歡自己這些秘密被別人知道,你等著吧,現在你很風光是吧,以後你肯定不得好死。”


    曹由校是盯著趙大江發的詛咒,但他看到趙大江的臉上此刻卻出現了一絲玩味的笑意。


    現在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曹慈炯知道這不是與趙大江瞪眼的時候,他低下頭,迅速地看著自己的孩子,孩子的膚色很好,紅紅白白的,兩隻小手在胸前交合著,兩條劍眉隨著唿吸而顫動著。孩子的眼瞼很長,肯定眼睛很大,鼻子很堅挺,雖然因熟睡沒有張眼,但是從麵部輪廓來看,真的很像自己,以後肯定也是一個美男子。


    看著懷中的孩子,曹由校心都融化了一般。這一刻楊鶯鶯也爬了過來,看著懷裏的孩子忍不住悲從中來,抽泣了起來。


    不知道是否因為楊鶯鶯的哭聲驚動了繈褓中的孩子,還是孩子感受到了父母的悲傷氣息,本已熟睡的小孩子哇的一聲,突然哭起來。


    “請陛下開恩,看在太子份上,放過我們吧”楊鶯鶯前額重重的磕在冰冷的地上,哀求道。


    也許被孩子的哭聲或楊鶯鶯的求饒聲牽引出求生欲,曹由校可憐巴巴地看向曹慈炯,但令他失望的是,曹慈炯滿臉譏笑地看著他,其實不僅曹慈炯,趙大江的臉上同樣滿是戲謔。看到這個場景,曹由校把心一橫,他突然用力把孩子死死抱在胸口,聲色俱厲地道“陛下,現在太子在臣手中,臣隻求陛下放臣一條生路,將我放逐也可以,隻要放我一命,我會確保太子的周全。”


    楊鶯鶯被曹由校的騷操作嚇壞了,像被人施了定身術一般,不知道如何是好。


    曹由校預想中的曹慈炯和趙大江不知所措的場景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曹慈炯那愈發冷冰的表情,他不屑地問道“哦,若朕不答應呢?”


    “我……”曹由校話還沒說完,他自己給就打住了,因為他看到曹慈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你是想告訴我,若我不答應,你就摔死太子,對嗎?”曹慈炯鄙夷地道。


    “我”曹由校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心中的狠話真的說不出來。


    “福王,不要威脅陛下,隻要陛下同意照顧太子,他日能順利登基,也是我們父母送給他的一道福緣了”楊鶯鶯已經醒悟過來,她撲上來抱著曹由校的肩膀哭道。


    “怎麽樣?福王你還想摔死太子嗎?”曹慈炯毫不在乎地刺激曹由校道。


    看著對方毫不在意的笑容,曹由校心裏頓時明白了對方的想法。


    雖然曹慈炯的能力超出自己的預判,但是曹由校還是知道對方的脾性。皇帝隻是要一個大家都知道他生了兒子的事實而已,至於這個太子是不是曹魏的血脈,他並無所謂,自己若真的摔了太子,這個皇帝沒準真的就隨便抱一個,反正孩子小,陳子龍、施風雷等也沒見過。到時候還不是皇帝說哪個是太子,那個就是太子了。


    想到這裏,曹由校如鬥敗的公雞一般,垂頭喪氣地低下頭。


    “哈哈,福王還是識時務的”曹慈炯爽朗的笑聲傳來,如鐵柱一般撞擊著福王的心窩。


    趙大江冷笑地走近福王,右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曹由校沒有任何動作。


    趙大江嘴角露出一絲輕蔑的笑容,俯下身來,將太子從福王懷裏抱了過來。期間楊鶯鶯還撲上來,緊緊地抓著趙大江的手臂,但是看到對方那冷冷的笑容時,她立馬識趣地放開雙手,然後把頭深埋在雙臂之間,繼續磕頭求饒。


    趙大江麵無表情地把孩子抱迴到曹慈炯身邊,恭敬地將孩子交給皇帝。


    “滋滋,多好的一個孩子啊,以後肯定和福王一樣是一個萬人迷”看著懷中的孩子,曹慈炯滿臉的愛惜之情,漸漸地一絲厭惡從曹慈炯臉上浮現,他語氣趨冷道“可惜就是長的太像福王了,以後他長大了,肯定會讓人想起福王”


