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寶青不欲打擾,也不欲摻和旁人的真名士行為,掉頭就走。

    隻可惜轉頭走的時候,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樹枝,發出了極為沉悶的一聲響,在空曠的湖邊,顯得尤為明顯。

    薑寶青就這麽被發現了。

    “寶青妹妹?”

    亭子裏頭的那人喊了她一聲。

    薑寶青身子僵硬,緩緩的轉過了身。

    好吧,遇到師兄迎風灌酒,她不聞不問還轉身就走,迴頭讓她哥哥薑雲山聽到了,指不定要怎樣念叨。

    “裴公子,這麽巧啊。”薑寶青端著無懈可擊的笑,上前跟裴語澤打了聲招唿。

    裴語澤這會兒也不知喝了多少酒了,眼神倒是清明的很,似笑非笑的看著薑寶青,淡淡道:“寶青妹妹,我這麽惹你生厭嗎?”

    人家昨日裏殷殷招待,今兒她見了不打聲招唿掉頭就走,確實很失禮。薑寶青反省了一下自己,端正了一下態度,同裴語澤道:“裴公子哪裏的話。”

    幹巴巴的說完這句,薑寶青又沉默了。

    裴語澤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在笑什麽。

    若不是見過她那般靈動的樣子,怕是會被她這副老實無趣的模樣給蒙混過去。

    裴語澤捫心自問,是不是他做的太露痕跡,嚇著人家小姑娘了。

    裴語澤收了酒壺,緩緩坐正:“寶青妹妹也不用害怕,我雖胡鬧了些,卻也不是那起子荒誕的小人,不會將你怎麽樣的。”

    薑寶青沉默了下。

    她其實並不怕裴語澤。

    裴語澤生得一雙桃花眼,笑起來的時候看著是有些玩世不恭,但他眼神清正的很,這絕不是一個荒誕的惡人能有的。

    薑寶青隻是覺得,這位裴公子,對薑家,對她,都實在太周到親切了些。

    讓她本能的覺得,她還是遠著點更好些,禮數上盡量周到就夠了。

    若是人家不在意她,隻是看在她哥哥的份上才對她這般妥帖,那她遠著些,也礙不到這位裴公子跟她哥哥的情誼。

    若是人家……對她有什麽想法,那她遠著些,早些讓人死了心,也是正常的處理方式。

    總之無論哪種情況,她遠著些裴語澤,都沒什麽壞處。

    裴語澤定定的看著薑寶青半晌,突然雲淡風輕的笑了笑:“寶青妹妹是怕我對你有什麽企圖之心吧?”

    薑寶青便極為客氣的笑了下:“裴公子何等瀟灑的人物,自然不會……”

    “倘若我說有呢?”裴語澤打斷了薑寶青的話。

    薑寶青有些發愣,裴語澤又重複了一次,“我說,倘若我對你……畢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寶青妹妹是個極有趣的人,對寶青妹妹動心,我倒覺得是一樁再正常不過的事。”

    薑寶青麵無表情。

    裴語澤的口吻不像是在開玩笑,神色也認真的緊。

    既然旁人這般認真待她,將心意告知於她,薑寶青自然也不會去拿什麽搪塞的話去糊弄對方。

    薑寶青認真道:“裴公子是我哥哥的師兄,我不想因著我的緣故,導致裴公子跟我哥哥之間起了什麽誤會。”她頓了頓,笑了下,眼眸裏寫滿了認真的神色,“我已有心儀之人,我非他不嫁,多謝裴公子錯愛。”

    裴語澤錯愕半晌,許久說不出話來。

    薑寶青朝裴語澤福了福,幹脆利落道:“裴公子,話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能看出裴公子是個很有傲氣的人,我這般說了想來就能想開了……這樣日後大家相處也能更自然些。”

    裴語澤心下慘笑,這小姑娘倒是理直氣壯的覺得他會對她死心。

    也是,他裴語澤何等驕傲,哪怕再縱情狂浪,也不會做什麽不自重的事。

    他以自己為傲,死纏爛打確實不是他的風格。

    “那人,對你好麽?”裴語澤冷不丁的問了這麽一句。

    薑寶青冷靜的簡短道:“他待我極好。”

    裴語澤沉默了下來。

    薑寶青大概不知道,提起那人時,她清冷雙眸中的璀璨星光像是突然被點亮,大放異彩,哪怕再冷靜自持的神色,也因著提起那人,柔和了數分。

    裴語澤突然大笑幾聲,笑過之後,他滿不在乎的仰頭將手裏頭那一壺酒一飲而盡,隨手將酒壺往湖麵一扔——這會兒湖麵結了冰,酒壺便在冰冷的湖麵上碎成了幾塊瓷片。

    “我方才喝多了,說了胡話,薑家妹妹莫要放在心上。”雙目依舊清明的裴語澤這般道。

    薑寶青見他又恢複成了“薑家妹妹”的稱唿,心知他大概是想明白了,心下也很是佩服,不愧是雲海老人座下的高徒,性情灑脫的很,拿得起放得下。

    她這會兒臉上的笑就真心實意多了:“不會的,裴公子注意身體,我自去逛園子了。”

    裴語澤轉了眼神,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似是把薑寶青的話聽進去了,又好似並沒有聽到,再無旁的迴應,直接當薑寶青不存在了。

    薑寶青越發放心,人家裴公子那確實

    是真名士,很是看得開。

    她也不在意,笑吟吟的轉身離開了這亭子,越走越遠。

    裴語澤這才轉過頭,看著薑寶青那遠去的身影,忍不住笑了一聲。

    這小姑娘,真是個聰明又殘忍的小姑娘。

    裴語澤索性在亭子旁的榻上躺了下來,望著八角的亭頂,極為難得的歎了口氣。

    ……

    薑寶青解決了一樁心事,不由得鬆快了幾分,逛著逛著,途徑一棟極為精致的二層閣樓,仰頭正欣賞著,卻聽得幾聲竊竊私語飄來,聽不太真切,她順著聲音找過去,見是綠梅正領著幾個小丫鬟,旁邊沏了壺梅子茶,在那說著京城裏頭的八卦。

    幾個人的聲音猶如大珠小珠落玉盤,清清脆脆的,都好聽的很,聽這幾把好聲音爽利甜脆的說著京城裏頭一應八卦,就連那些東家長西家短的瑣事,也生動了幾分。

    什麽前些日子王家的太太又發落了個還懷著身孕的通房,直接打了板子讓人抬出去了,聽說那血都流了一地,卷了個破草席直接扔到了亂葬崗;還有什麽周家的小爺偷偷摸摸去了小倌館,結果發現他老子也在那裏麵,父子倆相見,一個青怒交加,拔刀就砍,一個抱頭鼠竄,求饒連連,結果這事就鬧大了,眼下周家的太太跟奶奶都迴了娘家哭慘,周家亂成了一鍋粥。

    薑寶青在外頭聽得有滋有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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