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科爾貝在魯昂城混了這麽多年,自認為手眼通天,實在沒想到還能有被捕的一天。

    明明警察那邊都打點過了,可誰想到突然空降來個王家檢察官沃頓,一切都不同了。

    當科爾貝知道這沃頓,居然還是菲利克斯妻子梅的親哥哥,頓時跌入無窮無盡的絕望和後悔當中,他覺得自己先前完全是輕敵了,還是把菲利克斯當作個隻村鎮裏的雄雞,可誰曾想到此君才真正稱得上是“手眼通天”。

    科爾貝被扭送到了魯昂高等法院旁側的古監獄裏。

    當晚,魯昂市長德.伊波利特的宅邸,音樂風靡,貴賓無數:

    魯昂主教德.普魯瓦雅,魯昂王家檢察官沃頓,行省巡按使的首席秘書德.昂裏奧,魯昂高等法院院長德.伏西哀,還有城中的行政長官、稅務官,及民團中校蘇裏南,和騎警隊上尉德.弗萊齊埃,都來到市長的宅院裏,人們胸前的勳章宛若夏夜繁星般。2

    同時,魯昂的經濟界人士,如約翰.霍爾克,還有他的兒子蓋斯特,女婿菲利克斯,及肥皂製造商布豐.勒努瓦,銀行家多納.包比諾,巴黎來的大律師,聲稱是奧爾良公爵和財政大臣布律埃爾的顧問丹東先生,也到陸續到達。

    讓人驚詫的是,老牌世襲貴族的代表,邊境侯爵德.拉夫托,和其餘幾位伯爵、子爵居然也都坐著馬車來到,這在魯昂的曆史上可是非常罕見的!

    地方貴族居然和國家行政官員,和城市的布爾喬亞共處一室。1

    因為他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貴族家要提防妙逸莊園的悲劇重演,等到科爾貝自我暴露後,沒哪個貴族希望管家暗地裏是這樣的,貪瀆點主家錢財還能理解,但“騰籠換鳥”的野心是絕對無法被容忍的,這是可恥的背叛!3

    另外大夥兒還對科爾貝和魯昂行會間的同氣連枝感到畏懼,德.普魯瓦雅主教便提及:“如果行會的教唆,使得鄉村再發生騷亂的話,那魯昂將會變得格外危險。”

    “如何會影響鄉村?”魯昂市長問。

    “我下轄的四個堂區推行鄉村公社,收容了不少外地流民,若在耕作出糧食後,讓本地農民認為壓低糧價,讓他們利益受損,那樣對立和衝突很輕易地就會被點燃。”主教的話,讓大夥兒讚同。

    尤其是大企業家和銀行家,他們對跋扈的行會更是不滿,“早應該將這種束縛勞動自由和經營自由的舊製度給廢除掉。”布豐.勒努瓦直言不諱。

    菲利克斯和丹東趁機接過話頭,他倆告訴眾人,“差不多五十年前,法蘭西的大臣舒瓦瑟爾就注冊過‘企業自由和勞動自由’的法令,但無人認真執行,以至而今行會囂張至此,我們現在可以將這項法令在行政和司法層麵抬出來。”5

    但光是這樣還不夠,這時候宗教界提供了另外門犀利的“大炮”。

    那便是指控行會“不敬神”。

    各地主教也對城市行會極度不滿,因為這裏還是詆毀天主教的巢穴,行會內部幾乎等同於秘密小集團,崇拜偶像,且還是根本沒得到過教會認可的“聖人”,另外進入行會,還得讓善主對你執行次新的“洗禮”,光是這條就足以讓主教們怒不可遏了。

    而世襲貴族們以拉夫托侯爵為首,也表態願摧毀行會勢力。

    最終由檢察官沃頓做出總結性陳辭:

    科爾貝必須死,這點是為了討好風聲鶴唳的貴族們,“他勾結私鹽販子,並唆使佃農焚毀主家的房屋和財產,可以上絞刑架了。”2

    魯昂的行會則也要將其摧毀,不然大布爾喬亞和金融人士會不開心,“魯昂城的紡織業,需要的是土地和勞力的完全自由流通,然後省巡按府和市政廳協力,要做好糧食的儲備,和水利、運河及道路公共工程的修建,便能做到長治久安。”對此沃頓很有信心,他把目光轉向蘇裏南中校和弗萊齊埃上尉,“我準備讓農民們先打頭陣,激怒左岸行會街的那群人,然後你們士兵和警察跟進,做事情麻利些。”6