    曹由校聽到這話,嗖地抬起頭,滿臉驚恐地看著自己的侄兒。


    楊鶯鶯也嗅出了其中的不尋常,磕頭如搗蒜,語氣極速地道“陛下開恩,丫鬟婆子們都說這個孩子長得像我,長大後沒有人會聯想起福王的”


    曹慈炯在曹由校和楊鶯鶯的驚恐目光中,緩緩地站起身,慢慢地他將孩子舉了起來。


    “陛下,那畢竟是我曹家的唯一血脈啊,求陛下開恩,放過太子”曹由校語氣急促地道。


    “血脈?是否血脈,關朕何事?”曹慈炯眼中閃過厲色,他抱著孩子的雙手用力狠狠地往下摔。


    幾乎是孩子離開曹慈炯手中的同時,破空之聲響起,一隻短箭從曹由校懷中射出,那是湘王曹由栩給他弟弟的保命之物。胸前箭。這種箭放在胸前,一般是在麵對麵敵人時放出的冷箭,養尊處優的曹慈炯哪裏能避得開,短箭穿胸而過。


    啊的一聲,曹慈炯痛苦聲響起的同時,是砰的一聲悶響,接著又是一聲啊的一聲慘叫。


    原來,是楊鶯鶯看到曹慈炯摔孩子,她不顧一切地撲上去,想接住孩子。但是她跪的時間已久,雙腿發麻,還沒站起來的身子一個踉蹌往前撲去,恰好孩子的頭直接撞在她的前額上,楊鶯鶯一聲慘叫,直接與自己的孩子相撞得腦漿四濺,母子同時慘死。


    由於曹慈炯進房間時,已經將太監、宮女們支開遠遠的,因此房間這麽大的動靜也沒有吸引其他人進來。


    本來五個人的房間,一下子死了三個,房間一下子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啪啪”兩聲冷冷的拍掌聲打破了寂靜,接著是一個冷冷的聲音“真的是精彩啊,好一出皇家人倫悲劇啊!”。發聲音者正是一旁的趙大江。


    曹由校驚恐地看向趙大江,心中泛起強烈的不安,他試探地道“趙卿家,我們之前也許有點誤會,但沒關係。現在陛下和太子都死了,我是皇家的唯一血脈了,你師傅迴來後,肯定會立我為君的。你看現在可否先給我找解毒藥,待我登基後,我會重用你們,封你師傅為攝政大臣……”


    曹由校沒有說下去,因為他從對方的臉上看出的是那麽的不屑,求生本能讓他心如電轉,他馬上改口道“不,直接封你為攝政大臣,地位還在你師傅之上,你看……”


    趙大江依然沒有理他,而是慢慢的靠近對方,曹由校搜腸刮肚再想到一個說辭,他歇斯底地求饒道“趙卿家,趙家世代忠良,是我大魏的肱骨之臣,我肯定是可以稱帝的,你不能弑君啊……”


    “世代忠良?請問我們福王還記得阮崇煥這個忠良嗎?”趙大江冷冷地道。


    “阮崇煥?趙愛卿和他家是什麽——什麽關係?”曹由校心中大驚,語氣已經結巴了。


    “姻親關係,阮大人的女兒阮積雪是我未過門的妻子”趙大江冷冷地道。


    “阮——積雪”,曹由校突然好像記得了什麽”他驚恐萬分地看著對方,結巴地道。


    “你記得了?”趙大江咬牙切齒地道。


    “原來是你,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曹由校恍然大悟。


    “這一切的確是我安排的,包括我提醒陛下你的兒子以後長的像你的話,的確會有點麻煩這句話。陛下聽進去了,現在宮裏還有一個小男孩,是一個棄嬰,陛下打算讓他成為太子。我沒有算到的隻是你居然還有那保命的一箭,但是結果都是……一樣”說話間,趙大江眼中充滿了痛苦之色,這是他苦心積累布的局,今天有收獲了,可以對那個人有所交代了。


    曹由校還想說什麽,突然一個好像是布條的東西塞入了他的嘴裏,然後腰間一輕,長劍已經被人拿走,耳朵響起趙大江的聲音“福王的這把劍就是夏雷吧?當天就是這把劍刺傷展光風兄弟的。今天我就用它來給展兄弟報仇。至於刑罰嘛,叫千刀萬剮,就是……阮大人受的懲罰”


    聽到這句話,曹由校心底一涼,他顧不上腹中的疼痛,嗚咽著掙紮想逃離,但是已經晚了,不多時,房間裏滿是劍影,並夾雜著福王痛苦的嗚咽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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