    “遵命!”二位誠惶誠恐。

    沃頓稍微想了下,就說你們隊伍裏,隻要和行會關係密切的,花點手段將其排擠清洗出去。

    “讓軍友會的人帶隊好了。”菲利克斯赤裸裸提議說,果然魯昂這群殺人不眨眼的退伍、安置軍人,現在吃的是他的飯,殺的是他的敵人,讓人不寒而栗,然後他來到拉夫托侯爵麵前,徑自說:“爵爺您如果想讓農民支援你,其實非常簡單,您隻要將荒地森林的封建權力給廢除掉,許可農民前來占地開荒,那麽他們很輕鬆地就能把盤踞該地的木業行會勢力給驅逐走。”1

    侯爵蒼白撲粉的臉龐,浮起了絲笑意,說完全可以,此後妙逸莊園便推行輪作製,他可以當著佃農的麵,把封建特權給廢除:他女兒經營馬洛姆河穀的成功,非常直觀地讓侯爵明白到,貴族如果能越過中間層,直接掌握佃農生產出來的實物,可以增加多大的利益。1

    說白了,貴族也愛錢,以前拚死拚活和農民對立,不就是為了伸張特權,多壓榨出幾個子兒嗎?

    現在

    有更好的道路可走,何樂而不為呢?4

    侯爵的表態,激起了滿場的掌聲。

    “我們現在可以考慮對科爾貝的死刑方式了,恰好王室敕準的新式斷頭機,也來到魯昂城,不同階級將擁有同樣高效而有尊嚴的死亡,不人道的絞刑應該廢除掉。”沃頓躊躇滿誌地舉高酒杯。10

    “幹杯。”市長宅邸的所有赴宴人物,都達成了秘密而殘酷的協議,既然大產業主、世襲貴族、市政和宗教人士,還有王室代表,在資本主義的道路上都取得目標的一致,那聯手鏟除掉可惡守舊的封建行會組織,便是再水到渠成不過的事了。2

    說到科爾貝,他的角色就比較複雜啦,他有能力,也追求在莊園裏實現農業的資本主義,但他終究如菲利克斯所言,到底不過條“腐壤裏的蛆蟲”,在立場上選擇的錯誤,反倒讓他成為眾矢之的。5

    監獄的柵欄外,握著手杖的菲利克斯盯住管家,坦白告訴他,斷頭機正等著你,而你也很榮幸,“是法蘭西新式斷頭機和死刑改革下弄潮的第一人。”6

    “我沒能鬥過你,沒什麽可抱怨的。”頭發稍微有些蓬亂的科爾貝,語氣平靜。

    “有人總該明白自己不過是塊墊腳石。”菲利克斯說完,便離開了。

    而很快的,聖德約的公社和農民們便聯合起來,在利益的驅動下,開始對荒地森林木業行會新辦的鋸木作坊發起了挑釁!16

    作者的話:法蘭西之怪現狀其一:

    裏昂這座棉紡業發達的城市裏,工人貴族一年五萬裏弗爾,工廠裏在棉紡機前接線頭的底層工人一年二百裏弗爾,最近還要降薪,因為有更新的機器從英國來了。

    “企鵝紡織公司”的底層工人的肺受不了,去和工廠主談判想要爭取權益,想要工人貴族們帶自己出頭,工人貴族卻罵底層工人,你我一天不上班,工資哪裏來?你們這幫窮逼,誰要慣著你們。

    很多底層就害怕了:工貴們罵我們了,怎麽辦?

    有人就說:都怪你們,罷工是自願的,為什麽你們要道德綁架工貴呢,沒他們運作,棉紗賣不出去,機器修不好怎麽辦。

    然後更多底層爭論,工貴罵的是吃一碗粉的還是吃兩碗粉的呢,我就吃了一碗粉啊,我們和工貴都是工人,不能把他們推到對立麵去。

    罷工結束後,伏爾泰嘲笑說,一個在蒸汽機煙霧彌漫裏戴著口罩接線頭的工人,居然還害怕把住著小洋樓喝紅酒的工人貴族,推到對立麵去。工人炮灰完了,工貴們或綏靖有功,或懇談有功,你的犧牲就成為他們和工廠主議價的籌碼,然後繼續喝紅酒切牛排,對新進廠的接線頭的說:“要相信老板,先踏踏實實地接線頭,總有一天你也有和老板議價的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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